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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初扬名 ...

  •   转眼半年过去,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发生,而骊没有再踏足过我处。我也不再去放羊,日子就这样到了那一年犬戎犯境。前几朝时犬戎在义渠边陲还算踏实,可自从先王去世之后就隐隐有些不服之势,如今愈演愈烈,后竟光明正大地占了大片草原,将那里的子民驱赶出去,反抗的直接屠戮。天高皇帝远,等消息到了中陆的时候,犬戎已经有恃无恐,胆子竟越来越大。
      听说骊得知消息时,久久没有说话,咬紧牙关,一掌击碎了案几。最终决定以老巫为军师,亲自领兵出征。这是他当上大王以来的第一次大事,这是一个向臣民证明的时候,他必须去。
      宫中都在忙着为此次出征打点行装,军情紧急,骊连宫中送宴都免去了,因此众人也只能在明日大军开拔的时候去远远一送。出征前一日的下午,骊却忽然来了我宫里。
      半年未见,他的须髭又浓密了些,面容添了点成熟。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他了,竟似连个子也高了,忽然站在面前,一时竟有些陌生。
      我道:“大王怎么来了?”我本以为明日送行的时候能和他说几句话,难道他今日就来告别么?
      他道:“明日出征,你随我行。”声音竟也更低沉了。
      我惊讶道:“小妃并没接到通禀。”
      他点点头:“我没让人通禀,刚想到的,正好经过这里,就自己来告诉你好了。”
      我一时有些愣,他微微皱眉,道:“怎么,王妃怕苦,不愿随本王出征么?”
      我摇头道:“当然不是。”
      他点了点头,道:“那你好生准备,明日出发。”也没多留,回宫去了。
      他走了好久我还在发呆,大王出征,正妃随行本也应当,只是有些突然,我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沉重。这次出征无疑对他极为重要,多想无益,我急忙打点行装,早早就寝。

      次日义渠大军开拔,行半月,来到犬戎作乱的地界。看着三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骊有些沉重。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阿兄不在了,父王不在了,所有的责任全都交给了他,他现在是大王了,虽有老巫辅佐,可是自己有何本事做在这个位置上?如何继承父王与阿兄遗志?
      老巫让骊跟着他去巡一巡营,与将士们说说话,骊视察过士兵,接着又去后勤。这里都是军中的家属,自愿随在军中负责做饭喂马、看管粮草和护理伤员的事,军里征他们来也会给些酬劳。其实这些人大多不为了别的,只是想离自己的亲人近一点。
      骊没带随从侍卫,只有我跟着,信步走进后营。但见炊烟四起,井井有条,让人心中也感到一丝温暖。人们见他来了,认识的纷纷行礼,不知识的也急忙跟着叫人。这些人也基本都不是第一次随军出征,只是往常都是皇长子来巡营,今天见到了骊,还有些不习惯。见他初登大位,显得有些稚嫩,可生的俊美,令人心生怜惜,年纪也轻,让她们联想起自己的儿子兄弟,更加心生亲近。
      骊摆手道:“大家不必多礼,你们都是为我义渠兵士出力,为国有功,我……”有点说不下去,他不是阿济勒,这些话说的还不自然。
      老巫把话接了过去,替他将鼓励的话说完。骊心中有些萧然,似乎是在幻想如果是阿兄在这里,他会如何做事,如何说话?

      第一日还算太平,战书已下,斥候回报,四下无甚亦状。犬戎虽挑衅,但行事不算低劣,按草原上的规矩,双方约定时间地点,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以胜负论生存。
      自开拔以来我便与他同住一帐,行军打仗没有侍人,大王由王后亲自照顾。当晚,我服侍骊就寝用过简单的饭食,见他吃得和平时差不多,心下稍安。
      骊看着我,忽然却道:“你怎么吃的那么少?”
      我愣了一下,低下头去。出发以来,一路颠沛,虽然我还吃得消,但吃饭委实没什么胃口,也不甚饿,军中饮食又无甚滋味,令人无甚食欲。自古义渠行军打仗,无论是大王亲王还是皇子,从不格外开灶。除了伤员,上到将军下到士兵皆同甘共苦。因与士兵同等,是以骊吃的与普通士兵也无甚区别。
      我道:“小妃不饿。”
      他叹道:“不饿也要吃些,这一路一声都没吭你也辛苦。王兄说过,行军打仗,就算再没有胃口,也一定要吃下去,只有吃饱才有力气上战场。”
      我笑了笑,道:“小妃又不用上战场,不如节省些粮食给大王。”
      他也苦笑了一笑,道:“我今日才明白,为什么每次送军宴,王兄都吃好多,因为过了那一顿,不知多久才能再吃美味、痛快喝酒了。”
      我道:“大王免了这次的送军宴,可后悔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旁人只说大王是心系大事,其实我知道,他也是不想触及伤心之事。上一次的送军宴,还是一家和乐言笑晏晏,这一次却只剩了他一个人。以前是送王兄,这次是送自己,可是也无人送他了。
      我道:“大王贤德,不急一时,等打胜了,庆功宴上说话。”
      大战在即,他也知不能太过低迷,调整了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入夜早早睡下,养精蓄锐准备明日的交锋。

