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 1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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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说由三司查办此案，沈琚一个都水丞，也用不着大理寺、御史台、廷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派人出马——那得是九卿以上高官才能享受的待遇。最后霓凰派出去的，是一正一副两个人，正使为侍御史窦安国，副使，则是霓凰府里的法曹，太原吴氏的旁支子弟吴永华。
窦安国出身寒门，三十五六岁，乃是太学博士窦永的侄子，自幼从乃叔受《大杜律》。任丹阳县令时，曾经拦阻汝阳王车驾，叱下车边豪奴，当街杖杀，一时有强项令之称。吴永华二十来岁，随霓凰至豫州、江州括隐的时候颇为得力，后来江州大疫，他奉命去临川郡协调防疫事宜，也能独当一面。
这两个人的名字前脚递到崇德殿，后脚就传到苏哲耳中。他笑得一笑，对从弟苏晓道：“沈家果然不会就这么看着。”
“大兄说得是。”苏晓跪坐在他案角，拿青瓷水注往砚台里滴了几滴水，平执墨锭，一圈一圈地替他磨墨，“吴永华和沈琏同为公主府属官，交情一向不错。吴永华只是吴家旁支，又精研刑律，沈琏拜托他，他自然会尽心为沈琚查明真相。——倒是那窦安国，出身寒门，这几年来又名声不显，公主能简拔此人，真有点出乎小弟意料。”
“她自然知道这人。”苏哲轻轻点头。他唇角笑意未收，神色也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波动，苏晓却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刚才提到公主简拔窦安国的时候，苏哲貌似平静的语气里，分明有几分不快一闪而过。
“不要这样么。”看他如此情状，苏哲反而笑了：“别说你是我族弟，就算不是，这么小的事儿……”他摇了摇头，转了话题：“拿我的名帖给窦安国，请他今晚拨冗一见。”
“是。”苏晓脸上微微一红。“若非在大兄面前，阿晓也不会如此。”
“定心养气的工夫还要再练。我让你跟在身边，是让你见识朝堂风云变幻，不是让你小心翼翼窥伺我喜怒。你静心揣摩识人处事之道，早些独当一面，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得略有些重，然而语意甚善，辞气也是淡淡的。苏晓放下手中墨锭，把磨了半砚的墨往苏哲方向推了一推，恭谨低头：
“是。谢大兄教诲。”
少傅见召，窦安国也不是那等孤介到一言不听、一人不靠的，当天下值以后，自然就整顿衣冠往苏宅来。苏晓奉命作陪，原本以为苏哲请窦安国来，就是为了沈琚的事情拜托关说，孰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哲言笑晏晏，一直在说窦永在《大杜律》上的成就，窦安国本人如何刚正不阿，他少年时便十分仰慕云云。
“那时候我刚得了那匹奔云，迫不及待地出去跑马，一连撞翻了几个摊子，差点踩伤行人。”苏哲一手擎着茶盏，微微眯眼看着案角跳动的烛光，笑容温暖而悠远：“被父帅捉了回去要行家法，我不服，说我的骑术好，不会伤人。父帅说，小小年纪就敢长街纵马，我不打你，回头就是强项令来打你了……”
他眼角弯弯，口气轻松里带了一点狡黠，俨然又是那个调皮捣蛋、被父亲教训又想方设法逃脱抵赖的少年。窦安国应景地笑了起来，连称惭愧：“临平郡公厚德高风，少傅也是持身严正，堪为朝野表率。前年少傅在徐、扬二州清理刑狱，为百姓伸冤理枉，在下观之，也是热血沸腾，恨不能附少傅骥尾。仰慕二字，实不敢当。”
“当得的。”苏哲笑吟吟道：“我当初敢做这么大的事，一是蒙陛下支持，二来，是有父帅在后面撑腰。窦公昔年刚刚入仕，就敢叱下王府豪奴，当街杖杀，此等风骨，我不如也。阿晓，替我敬窦公一杯。”他举了举手中的茶盏：“我有旧疾，医嘱不令饮酒，窦公勿怪。”
他从容拍了拍手，便有个穿着杏红衫子、粉绿罗裙的垂髫少女抱了瑶琴上来，向上盈盈行礼。苏哲点了点头，那少女便在堂下琴几上敛衽坐了，素手一拨，流水般的琴音淙淙响起。
窦安国颇有些坐立不安。然而其时世家待客，出家伎佐酒也是惯常，更不用说只是让姬人抚琴。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年纪，容色清妍，琴技也颇不恶，窦安国听到妙处，时时击节赞叹。一曲既罢，他面前酒壶不知不觉便已空了，那少女上来拜过贵客，便坐在他身边，俯首微笑，依依替他把盏。
这一席宾主尽欢。酒酣宴罢，苏哲微笑道：“今天冒昧请窦公过府，实有一事相托。——阿晓。”
苏晓应声而起，转到旁边，捧过来一个红黑相间的狩猎纹漆匣。窦安国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凝目看了看苏哲，再看看身边奉酒的少女。苏哲却笑得一派温雅从容，对他自以为隐晦，其实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心思视若不见：
“窦公也知道，我颇有些有些亲友在徐州那边。正巧窦公要去射阳，能否劳烦执事人等，顺路帮我送一封信给聂徐州和聂锋将军，连带捎些东西过去？”
窦安国不意他礼下于人，拜托的只不过是这么一件小事，松了口气之余，忙不迭地答应：“这点小事，少傅派人吩咐一声就可，何必如此？”垂目一望匣内，匣盖半开，里面平平躺着两封书信，看那封皮上的墨色，当是今天刚刚写就的。京城离广陵不过两百余里，苏家派人送封信去不过举手之劳，不知为何非要假自己之手。若是借此为自己引荐聂真叔侄，今天这番举动，却又小题大做了。
他正在揣度，已经听苏哲摇头笑道：“送信是小事，拜托窦公，却是大事了。窦公是朝廷大臣，我为私事相托，怎敢失礼。——再说东西也确实有些多，虽然只是些川中土物，不值什么，一路穿越津渡河闸，却实在给您添了麻烦。”说着浅浅一笑，再度举盏：“窦公不责我冒昧，已是感谢了。”
他含笑款款而言，神情自若，仿佛真的只是托人送几封信、送点东西一般。窦安国却不敢等闲视之，把苏哲的言辞来回品了几遍，想到这次奉命出行的目的，再想到沈琚先前的上书，心中一动，若有所觉。他一手按在漆匣上，徐徐合上匣盖，郑重道：
“少傅放心，在下定不负少傅所托。”
“有劳窦公。”
次日窦安国便带了随从，与吴永华等人起行。一行所携，除了关防印信，书籍文牍，还有许多苏哲相托的川中土物。拉拉杂杂，贵贱不一，什么蜀锦、蜀布、邛竹、石蜜、药材之类，满满当当，装了足足三辆大车。卸车装船，人皆侧目。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第 14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