216、第 2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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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轻摇，山风浩荡。崖壁下，碧色琉璃为顶的敞亭中，二男一女，相向而立。
被苏哲上前一步半掩在身后，霓凰愣了一愣，随即一阵恼意涌上心头。他以为她是他什么人？旨意未下，婚约未明，他就俨然以她的未婚夫自居，不许她和萧景琰相会了吗？！
然而，在半步之外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面对萧景琰，静静淡淡从容微笑，霓凰却是没有办法，对他说出半句拦阻的话。
——归根到底，她是大楚的公主，苏哲是大楚的太子太傅；而萧景琰，却是大梁的皇子。
对面，萧景琰的目光也是越来越沉。他看看苏哲，再看看苏哲侧后方，面露焦急却始终没有上前的霓凰，手掌松开了再握紧，握紧了又松开，终于长长吐一口气，举手回礼：“苏太傅。”不等苏哲回应，抢先问道：“苏太傅来此何事？”
来此何事还用说么？苏哲默默腹诽了一句。无奈这话心里想想还可，当面说出去究竟失礼，也只能默默咽进肚里，微笑道：“俯瞰玄武湖，除了北极阁前，也就是这里最合适了。——怎么，靖王殿下不是为此而来的么？”
“本王受邀而来，也是为此。”
萧景琰一张脸板得死紧，说出来的话也是硬邦邦的，听在耳朵里，感觉每个字掉到地上都能砸一个坑——这其中，“受邀”两个字，砸得坑还能格外大些。苏哲却是笑容不变，轻轻点头，半转过身子看了霓凰一眼，再次转回目光：
“原来是这样。靖王殿下在我大楚淹留日久，值此重阳佳节，却不得与父母家人团聚，想来公主便是为此，才邀您登高北望，聊解思乡之情。只是前日贵国使臣入京，言及梁帝欲让殿下归国，陛下已有许可之意。料想再过几天，殿下就能启程北返，不用在此苦苦遥望了。”
他的笑容又是亲切，又是温和，即便不是在山边小亭里登高望远，而是在朝堂之上、国宴之中会见贵宾，风度仪态，也让人没法挑剔半点。霓凰和萧景琰却是同时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向彼此投去一眼，萧景琰的脸色越发沉重，而霓凰鲜花一样娇嫩的唇瓣，也在同一个瞬间褪成了粉白。
苏哲袖手站在旁边，把两个人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心中又是疼痛，又是快意。见霓凰眼神一变，猛然昂起头想对萧景琰说些什么，他轻咳一声，向着霓凰柔声道：
“公主即将成为储君，非一般闺阁女子可比，出面招待一下大梁皇子，也是无妨。然而既已尽到礼数，便不必再多加盘桓，山风渐大，公主还是与我一同回去吧。”
说完倒退半步，与霓凰并肩而立，笑看萧景琰：
“听闻靖王殿下母妃尚在，这次殿下得以归国，也是贵国陛下成全娘娘一片慈母之心。靖王殿下为人纯孝，想来此刻正在思念父母，”顿了一顿，侧顾霓凰：“……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萧景琰把拳头握了又握，颊侧肌肉绷成一条铁线，咬着牙只是不语。霓凰却斜斜退开一步，和苏哲拉远了一点距离，扬起下颌，笔直地盯住了他的眼睛：
“我和靖王殿下还有些事情要谈。太傅先回吧。”
她说话的口吻里带了几分命令之意，神色骄傲矜持，端严华贵，分明就是未来储君号令群臣的模样，看在苏哲眼里，虚张声势之外，却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显而易见。苏哲低头凝视她片刻，又侧过头去看了看萧景琰，目光在这一男一女之间来回转动，忽然一笑：
“好吧。”
木屐踏地的声音消失在石缝之后。亭中，霓凰和萧景琰面对面站着，良久无语。
萧景琰细细地、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霓凰。好几个月不见，事实上，从去年年底那雪中的惊鸿一瞥之后，他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和她相会，而每一次见她，她的风仪气度，都比上一次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上元观灯的明媚欢悦，荷塘舟中的依恋倾诉，崇光殿上由悲凄而狂喜，还有庐陵病中相伴，憔悴黯淡却光华熠熠的双眸……刚才，她那样骄傲地站在苏哲对面，俨然命令的口吻……
