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 167 章 ...
-
霓凰肩膀一松。然而一颗心还没落到实处，念头转过，又晃晃悠悠地荡了起来：她的确坚辞成功了，可是阿弟，阿弟……若是父皇当真依着阿弟所说，另选宗室继位，将来阿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做姐姐的情何以堪？
穆青固然资质不足，固然有时候心软得不是地方，可是性情醇厚，恭敬孝顺，待她这个姐姐也亲厚依赖，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看他出半点差错。
“父皇，可是这样的话，阿弟，阿弟……”
“你阿弟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楚帝阖着眼，轻缓地、然而异常肯定地命令她。“自作自受，嘿，自作自受——他能不能继位与你无关，能不能握住权力与你无关，能不能保住性命，也与你无关。你是女孩儿家，既然选择了不继承皇位，那么，这些事情碰都不要碰，打听都不要打听，才是为你好。”
“父皇！”霓凰颤声叫道。父皇的话音里大有不祥之意，从小到大，哪怕是猎宫之变的时候，她也没有见过父皇这么沮丧低落的样子，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害怕。楚帝却拍了拍她手：“听话。父皇已经保不住青儿了，不能再保不住你。当年没有看出老三的野心，让他杀光了你其余几个兄弟，又没有保住老大，还教不好青儿，这都是你父皇的错。江山易主，也是你父皇的报应，父皇自己受着罢了。”
可是不必这样的，不必这样的——只要她愿意继位，只要她现在吐口答应！霓凰心里的天平翻转了又翻转，江山，皇位，大楚的未来，父皇的爱护关切，青弟的性命，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滚过。可是，那是弟弟的皇位，那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青弟年幼，所谓不想当皇帝云云，多半也是一时受不了刺激，信口开河。单凭他一句话就要改移皇储，让她取代弟弟登基……让她拿走属于她弟弟的皇位……
楚帝把她变幻的面色全都看在眼里，却状若不在意般，自顾自地凝眉思索。“若是青儿选择放弃皇位，新君，绝对容不下一个对朝政指手画脚的长公主——从明天起，你不要入朝参政了。左右你的孝期也快满了，这一个多月，你就安稳待在宫里，好好休养吧。”
“父皇！”霓凰大惊，脱口叫了一声。楚帝这句话看似无意，却直直戳中了她心中最隐秘的恐惧——她不想继承帝位，除了帝位本是穆青所有，不该由她一介女子继承之外，又何尝不是因为一旦继承帝位，她和萧景琰，显然不可能再有缘分。然而，如果不走这一步，再过一个多月，她就会被迫嫁给苏哲了！
“怎么了？”楚帝微微挑眉，睨她一眼。霓凰死死攥紧了拳头，借着掌心里一点疼痛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声道：
“父皇原本属意女儿辅佐青弟，现在，又让女儿退回内宫，不问朝政……敢问父皇，是不是已经改了主意了？”
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楚帝垂了下眼，苍老的双目中，一道凌厉精光，不为人所察地飞快闪过。他这个女儿并不好弄权，换句话说，权力和掌握权力带来的满足感，并不能诱惑她接掌皇位——然而，没有人，在尝过自由自在的味道之后，愿意回到内宅的樊笼里去，困锁一生。
没有人。
他神色不动，语调也仍然是慢悠悠的：
“那是先前的打算。现在你阿弟不愿为帝，哪怕你倾心扶持，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撒手。到时候，他保不住他自己，更保不住你……为了你将来的安全，父皇确实，不想让你再辅佐他了。”
“你们姐弟俩，能保住一个，是一个吧。”
“可是那样太可惜了！”霓凰失声道。见楚帝有些诧异地斜睨过来，她微微低头，两朵红云飞上颊边：
“兴利除弊、北定中原，父皇一直以来心愿如此，难道，就这么放弃了么？”
“如果是你继位，父皇倒是放心，把之前的计划继续推行下去。”楚帝黯然摇头：“可是你阿弟根本无心皇位，既如此，留你在朝中也没有任何用处。别的宗室又……唉！”
霓凰垂首无语。她死死盯着父皇袍脚上云水相间的花纹，牙关紧咬，胸口起伏不定。楚帝悠然地等待着，直到女儿仿佛拿定了主意，断然抬头：
“女儿并非不愿为父皇分忧。只是，一则青弟年幼，他的话做不得数，女儿以为，还是应该好好劝他。二则……”
“二则什么？”
“二则，父皇之前一再说过，等到孝满，就要女儿出嫁。女儿若是嫁出去了，又怎能……又怎能……”
“如果要立你为储，父皇当然不会这么快让你嫁人。”楚帝沉声接口。看着霓凰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掩饰着挺直腰杆的样子，楚帝只觉得心底笑意慢慢上涌，像是煮茶时铁壶里翻起的泡沫，咕嘟咕嘟，一串接着一串。从昨天下午拿定主意，反复琢磨着怎么说服她开始，心底紧紧绷着的那根弦，一直到现在，才终于可以松了下来。
这孩子，到底，还是上钩了啊。
责任，权力，大楚的未来，他身为父皇的期望，弟弟的性命——这是天平的一边。女子不得为帝的传统，夺走弟弟江山的歉疚——这是天平的另一边。两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把“萧景琰”这个砝码，由“不继位”这一边，拨到“继位”的这一边。
“你以为，立你为储，是那么简单的事？宗室，朝臣，世家，寒门，一个个都要去打交道，都要去周旋，都要去争取他们的支持。一年半载，能把你扶上这个台阶，已经很好了。——颁下婚旨，安排你大婚，总要在立储之后。否则，公主一旦出降，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又怎么能够继承江山？”
霓凰心里一喜。父皇话里的意思，只要她现在点一点头，至少一年半载之内，她就不会被强迫嫁人——则不管是说服青弟回心转意也好，说服父皇让青弟继位也好，还是想其他法子争取婚事自主也好，都多了回旋的余地。至不济，等她当了储君……
等她当了储君。
“你错就错在，太没耐心，也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
“你要是辅政再久一些，手上分量足够、依附于你的朝臣再多一些，撤了你，一下子填不上这个空缺，父皇或许还会认真想一想。”
“你所有的权势地位，都是朕给的。朕给得起，就收得回。”
等她当了储君，她总有，足够的地位和分量，争取自己想要的婚事了吧？
何况江山本就是她弟弟的，事若不谐，大不了还给弟弟，想来朝臣们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她深深吸一口气，倒退两步，整衣拜倒：
“女儿还是想请父皇，缓缓相劝青弟，让他回心转意。但是，若青弟执意不肯继位……女儿，愿意为父皇分忧。”
作者有话说
第167章 第 16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