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灼灼》李二帅

3、擦肩而过

　　人类经营的城市总是这么热闹非凡，待到十月我估摸也该变的冷些了，披着袄子遮遮掩掩启程了。
　　平湖镇这天飘着雪絮，因着我心情平稳。渐渐走到集市时，人潮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我看的微微发怔，也踉踉跄跄行的慢了些。
　　忽的被轻轻碰撞，我没在意打算继续行进，对方拍拍我的肩，我惊了一下，犹豫着僵硬偏了偏头，疑惑看过去，是个唇红齿白鬓间生姿的娇俏女子，着了一身粉嫩的薄绒袄子，披风也不太厚，鼻尖红的通透。她或是被我的面具震的肩形一抖，但很快恢复常态对我微微颔首柔声道：“方才不小心碰着公子，请收下小女子的歉意。”
　　我淡淡点头，这人群挤闹碰撞难免，照她此般便要一路道歉下去，也是不太合适，思索一番就准备简短与小姑娘一提，忽然一股莫名的炽热靠近过来，贴近了那小姑娘的黑色束袍男子身形高大，声音凉凉的涌进我的耳廓。
　　“挤疼了么？傻瓜。”
　　咯噔一下我感觉烧灼感愈发强烈，那女子轻轻指了我一番，男子缓缓回头，卸下头帽的银丝束的轻俏利落。回眸的瞳仁意外的失去了任何攻击与铠甲，柔和又懒惰。只是这一切都在认清我时瞬间反转。
　　他勾起唇角，我这一刻恍惚像看到了自己的死期，那笑容自信又高傲。
　　“你追到这里了，我也无话可说。”他将身体彻底转过来，“你很喜欢追随我？”
　　“白哥哥，怎么了？他是谁？”刚刚那个小姑娘拉住他手肘好奇又紧张的看着我们的剑拔弩张。
　　“你不是想吃甜汤？先去那边刘嫂那儿坐着，待会我便来寻你一起回家。”白湖低头温和贴近她鬓角。
　　小姑娘兴高采烈走掉，我冷冷一笑。
　　“你自以为没有弱点，倒是暴露了把柄，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追随你，只是想杀了你。”我又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背影。
　　“她是不是挺像白千绯，嗯？”他答非所问云淡风轻的平静说道。
　　“愧疚？”
　　“哈哈哈哈——还有五十年她就要灰飞烟灭了，你可要抓紧啊，过了这五十年，我便永不死伤。”白湖压低笑的眼角异常妩媚。
　　我们周遭人来人往，喧闹嘈杂，微微皱眉看他安静的盯着我的脸，丝毫没有杀气与暴怒迹象。
　　“你不是喜欢屠城吗？怎么，此般好机会却放弃？”
　　他这才环顾了一番四周，道不清的复杂表情。
　　“关你何事。”
　　“杀不了你，我便捉来那女子。”
　　他没有回眸继续看我，还是静静把目光停在人群中。
　　我立在原地，依旧冷冷注目着他。他转身就须臾消失在人群里，人山人海我也放弃去寻找他，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一个不想让我找到的人。
　　雪慢慢变的厚重刺骨，人流愈来愈稀少，我决定打探那女子究竟是谁，如果藏着一把杀死白湖的利刃，就是惊喜。
　　只是那五十年的期限又是怎么回事。

　　篝火摇曳，我看到低沉夜色中模糊显现出熒罗的面具，晶莹剔透，星光刺目。他坐在火边安静思索。
　　“若那女子是白千绯的替代品倒也说不过去啊，白湖中意的不该是那个凡间女子么？”
　　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活络活络筋骨，轻佻开口：“你偏是将世上男子想的简单。”
　　“不然何般复杂？”我疑惑的抬头。
　　“放心吧，那女子不过是他一时的三分热度，不过多久便要死去的，不成气候。白湖那样是刻意误导你罢了，前几次每当屠城后他都要留下一个妙龄女子服侍些时日，待她无比宠溺体贴，腻了就要杀掉饮血的。”
　　熒罗毫不在意的语落，我脑海里却突兀惊起白湖轻轻责嗔那小姑娘傻瓜时的情形，那样的真情实意骗的我头晕眼花。很难将他与那时第一面屠城的姿态关联重叠，狼性生来野蛮粗鲁，他又如狐般狡诈阴险，篝火炽热竟忽然让我惧怕。
　　“他…竟是这样的。”
　　半晌，我真真切切只呼出了这几个字，就像我竭尽全力冲出的冰原外竟然是万劫不复的岩浆溶狱，连回头的路都逼仄的狭小不堪。
　　“日后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六界神仙都管累了的魔头你还折腾些什么，过几日我带你去见见太白吧，看看如何压压你的能力，才能自由操控。”
　　他不以为然掸了掸衣袖的雪花，火焰剧烈摇动砸出几团火星子，飘到地上成了乌黑的炭。
　　我在这狭窄的废屋里缓缓躺下，疲惫席卷而来没有任何商量，我枕着寒风交融火光热流闭上了眼。

