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千粉点梗番外 井底引银瓶【十】终知君家不可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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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年后，霓凰一身青色长衣，独个儿站在白雪皑皑的庭中，仰望苍穹。待纷飞的雪花将她的眉睫染成雪白，她方才手指一动，碾碎了一朵淡黄的腊梅。
“母亲！母亲！”远处的月洞门里，啪嗒啪嗒跑过来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三岁多的小女孩一袭红锦袄裙，跑在雪地上，看着就像一只鲜红的绣球滚了过来，一头扑到霓凰裙摆上。左手抓住她衣襟，右手高高举起，献宝似的捧出一朵雕成牡丹状的冰花：
“母亲，你看！”
“霓凰。”跟着孩子后面，萧景琰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皮靴踏在雪地上嚓嚓作响。他亲昵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弯腰把她扛到自己肩头，一只手很自然地环上霓凰腰际：“你有身子了，怎么还伞也不打就站在雪里？回去吧，外面风大。”
霓凰无可无不可地被他扶着转身。两人肩并着肩拾级而上，门口侍婢屈膝行礼掀起暖帘，迎他们入内。萧景琰亲手为霓凰解下外氅，倒了杯姜茶塞进她手里，又拿了巾帕，细细为她擦拭发梢的雪水。霓凰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一手搭在小腹上，一手把女儿揽在身边，等他忙完了自己这边转去照顾女儿，才举起手，闭目嗅了下指尖的余香。
她已经在这王府里住了一年。
府里的日子算得上安静。女儿住在她身边，萧景琰日日宿在她这里，婢仆哪怕不殷勤也不敢怠慢，除了萧景琰，她也并不用去见别的什么人。
然而，然而……
也只有这一方小院，是她可以闭目塞听，自欺欺人的小小天地。
若非是为了女儿。
若非是为了女儿……
她又啜了一口杯中姜茶，感觉指尖回暖了一点，这才睁开眼睛，去看女儿。小姑娘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萧景琰正弯着腰，把她捧过冰花的小手握在手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霓凰嗔道：“你又放她玩雪——”一语未毕忽地住口，与此同时，萧景琰放下女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房外。
大梁京城冬日的天空上，钟声回荡。
“这钟声，这钟声是……”霓凰又是命令又是哄劝，好容易把女儿留在了房里，自己再慢慢走出来时，萧景琰脸色已是苍白一片。昂着头，透过高高屋檐望着宫里的方向，拳头握得死紧，“宫里已无太后，所以，难道是父皇……”
他猛然一个激灵，回首道：“我要进宫！”不等霓凰答应，纵身跃下台阶，落地时踉踉跄跄地冲出去几步，到底还是没有滑倒，头也不回地奔出去了。
霓凰茫然片刻，转身回房，扬声叫来婢女，让她们找一套素净的衣服出来，哄着女儿换上。当晚萧景琰就没有回来，反而是靖王妃派了贴身丫鬟过来了两次，第一次通知她梁帝驾崩，全院里换下一切喜庆陈设，连房檐上挂着的红灯笼都要全部换成白色；第二次是送了一车白布过来，通知全院上下，连同丫鬟婆子在内，一体服丧。
第二天一大早，靖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再次求见：“奉王妃之命，接小郡主过去，与王妃一起进宫哭灵。”
这一天，霓凰在房里走来走去，简直没有一刻能够安坐。她虽然也随众穿了孝服，然而一则没有受过大梁的册封，再则，也实在没心思给梁帝戴孝守丧。此刻心心念念，便只是牵挂进宫去哭灵的女儿。
大梁皇室的丧礼，皇子们是整整一个月都在宫里，朝夕不离。女眷倒还好些，早上进宫，到了晚上还能回府歇息几日。天还没黑霓凰就在小院门口翘首以盼，直到天色黑透，才看到一辆小车辘辘驶来，之前接了女儿去的丫鬟跳下车辕，弯腰抱了孩子出来，交到她手里。
霓凰借着灯笼的微光一看，只见女儿眼圈红肿，小脸上泪痕斑斑，当下心里便是一痛。她抱着孩子三步两步回了房，还没问出了什么事，小丫头就往她怀里一扑，软软的小胳膊环住她颈项，“哇”的一声哭得气噎声堵：
“娘，我不要进宫了，我不要进宫了……”
霓凰心痛之极。她赶紧投了帕子，细细焐上女儿的小脸，再上上下下查看她身上有什么不妥。小姑娘一边抽噎，一边扎煞着两只小手，竭力举高了手掌给她看——两只粉嫩的手心里，一道一道纵横的印子青紫交错，灯光下，肿胀得甚至有些透明。
“这是怎么了？”霓凰倒抽一口冷气，赶紧取了帕子包裹檐下冰雪，一边为女儿敷着手掌，一边柔声询问。小姑娘本就委屈，被亲娘一问，眼泪更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们要我叫别人作娘……我不肯，她们就打我……娘，那个夫人是谁？我为什么要管她叫娘？我都不认识她——”
好似一把钢刀笔直插进心脏，霓凰眼前一黑，几乎疼得按着胸口弯下腰来。
那是靖王妃，那是萧景琰明媒正娶、受过金册上过玉牒的正妃。以礼法而言，她的女儿，其实应该叫靖王妃作母亲，也只能把靖王妃叫作母亲……
泪水汹涌而下。
小姑娘反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痛哭给吓住了。手足无措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举起被裹得密密实实的手掌，笨拙地去碰她的脸颊：“娘，你别哭，你别哭……我乖乖进宫，我听话……我再也不让她们打了……娘，你别哭啊……”
“青枝姐姐。”门外忽然响起小丫鬟的轻声招呼。霓凰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就听门外有丫鬟扬声禀道：“夫人，王妃打发青枝姐姐过来。”
“……请她进来。”霓凰勉强忍住一声哽咽。片刻，一个全身重孝的年长丫鬟翩然而入，在她面前恭谨一拜，双手捧起个木匣：
“奴婢奉王妃之命，给小郡主送药油过来。王妃命奴婢传话，小郡主年幼，有些事情不太懂得，因而被皇后娘娘责罚，王妃虽然竭力护持，无奈力有未逮。明天小郡主还要进宫哭灵，请夫人……好好给她讲一讲宫里的规矩。”
……要她怎么说。
要她怎么告诉女儿，带她进宫的那位夫人是她父亲的正妃，她其实应该把那个人唤作母亲……
“……我知道了。请姑娘上覆王妃，小郡主年幼，骤遭责罚，又哭了这么一路，只怕晚上会有不妥……如果明天病了进不了宫，还请……王妃……多多周旋……”
“奴婢明白，定当上禀王妃。”
“多谢姑娘……”
一字一句都像是裹着刀片吐出舌尖。然而，拦得住一日，拦不住一月丧礼都不进宫；拦得住一月，难道又拦得住一年半载，一生一世？
自欺欺人，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千粉点梗番外 井底引银瓶【十】终知君家不可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