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 1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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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穆青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就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苏哲努力忍住一声叹息，克制着自己不举手扶额。其实相比扶额，他更想做的是拿把斧子劈开穆青脑门，把在他看来已经很简单的、闭着眼睛打着盹都能想出来的法子，一股脑儿给这小子灌将进去。
……唉，且不说皇子的脑门儿能不能当真劈吧，他现在的手劲，给他把斧子，他也已经拎不动了。
真是想想就伤感。
穆青还在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苏哲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竭力告诉自己：耐心，耐心，他好歹也只跟着你学了两年，对一个人生的前十三年都是玩儿过去的皇子不能抱太大期待……
两年时间我教飞流都教会了啊！
如此这般暗自吐槽了一通，在心底掀掉了十七八张桌子，苏哲终于和缓了颜色，把这份崇德殿转到穆青手里、再由穆青拿来请教他的奏报往回一递：“殿下去向陛下禀告吧。就说沈琚身为中枢官员，纵有罪责，也不当由地方处断。请陛下从三司简派能员，亲赴地方，查办此案实情。陛下若再询问殿下派谁，殿下就回答，得先看过三司官员的履历，再行推荐。”
“啊……好的。多谢少傅。”
穆青飞奔而去。苏哲揉揉眉心，敲了下桌子，让从弟苏晓去吏部尚书孔达那里跑一趟，把三司这一年来新进官员的履历取来给他看。他自己闭目坐在官廨里，把沈家可能的态度、射阳令卫璆及其背后的卫家的态度、射阳镇将冯坤、新任中渎水都水长穆嵩等可能涉入此案的官员全都默想了一遍，再睁开眼时，他这位从弟已经抱了厚厚一沓资料过来，毕恭毕敬立在屏风外面，等他召唤。
“辛苦阿弟了。”苏哲微微一笑，抬手让他放下文书，自己一目十行，飞快翻阅。果然才翻到一半，外面已经有小黄门禀告：“少傅，陛下有请。”
苏哲一旬之内，在崇德殿消磨的时间，差不多比在他官廨还多。楚帝无事便让人请他过去，焚香品茗，下棋说话。当今朝堂的政局，地方上官员的政绩履历性情好恶，过往历代的治政得失，未来施政的布局演变，想起什么聊什么。说到底，皇帝这份职业，靠教是教不出来的，要是有悟性，这么天南海北地聊还能聊出来些，宰相的培养过程也差不多。所以这时候小黄门来报，苏哲起身掸了掸官服，确定了一下自己衣着整齐，并无失礼之处，也就随着来人前去。
到得崇德殿书房，果然穆青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边，看到他来，一脸的如蒙大赦。不等苏哲上前见礼，楚帝便抬手笑道：“青儿可把你盼来了。出个主意也出得半半截截的，你就索性告诉他，该派谁，不该派谁，岂不是好？”
就是就是……
穆青一脸心有戚戚焉地用力点头。点到一半，见老父脸色不好看，一下子又僵住，梗着脖子悬在那里。苏哲侧首看了他一眼，失笑道：“陛下言重了。——臣向殿下建言，也只是以常理而论。且不说沈琚之事当由陛下圣裁，就是陛下垂询于臣，三司官员臣并未打过交道，谁合适谁不合适，臣又怎敢妄论？”
“你啊！”楚帝并指点了点他，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摇头。所谓“三司官员并未打过交道”云云，这话也就穆青听着是这么回事罢了——苏家少主，管了这么久的吏部，哪怕当真没打过交道，三司里重要的官员哪个人是什么出身什么履历什么性情，不说样样清楚，十之八九总该知道。苏哲真正的意思是，他的职位是左仆射，分管吏部、度支，大理寺、御史台、廷尉不是归他管的，他不方便插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件事交给你，你怎么办？”
“臣……要先等一等。”
“怎么说？”
“沈琚总是沈家子弟。虽然一直埋头水利，沈家没法指望他在朝堂上争权夺利，有这么个能提升家族名望的子弟，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人陷害。既然如此，臣帮他一把即可，插手太过，反而不必了。”
“那索性不管呢？”
“沈琚得罪，是因为他上书建言，以扬、徐二州桥桁塘埭所入解送太常。这个建言本身是好的，只是不能操之过急——然而由着沈家去做，他们或许会只管捞人，应该归入太常的利益掉不掉进私人口袋里，他们是不会管的。所以，这个案子，必须由陛下派人去查，派出去的人选，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楚帝点头微笑，扭头睨了穆青一眼，大有“看看，看看，跟人家学学”的意思。十五岁的少年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看看自己父皇，又看看少傅，满脸都是“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的惊诧神情。看着他这幅样子，楚帝忽而有些无力，叹了口气，盯着儿子问道：
“兴修水利不是一蹴而就，总有波折。如果沈琚主持兴修一条河渠，夏天涨水冲垮河堤，死伤百姓多人，你怎么处置？”
“河堤垮了，也不一定是他修得不好罢——”
“如果事后查下来，是因为贪墨河道公款，导致堤坝不够坚固才出事呢？”
“真是他贪的，也只能处置他了……”
“那修到一半的河堤就撂在那里，找个工程上远不如他的人接手？”
“那，那，还让他继续修河，修完了再说？”
“修完了还要获罪，人家凭什么出力干活？”
“让他戴罪立功，修好了就赦免他？”
“百姓上告呢？亲族死伤的世家大族上告呢？——就算没人首告，居官贪墨而不受惩处，王法何在？”
穆青沉吟踌躇，左右为难。九月深秋，崇德殿的书房里还没点起炭盆，他已经被问得满额细汗。楚帝和苏哲互望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竭力掩饰、却依旧历历分明的失望——为政总有碍难反复，主政之人，不可以不心志坚定。有时候，即使明知某事有缺陷、有弊端，只要利大于弊，就得一往无前地碾过去再说。弹压不住当中的反扑，就别指望推行新的政令！
至于秋后算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罢了。沈琚这件事，让你阿姊选人去查，你在边上多看看，多学学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第 14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