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 1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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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禁森严，霓凰和楚帝这一场争闹，并没有泄露出去。是以晋阳长公主从中秋夜宴上回来，睡饱了解了困乏以后，还和丈夫点评在宴上见到的各家小娘子，感慨这个文静，那个贞淑，那个活泼，那个看上去颇有主意的样子。
“你说咱们儿子怎么就倔成那样呢？”把看得上眼的姑娘都数了一遍，晋阳不由得感叹：“哪家没有出色的姑娘，他偏偏就认准了霓凰一个，你这当爹的还惯着他。要不是你，这会儿我连孙子都抱上了……”
苏楠看着妻子眉头轻蹙，一脸埋怨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失笑。这话也就是老妻自己说说罢了，他要敢当面挑剔得霓凰一句，那话风能立刻转向，所有的数落全都冲着他来。什么霓凰这样子还不是你带着她出兵放马的啦，什么能干些也没有什么不好啦，什么儿子喜欢才最重要啦，一套又一套的。左右那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女，随她自己说吧，他只听着就是。
他笑着坐到妻子身侧，拍拍她手背，就势把那纤纤五指握在手里。数十年光阴过去，曾经活泼爱笑的少女面上添了皱纹增了白发，曾经能作梅花篆字，又被他把着笔一同书写径尺大字的素手，也不复往昔的莹洁娇嫩。然而被自己握住手，轻嗔一眼往回就挣，挣不开又连人都靠过来的样子，仍然和当年花下穿了杏红衫子，微微仰着头，人面比杏花还要娇艳的年少公主一模一样。
“好啦，我心里有数。左右也不过几个月工夫了，就算现在改弦更张，你也不可能更快抱到孙子不是？哪家的小娘子谈成了亲事立时就嫁的，谁家不要留个一年半载……”
“你就惯他吧！”晋阳长公主又哼了一声，丢给丈夫一个白眼。素手在丈夫宽厚阔大的掌心里扭了扭，立刻又被握紧，丈夫拇指屈起，有些粗糙的指节一下一下刮着她手背，酥酥麻麻。这本是刚刚结缡时，小夫妻两个闺中的小小情趣，间或在长辈面前并坐，拿广袖掩着偷偷牵了手，他也会在袖子底下这么刮她的手背，有时候停了，她手掌动得一动，他就会意地立刻继续，数十年来，兀自不改。
这么一亲昵，晋阳有些懊恼的心绪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她懒洋洋地靠着丈夫：“不娶别人就不娶别人了，孙子可得给我快点儿生出来。再不行，这么大人了，总不见得一直素着吧！还跟我阳奉阴违的，我是管不得他了，你也不管管——”
“哪有当爹的管儿子房里事的。”苏楠一笑，把妻子手掌换到左手里攥着，右臂揽住她肩头，往怀里搂了搂：“万般总得他乐意，牛不喝水，总不成强按头么。你有这个工夫抱怨，不如想想儿子的婚事，就算公主下降例由内廷司操持，家里该准备的，也得准备起来了——”
他两个靠在一起喁喁低语，长公主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全数立在廊下，目光都不敢向房里转上一转。好一会儿才听得院外脚步声响，大丫鬟珊瑚趋至帘前，扬声禀道：
“公爷，夫人，公子来请安了——”
儿子要进来，晋阳才从丈夫肩头直起身子，抬手掠一掠鬓角。片刻软帘打起，苏哲提着个匣子进了房门，到得父母面前，便要下拜。才一屈膝，晋阳已经微嗔道：“自己家里还多礼什么，快过来坐。”又侧顾跟进来伺候的丫鬟：“一个个手都断了么，让公子自己拎东西，也不知道搭一把手！”
话说得严厉，一双眼睛却是弯弯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喜悦。被她嗔责的丫鬟们也是一个个低头含笑，更没有半点惧怕。苏哲更是直接挨在母亲膝下坐了，倾一倾身，双手捧着匣子推到她面前：
“给母亲的东西，当然要亲自拎着了。母亲看看，这是蜀地那边刚送过来的，新样的浣花锦，母亲可喜欢么？”
竹丝编成的匣子掀开，晋阳探手抓住织物一角，轻轻展开，房里顿时一片光华灿烂。朱红底子的锦缎上，朱雀凤凰双双对舞，四周流云环绕，落英缤纷，稍微一抖，锦上五色流转，在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下色泽变幻，一花一鸟，都似要破锦飞出一般。
晋阳轻呼一声，满眼都是欢喜赞叹。苏哲帮着她把那块蜀锦全部展开，拎起来披到她肩上，退后几步，仔细端详，而后故意重重叹了口气：
“唉！”
“怎么？娘穿了不好看？”
“这块浣花锦要是早点送到就好了。母亲穿出去，昨天的中秋夜宴上，一定比谁都漂亮！”
“你这孩子。”晋阳果然给他逗笑了：“娘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跟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争这个？——好啦，再拿一匹过来，娘替你送给霓凰去，成了吧？”
“母亲！”
看着儿子赧然低头，连耳根都飞起一层薄红的样子，苏楠也跟着晋阳一起笑了出来。笑声中晋阳扶着丈夫的手站了起来，移步镜前，喜孜孜上下端详，苏楠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含笑看她。待她转身侧首，背对苏楠回视镜中时，苏楠嘴角笑意微敛，看了儿子一眼。苏哲也正抬眼向他看来，父子二人目光交汇，眸色深深。
蜀锦本来就是贵重物资，武乡侯曾言：“今民困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蜀汉亡国时，府库中尚有锦绮彩绢各二十万匹。后来成汉治蜀，虽然民生困顿，成汉王父子却习于奢华，有赖于此，蜀锦的织造技术好歹传了下来。然而一味压榨民力毕竟不可，蜀锦这个东西，织了总要卖出去，再换回大量财物反哺蜀地，如此往复循环，方能蒸蒸日上。
这些年来，大楚宫中妃子，世家女眷，喜爱的一直是吴绸越纨，越是奢华的场合越是如此，而把持着江南织绣的沈、贺、孟几家，也绝不肯把这块儿地盘拱手让人。苏家拿下蜀地以后，年年都向宫里进贡蜀锦，然而宫妃们却甚少穿用，楚帝也不常拿来赏赐大臣，以至于十年之久，还是打不进最高端的圈子。若非如此，他们何必挖空心思借着使团铺路，把蜀锦的生意一直做到大梁去？
这新样锦缎，晋阳喜欢，霓凰或许也会喜欢，就是不喜欢，也可以借她的手送给穆青未来的妃嫔。老的不好糊弄，小的，却未必会看得这么深远。左右这么多年都进贡了，也不差这几匹。
二人对视一眼，苏楠随即转身，并肩站在妻子身边，从镜里笑看着她。朱红色的浣花锦斜斜披在肩头，一举手一投足间灿然生光，映得晋阳面颊上起了一层绯红，飞快地瞟了丈夫一眼，随手扯落锦缎，招了丫鬟过来收拾。苏哲垂手站在几步之外，低了头不去看父母之间的互动，嘴角也是止不住地微微翘起。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 第 14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