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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祸不单行 ...


  •   那一夜过后凰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散漫的过了几日,就到了凡人口中大张旗鼓的鬼节。
      平湖镇的习俗是那日零点后纷纷带上面具换去衣装,敲锣打鼓在中心老榕树下空旷的广场立起篝火,意在留给那些妖魔狂欢的一夜后让他们好在下一年中安分守己和平共处。
      深刻一想,这些凡人恐怕觉得世上妖魔皆为传说,不过到底姿态各异又混乱的这一夜人群中到底有没有掺杂进真正的妖魔,就无法言说了。
      就比如我和凰。
      他兴致勃勃,对所有的新鲜事物都致力一试,不知从哪里买来的胭脂水粉抹的手臂惨白惨白,手指又红彤彤的,怪异别扭。
      他硬要我带那个狰狞凶煞的狼头头套,自己带上傻气冲天的大宝宝头套还欢呼雀跃的拉着我上蹿下跳。
      闷在头套里我听到滋滋结冰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回声我就知道一时半会这头套怕是卸不下来的,可是凰那么欣喜若狂的要去参加鬼节的篝火狂欢,我只好强压了不适一言不发的陪他出了门。
      出乎意料的,街道小巷全是穿戴夸张稀奇古怪的人们,像海潮一浪接着一浪地涌向了老榕树方位。
      “你看,多热闹呀,太久没有这样玩过了!”凰清亮的声音越过头套空灵的钻进我的耳廓。
      我感觉他握住我的五指紧了些。
      “嗯。”
      到达广场依然敏锐的发现了黑压压的人浪明显超出了平日里小镇上的固定居民至少两倍的数量。凰也意味深长的一声冷哼:“如今都出来放松了嘛……喏,就那边那个穿紫衣的,就是一个与你修行无差的水妖。”
      “这篝火大会恐怕反而人是最少的吧。”
      靠近凰久了,不知不觉浑身盘踞着一股无名燥热,喜冷的我自然极其不适,只好借口手心憋汗松开了凰,他有些惊慌的猛然被挤开,我连忙回头不顾一切紧紧攥住了刚刚分离开的他的手掌,吃力一拉,却被拥入怀中,滚烫的胸膛里是急速跳动的心脏。
      “抱歉……我以为……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那语气悲伤又小心,柔软的环住我的身体。
      “这里太危险了……我怕你走了我保护不了你……所以,不要离我太远可好?”
      我心情复杂的贴近他轻薄的衣裳,体表也被沾染的滚烫。他太怕失去了吗,不过也对,朝夕共处的伙伴总归是会令他担惊受怕。
      但是硕大的头套相互抵着倒也尴尬,他缓缓松开我,手足无措的调整了一番呼吸,又语调欢快的说要带我去尝一尝临河安置的宴桌上的点心。
      月光出奇的明亮,渐渐涨起的潮水微波荡漾,银白光芒被切割的破碎不堪,洒落河中浅滩又美妙绝伦。我含着梅花酥痴痴眺望,甜腻的糕点迅速融化在口腔中顺着食道滑入胃袋,不惊起一丝波澜。
      是熟悉的炽热。压倒性地欺身而来,我猝不及防几近窒息,慌乱回身,带着与我一模一样恶煞狼头的黑袍男子身材高大,却静谧的快要隐入夜色之中。
      凰已不知踪影。
      此时我明白了绝望的滋味,那种感觉好似攀着悬崖峭壁的那只手已经摇摇欲坠,而赶到你面前的人却正是要致你于死地的人,他带着骄傲的笑容一脚踩在你的五指上——
      “姑娘的侧姿如明月般姣好,不知可愿摘下面具让我欣赏一番?”
      男子声音沉稳,戏谑道。
      “恐怕,需要以血相换!”
      语音刚落,我舞动双手意欲操纵雪流冻结他的行动力,殊不知他轻巧的一个侧闪反扣我臂膀,俯身将下颚靠于我的耳垂。
      “雪妖,我的年岁,足以做你的祖爷爷,为何总是爱自不量力与我作对呢?”
      我僵硬的回头,他掀去凶狠的头套,露出了那略显疲态慵懒精致的面容,银丝盘在肩旁零碎散在后背。果然……果然是白湖啊,我本该想到,本该想到今日他足以趁乱也伺机而动。
      “凰呢?你杀了他?”我放弃挣扎,冷静地与他对视。
      “你猜不到。”他反而勾起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令人生厌。
      我心下一急开始环顾四周,惊诧发觉身旁的人们都仿佛看不见我们,各自笑谈风声,所有的盛观与嘈杂都与我和白湖毫无瓜葛,我们像被隔离的闲杂人等多余地矗立着。
      “我的结界可是无比牢固,进不来,出不去。”白湖志在必得的冷冷看我,干脆倚桌盘坐,拾了一个水果啃的香甜。
      我也破罐子破摔,坐了下来,尽管沙砾有些粗糙。
      “你到底想怎样?反正如今我也是被神界追踪的罪人,也无意苟活……”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说什么?神界已经降低姿态去通缉一个小雪妖了么?啧啧,果然不回神界是明智之计。”
      他笑的放肆。被打断的我阴沉盯住他,一言不发,气氛诡异。
      “我想怎样?杀了你?无趣。放了你?不甘。不过,你到底为何执意要杀我呢——噢,我也不太想知晓,所以干脆禁锢你罢。”
      他站起来,抖落衣裤上粘连的大片碎沙,面不改色行至我面前,我毫不示弱也起身迎面对视。
      “然后折磨到死,怎么样?”