      这夜,看着骊安稳的睡颜,古梅不由得为明天隐隐担忧。天将明时,大军集结,厉兵秣马,向战场进发。古梅站在外面,只觉脚下土地震动,头上旌旗蔽天,耳中充满兵刃与马蹄的声音,令人心神激荡。骊盔甲整齐,乘黑马行在最前面,渐渐被滚滚蹄尘隐去,目不可见。
      兵马并没有全都走干净,这次只去了七成,还有三成驻守军营。留在军营中的人,都肃穆庄严,向天跪拜,祈祷大军凯旋归来。
      一直等到黄昏时,传令兵快马先行回报,首战告捷,新王骊一战成名!

      军营中四处一片欢呼,而十几里之外的军队中,骊却不是那么安然无恙。想是一回事,看别人打仗是一回事,真正身临其境却是另一回事。今日他听见了震天杀声,看见了尸山血海。他杀了不少人,也看着不少人被杀死。直到此时也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得胜了,还沉浸在战场上回不过魂。他也受了伤,流了些血,可是什么都感觉不出了,既不觉得疼,也不觉得痛,坐在马上,浑身只一阵阵的寒冷。
      战场打扫完毕,战死儿郎的遗体都被收了回来,运回军营。骊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早上还在跟他说话的人,现在却冷冰冰的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他也快要受不了了,可老巫让他必须振作精神,必须去慰问军属,至少出面。
      骊平定心神,与部下去了军营。虽然死伤并不多,但也是哀哭一片。老巫替烈士祝祷,低低吟唱什么,军属在场的也都慢慢平静下来。
      忽听一声哀哭,从另一边的人群聚拢处发出来,骊不由得走了过去。人们纷纷行礼,让开道路。只见中央是一女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是被生活磨得充满风霜。那女子正伏在一具尸身上低低哀哭,骊忽然觉得有些熟悉。那名士兵好像是兵车营的,今日在战场上,为了保护他而牺牲。今天又很多个这样的士兵,可是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骊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们的亲人,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紧牙关,怕一开口泪就会忍不住落下来。半晌只觉得眼前发黑,连站立都站不稳了。打了胜仗都是如此,若是战败,还要有多少冤魂呢?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每一个义渠男儿的宿命,他的宿命已来到面前,他无法扭转,无法改变。
      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迷迷糊糊地,天已经黑了。王妃见大王如此被人架回来,大惊失色,可是见他并没受什么大伤,只是精神受到巨大打击的样子,也低低一叹,让士兵们回去休息疗伤。扶骊坐下,打了热水,将面巾浸进盆中,忍着烫绞干了,脱下骊的铠甲,轻轻为他擦去手上脸上的血污,将他被汗水湿透的头发一缕缕分开。带着温热的面巾随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污垢尽除。
      骊双眼也空洞洞的,看见古梅,恢复些神智,呆呆道:“他们都死了,将士们,为了保护我……”
      古梅倒是异常冷静,淡淡道:“打仗总要有人牺牲,他们是义渠的儿郎,为大王而死,死得其所。”
      骊嘴唇颤抖,道:“你没看见,他们都有家人,有父母妻儿……”
      古梅还是平平静静地道:“男儿以战死为傲,亲故,当与有荣焉。”
      骊双目通红,忽然抓住了古梅的手腕,道:“阿梅,难道你真的没有半点心肝?”
      古梅低头道:“大王节哀……战场之上,您最好也别有太多心肝。”说完也不再多留,她知道骊此时不会再想看见她。端起水盆走了出去,与军医一起,帮忙照顾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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