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第 1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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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把长史反驳了个哑口无言，霓凰心里却没有半点得意。如果可以，她也想和青弟手下调来的这帮属官好好相处，他们有能力的话，能提拔就尽量提拔。可是孟清扬……不是说他想跟她对着干，这些谏言，其实也是为她好。可是，双方的想法，那显然就是南辕北辙。
唉，如果是苏哲，肯定不会这么说她……
她匆匆回了鸣銮殿，女官们侍奉着她更了衣，又抬来热水伺候她烫脚。女官葛巾高高挽起袖子，跪在面前为她细细揉捏着脚底的穴位，一边按，一边低声埋怨：
“公主也太不小心了。明明知道月事要来了，您还在雪里走了半个多时辰，鞋袜都打湿了……俗话说寒气从脚起，这一冻，保不齐就要疼个两三天的……”
“公主的月事一向不准的。”墨阳端着一碗姜汤匆匆而入，奉给霓凰，闻声应了一句。葛巾越发皱眉：“那怎么行？公主还是召御医来调理调理吧，女儿家月事不准，最伤身了……”
“谁有空吃那些苦药汤子。”暖融融一碗姜汤灌下去，霓凰身上的寒意褪了大半，小腹的坠痛也跟着变得若有若无。她随手递回汤碗，皱眉挥了挥手：“又不疼，日子不准就不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不受寒的——”一边说一边从木桶里抽出双脚，擦干了套上鞋袜，起身就往外走：
“时间差不多了。去贤宁殿！”
“公主，公主你今天身子不适，还是歇一歇吧——”
“哪有这么娇贵！”
贤宁殿的书房里，楚帝着人送来的奏折果然已经堆了高高两叠。霓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在单独的笺纸上写了处置的法子，晾干了一张一张夹进奏折，吩咐送回崇德殿。折子刚刚送走，已经听得女官传报：少傅求见。
“请少傅进来。”霓凰想也不想，脱口回答。片刻苏哲进了书房，在她对面坐下，还没开口，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皱眉道：“公主身子不适么？”
“还好。”霓凰在他关切的目光里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苏哲的目光从她肩上一直不曾解下的外袍移到她略微发白的脸颊，再移到她怀里紧紧抱着的手炉，摇了摇头，径自起身：“公主还是休息一天吧。学业不急在一时，公主身负重责，还是保重玉体为要。”
“少傅留步！”他才走出两步，霓凰已经长身而起，快步挡在他面前：“我只是早上出城巡查受了点寒，并不碍事。少傅也知道我身负重责，父皇年迈，我要学的东西本来就多。——难道少傅当年，有一点儿小小不适，就可以把什么都放下，自顾自休养去么？”
她高高昂着下巴，秀丽的眉目之间一片倔犟，宛然又是当年随他练武、随他出征，一连几天急行军下来，走路的时候都一瘸一拐，第二天还咬牙上马的小小少女。苏哲心底一片柔软爱怜，神色却越发的郑重起来，躬身一揖，肃然道：
“是我过于拘泥了。——既然如此，公主请。”
两人重新面对面落座。苏哲欠身将火盆往霓凰的方向推了推，便正襟危坐，照旧开讲。半个时辰的授课时间流水一般过去，等今天的课程讲完，苏哲抿了口茶，徐徐问道：“公主今天怎么会受寒的？纵然出城巡查，也不会不穿裘衣吧？”
“这个倒是没有……”见他目光专注，神情关切，霓凰心头也是微微发暖。她低声把今天早上的所为仔细叙述了一遍——出城巡查，连走几个村落，带灾民回城，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以军法处置屯骑营军司马杨献，一直到长史孟清扬的谏言。全部说完，攥着杯子凝望着他，等他点评。
苏哲一直默不吭声地听着，神色淡淡，连目光也看不见丝毫波动。直到霓凰全部说完，他才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公主何必事必躬亲？”
“我不放心。禁军在青弟手里带了多半年，京师五营，我更是第一次管。不亲自下去看看，不知道他们会怎样糊弄我……而且，京师五营，我得抓在手里……”
“我明白。”苏哲轻轻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的话。“下去抽查一下是对的。然而，如果今天不碰到那个村子，公主打算亲自踏勘多少地方？把那些灾民送进城里，派个人传信就能办到的事儿，又何劳公主亲力亲为呢？”
“我——”霓凰瞬间语塞。再抬起头时，她目光盈盈如水，像是有些委屈，又像是在寻求他的理解与支持：
“我派了人的，但是，不知道援兵多久才能来——她们冻饿得那个样子——我只是，没办法就这样走掉——”
“小慈是大慈之贼。”苏哲毫不客气地批评：“我知道公主于心不忍，这很好，为人上者，当有爱民之心。可是，公主身居高位，应当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就像今天，公主在他们身上足足花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要是用来安排人手、指挥救灾，明明可以帮到更多的灾民。还望公主日后，以此为戒。”
他这一番话说得异常郑重，霓凰纵然觉得不舒服，也知道他说的是正理，低头受教。苏哲随即展颜微笑：“不过，公主处置那个杨献，分寸把握得却是不错。——我知道公主想要任用贤才，不愿意一干尸位素餐、吟风弄月之辈占据高位，可是凡事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做得，却说不得。”
霓凰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苏哲与她目光一碰，眼底笑意更深：“公主只处置他一人，旁人便会以为，就是公主受了苦总要找人出气，不会太有戒心。要是一口气把屯骑营的人扫下去一半，旁人难免人人自危，公主想要清理京师五营的人手，让他们低头听命，反而没那么容易了。”
霓凰用力点了下头。听到这一席话，她才觉得被孟清扬谏言的怨气散了一点，轻声道：“这都是跟少傅学的。土断的时候，少傅弹劾那些世家子弟，看起来也像是私人恩怨……”犹豫了一下，终于问了出口：“我也想过，把王府、禁军众人分头派去各处，踏勘灾情，了解救灾情况。可是他们就算看到不妥，也可能顾虑着情面隐瞒下去，就算回来向我报告，也是口说无凭……我要是拿着他们的报告去责问京师五营，恐怕……”
苏哲听得专注。等霓凰说完，他略微思忖片刻，随即答道：“公主所虑，一则手下人故意欺瞒，二则担心口说无凭。我觉得，怕他们隐瞒，可以把禁军和王府亲卫拆散搭配，一起下去的人如果互相不熟，就不会为对方隐瞒；口说无凭的话……灾情状况，发放物资，只要有了记录，有了灾民签字画押、哪怕按手印的回执，就好说了。”
“可是，我身边识字的人就那么些……”霓凰苦笑。苏哲也是微笑：“公主何不请太学生参与？想来太学生总是爱民的多，公主登高一呼，自然有人望风景从。把他们编入队伍，记录的事儿，就有人做了。”
霓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自来文武分途，何况太学生又都没有正式授官，她是真的没想到可以拉这帮人做苦力！想了想，迟疑道：“现在去太学叫人，合适么？”
“灾情严重，时间紧迫。公主若有决断，我陪公主走一趟就是。”
“多谢少傅。”
苏哲本已起身，与霓凰一起走向门口，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脸来，凝目看着霓凰，直看到她有些不自在地扭头闪避他的目光，才柔声叹道：
“……公主何必谢我？”
作者有话说
第185章 第 18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