她即将成为储君……
“你……”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说话的同时，霓凰也在同一时间开口，又在同一时间生生转换了话题：“我……”
亭中再一次只剩下沉默。高高低低的呼吸声响了一会儿，萧景琰清了清嗓子，沉声开言：
“朱子深给我看了父皇的国书。父皇在国书里提了两件事，一是请求令尊让我回国，第二件事，就是为我向令尊提亲，娶你为妻。”
前一件事霓凰早有耳闻，后一件，却是她到了现在才初次知晓。见她深黑的眸子里一瞬间跳跃起光彩来，萧景琰上前一步，本能地想要握住她双手，手掌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垂在身侧死死握紧：
“可是，你……”
“我并不想当储君。”
她截口打断。不等他追问，已经急急分辩了下去：“我是没有办法……父皇那样跟我说，我只能先答应……我本来就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还给青弟……”
一席话说得含含糊糊，除了她自己心里的想法，半点别的消息都没有透露，也没有任何事实可以作为旁证。然而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仰头看着他，眸子里三分不安七分忐忑，却没有半分闪避退让，更看不见一丝一毫地心虚。萧景琰不假思索，包覆住她双手用力握了一握，郑重点头：
“我信你。”
她紧绞在一起的手指瞬间一松。萧景琰慢慢用自己的体温渥着她手背，盯着她稍稍舒展了的眉宇，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
“霓凰，我的父皇，已经为我向令尊提亲了。”
“我知道。”
他分明看到她有点想笑，眼角还没有弯起来，愁色就已经无声地侵染了眉梢。她抿了抿唇，略垂下目光想要抽回手去，一动之下没有挣脱，便又放松了力道，让纤细的手指无声蜷在他掌心。她微微垂着头立在他面前，鸦翼般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神思渺渺，语声低低：
“可是父皇……”
萧景琰胸口闷得如同窒息一般。父皇已经提亲了，楚帝答应不答应，却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而这次提亲的结果其实可想而知，两年之前，楚帝已经严厉地拒绝过他……
他想要开口，嗓子眼却堵得死紧，半点声音都发不出。能说什么呢，他是大梁的皇子，她是大楚的公主，他的父皇已经做到了所能做的一切，而他，终究不能劝说她放下所有的一切，与他同归。
就在这时手上传来一股大力，萧景琰猝不及防，竟被霓凰挣脱开去，连退数步，脊背重重地靠上了亭柱。不及低呼，他已经看到她猛然一抬头，星眸中光华四射，烈烈如焰：
“景琰，你喜欢的是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份？”
萧景琰心口砰砰乱跳。他不假思索，循着直觉脱口而出：
“霓凰此话何意？——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萧景琰的吗？”
他喜欢她。喜欢那个猎宫中浴血搏杀，如凤凰展翅一般的她；喜欢那个在猎场上纵马飞驰，与他并肩射猎的她；喜欢那个奔走江淮各地，借粮平粜安抚子民的她；喜欢那个轻身入险，大疫中毅然决然奔赴庐陵的她。
而这一切，只在心性，无关身份。
听他此言，霓凰轻轻点头，眉间终于浮上一缕轻快的笑意。她昂着头凝目看他，似乎要从他眼底看透他的每一分真心，神色间，几分清傲，几分决绝：
“我若放下一切跟你走，你敢收留吗？”
“若你想离开大楚，景琰愿倾尽全力，护你周全。”
九月十六日，崇光殿上，梁使朱子深正式谒见楚帝，递交梁帝萧选的亲笔国书。一则请求楚帝，允许大梁七皇子萧景琰回国，二则，为萧景琰向楚帝提亲，求娶护国公主穆霓凰。
朝堂上下，一时失声。
作者有话说
第216章 第 21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