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萧淑妃番外 碧台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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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萦萦对童年的记忆，是从三岁时候开始的。
她被乳母嬷嬷抱着，走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宫道。太阳晒得人快要晕过去，她伸着小手指喊“车车、车车”，却第一次没有人拉了辇车来给她坐，乳母只是用力地抱紧了她，小声吓唬她：“别说话！再说会给吃掉！”
她被抱到一座陌生的宫殿前，乳母把她放下地面，牵着她的手爬上漫漫长阶。她好奇地左右看，殿阶两旁立着两排奇怪的人，没见过的打扮，没见过的长相，看上去明晃晃的——她想要过去伸手摸一摸，又觉得害怕，只能跟着乳母吭哧吭哧往上爬。
好容易走到殿门口，她被举起来放到门槛另一边，还没看清楚殿内的情况，已经被按着跪下磕头。萧萦萦扭动了几下，抬头望去，殿内正中的宝座空着，左手边，她太子哥哥常坐的地方，坐了一个陌生的大男孩，看上去和她太子哥哥差不多大。
“低头！快低头！”乳母急着去按她。那个男孩却摆了摆手，仔细看她一眼，还对她微微笑了一笑。
“就是她？”边上有人发问。萧萦萦吓了一跳，循声扭头，才看见那个大男孩下手，还坐了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她好奇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身后侧方，乳母已经趴在了地上，叩头回话：
“是。她就是三——三姑娘。”
“这么说，就剩她一个了。”那个男人叹了一声。萧萦萦还没明白“就剩她一个”是怎么回事，已经看见那个男人挥了挥手：
“带她去磕个头吧。”
“谢大人恩典！”乳娘在身边压低声音急促地提示。萧萦萦懵懵懂懂地学舌了一声：“谢……恩典。”被按着磕了个头，随即，乳娘抱着她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回到她自己居住的地方，才出去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廊下殿中，大摞大摞的白麻布已经摊得到处都是。萧萦萦呆呆地看着这茫茫的一片白，直到身上的小裙子被宫人扒了下来，很粗糙很刺痒的白麻布裙子裹上全身，然后，乳母抱着她，终于踏上了萧萦萦熟悉的道路。
“娘娘！”萧萦萦咯咯地笑了出来。她认得这是每天去给娘娘请安的路，到了那里，磕过头就有好吃的，有漂亮的玩具，有小姐姐陪着玩——乳母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叫，好姑娘，别叫！没有娘娘了！”
萧萦萦抖了一抖，有些骇怕地看着她。乳娘却不再说话，只把一双眼睛睁得滚圆，急促地，小幅度地向她摇头。萧萦萦莫名地哆嗦了一下，乖乖地偎在乳母怀里，听她说：“好姑娘，到了那边，要哭，知道吗？”
皇后所住的正阳宫也变了个样子。那些萧萦萦喜欢的辉煌灿烂，好似一天之内就都不见了，进进出出的宫人都低着头，步子迈得飞快，腰间个个扎着白布——萧萦萦左右张望着寻找娘娘，却并没有找到，大殿正中，一左一右并排放着两个高高大大的黑色柜子，前面香烛点得烟雾缭绕。两旁边，一溜大小不等的、同样是黑色的柜子，一直延伸到萧萦萦视线的尽头——
三岁的女孩儿轻轻“呀”了一声，莫名怕得发抖。她下意识地缩到乳娘身上，动也不敢动弹一下。乳娘却把她轻轻推了出去，拽着她的手拉到正中左手边的那个柜子面前，按着她跪下，急声道：“姑娘，磕头！哭！”
乳娘的念念有词中，萧萦萦顺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黑柜子，一个一个磕过头去。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些黑黑的柜子，都是棺材。
棺材里面，是她的父皇、母后、母妃，和所有的，兄弟姐妹。
她的母后，在父皇开城出降的那一天，带着所有曾经生育子女的妃嫔，以及所有的皇子皇女，服毒自尽。而被乳娘藏了起来，在当天早上没有带去正阳宫的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只剩她一个了。
那年的夏天特别的长。
她被乳娘，女官和几个熟悉的宫女簇拥着，坐上一辆晃晃悠悠的小车。走了很久很久，走到身上的白麻衣裙里已经添了夹袄的时候，麻衣又被扒了下来，乳娘给她穿上一件深色的小裙子，带着她进了一个，和她离开的那座宫殿差不多的地方。
她乖乖地下跪，磕头。一个女声让她抬起头来，她飞快地向上扫了一眼，看见一个和娘娘差不多漂亮的女人高高坐在上方，侧首问旁边的人：
“就是她？”
“是。”
“叫什么名字？”
“萧萦萦。”
她知道这是叫她。于是又抬起一点头来，看那个女人微微蹙眉，自上而下打量着她。神色有些奇异，仿佛是她在娘娘那里玩的时候，有时猝不及防一回头，对上娘娘还没收回来的目光的样子，但是似乎又有更多她说不清的东西。萧萦萦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向后缩了一缩，听那个女人侧首道：“那么，就是她了。册为……太子良娣，先养在宫里待年，及笄后成礼吧。”
萧萦萦茫然地仰望着，半个字也没有听懂。只看到旁边站的女官福了一福，随即对她喝道：“谢恩！”
“……谢恩。”她懵懵懂懂地叩下头去。一下，两下，三下。然后跪直身子，在女官的示意下刚要起身退出，忽听上座那个女人道：“你叫萦萦？——这名字不合适。改了罢。”
“请陛下赐名。”
“嗯。……就叫素素吧。”
“是。——萧素素，还不谢恩！”
萧萦萦跪在当地，东张西望。直到背后被乳娘推了一把，她才激灵一下，慌慌张张地磕了个头。
……从此，她就叫萧素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萧淑妃番外 碧台春（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