      他凑近我,灼热的鼻息呼啸着奔涌进面具的空缺。瞬间扬起的唇角联合微眯的狭长眼眸后映着侧击的冷色月光,绽放出完美诡异的狡黠笑容。
      那笑带着刺痛顺着我的瞳孔直击心脏深处,发出朦胧的撕裂声。

      又在深夜惊醒。
      本以为梦醒时分我能回到那个小宅,被凰拉扯起来催促买菜,第一眼依旧看见的是泛着残酷银光的铁栅栏。
      白湖将我带回他的居所,那里早有一个为我量身打造的房间,结界,术法牢壁,数十尺长的束喉铁环,踏入这个房间,就代表着自由两字已是过眼烟云。冰冷的深夜里我再次数落起曾经那些关于白湖的记忆。历史上白湖的脾性究竟是如何翻覆癫狂的呢?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有些可笑,只是在某些神仙身上发生后却意外的被传播成千古佳话。
      温润如玉,芊芊清尘。
      仙史上形容白湖上仙的词句如今搬出来滑稽讽刺,我伸展开握紧的双拳,苍白的指痕转瞬即逝。近千年的通缉,众神联合也未必是拿不下他,思忖一番便觉神界是欠着他一个说法的,理亏自然不可能还堂而皇之浩荡讨伐,倘若白千绯实在是气急败坏也不该将那无辜女子丢进无法转世的炼丹炉里烤炼烧灼陷进顶级灾苦。但是问题是出在哪里了呢,整件事情就宛如按部就班的发生了,白湖下凡历劫恰好错食仙丹恢复记忆,恰好遇见凡间一名女子,恰好她正是蕴藏上古上神元神的□□,而口碑优秀亦生性温软的白千绯恰好暴跳如雷一反常态?
      是什么让她失去本性,又是什么让神界袖手旁观。
      突然想起白湖说的五十年期限,似乎与现处牢中的白千绯不无瓜葛。
      这样寂静的夜里我却睡意全无,我拖动脖颈上沉重的铁链,趴伏床边的文案前,翻找起纸张来,如果明日会是我的死期,总归要留下什么来的,作为被天条保护着的生灵却依然担惊受怕,恐怕没有谁与我一般窝囊了。
      一时失手偏偏将墨盒蹭到了地上,眼看着就是一声钝响,我微微眯住了双眼。等候半天未曾听得它落地的声音,朦朦胧胧睁眼去看,白湖手握墨盒轻倚床边冷冷淡淡看着无动于衷的我。
      “你事真多,半夜还要糟蹋我从魔君那里得来的龙骨墨盒。”他漠然的语气丝毫听不出怜惜之意,“若是打碎,削你白骨都不够凑半个。”
      我不应他,横冲直撞抢了他手里的墨盒就拍到了桌上,顾不得什么白骨不白骨,哗啦啦泼了他一身墨,冷冷清清道:“走开。”
      他不动声色,也不显怒气,缓缓脱下素色外袍,只轻轻一抖,所有污渍顿时一干二净绝妙至极,再反身披回肩上,也不过几秒。
      见我哑然无声,他忽然俯身躺进了我的床铺,银发散了半片床单,丝毫没有要给我半点位置的迹象。我无言瞪他,本来寒气逼人的房间被他恰到好处的热气调节的温暖宜人,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刻意,气氛沉寂,我也不便在他面前写些什么,只好去柜子里抱了床单在地上铺了块地方,向着足有两人高的窗台望出去逼迫自己尽快闭上眼睛。
      可是都快把有限的窗口里星星数完了还是不尽人意,不要说睡觉了,一闭眼就是与白湖同处一室的压迫感。
      我坐起身,犹豫地回头窥视床尾,估摸我也折腾了有些时辰,他必然是熟睡了。
      熒罗和我说过白湖暴怒前与许多上神都甚是交好,那时候初次抵达仙界的低阶仙女们都争先恐后去一睹首位雪狼上仙的音容笑貌,堪比当年上古战神炽凰宫前花草皆被踏枯之风采。与之不同的是炽凰不喜平常的女子,皆怒喝赶出门外,久而久之唯有历来狂烈的魔界女子胆敢再去叨扰一触即发的战神。
      但白湖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每当有人登门拜访皆是浣茶待之,若遇上痴心的女子还愿意赠予衣物以了绵薄情谊,所以才有风流先生之称,对待师傅白千绯暧昧不清可是竟对那凡间女子无比上心,一度闭门再也不见任何女眷以避嫌。
      只可惜两人未曾种下姻缘树,若是种下如今还可令后人评判那感情的坚贞。
      我移步附于床榻边沿,白湖清浅睡去的面容异常疲倦,明明是青葱白玉的年轻眉眼,可是那舔舐许多血腥的薄唇苍白的毫无血色。正如我当初所说的,杀戮了太多血肉的他心中亦是无比痛苦的吧,当初义无反顾离开神界,背弃所有事物人脉,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所爱罢了。
      忽然他唇角蠕动,我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名字。
      “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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