　　清晨我醒来时熒罗正在窸窸窣窣翻动破屋里的旮旯角落，我问他在找什么，他搔头答到找些事做等我醒来罢了。
　　人间的十一月还不至于大雪纷飞，而却因为我方圆百里已然积雪深厚寒冰刺骨。怀着些许的内疚，我亦想快些寻到太白好解决我控制失常的能力。
　　神魔冥人仙妖六界之中我仅去过人仙妖三界，太白上神自然在最高的神界，穿过妖仙两界才可到达。熒罗曾经与我说以前觉得异常遥远的神界在升为神位后便觉像是饭后散步不带喘气就轻松抵达的地方，虽然我问他究竟是什么神仙都被狡黠跳过，但有过一次后我也不会再问，一来别人不情愿的事必不强求，二来我也实在没什么兴趣知道。
　　但是登上仙界都已经很勉强的我如何去神界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熒罗沉思了很久，犹豫半晌，放弃带我去昆仑冰顶强行传送的办法，决定为我借一只凤凰。
　　在我的记忆里凤凰是神鸟，似乎该是某个功名盖世的上神才会有的坐骑抑或足边的宠物，心想要借这样一只神物怕是要求个了不得的神仙了。
　　没想到我们悠悠闲闲地花了半个多月来到这个国家边疆的一条火山带，心中惊诧的以为熒罗是不是偷偷在这里养了一只时，我们来到最高的活火山口，看到了被无数发出炽热光芒的熔浆岩遮挡的一座巨大宫殿，发烫的地表让它随着透明的热气滚动。
　　这个热气令我非常不舒适，这里的力量着实比我强，紧随着我的大雪丝毫没有减弱这里的燥热。
　　熒罗轻车熟路触动门上的几个暗档，厚重的声音喷薄而出，大门打开更是翻动着高温下的空气令我头皮发紧。看来是熒罗的熟友，他不需要拘谨但是我必然是以礼为先。步行尾随进去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大殿，比起宠物的牢笼，这更像是一座失意神仙的住所。
　　他停在离高座还有二十余尺的地方，静待片刻忽然从天而降一个浑身红色武装的女子，面容寻常，却双目冷酷无情，安静盯住熒罗几秒后只轻瞟我一眼便弯腰抱拳道：“殿下马上便到，还请稍等。”
　　须臾又不见了，面前出现茶桌与石椅，热炉上的茶水已经咕噜咕噜冒着泡。坐下之间耳边突兀响起一个行云流水的温和男声：“抱歉久等了。”
　　平平常常的抬眸一瞥，从高座之上缓缓走下来的男子也是一身鲜红筒袍，并不宽阔的骨架披着丝滑映光缎纱身姿比女子都要曼妙，轻踱的步子带上斜飞入鬓的眉眼都是溢于言表的风姿柔媚，忍不住目不转睛睹得他愈来愈近的五官巧笑倩兮。后来回想令我印象极深的男子神仙里若第一是白湖那第二便是凰，一个带着恐惧一个带着抚慰，都让我欲罢不能。
　　“这…便是雪妖？”他显然有些惊喜，缓缓坐下仔细打量我，“真是奇迹，你也辛苦了。”
　　辛苦？我疑惑看向熒罗，猜不到他面具下的神情，他也不会知道我的好奇：“能力依然还不行，此次前来是想问凰兄可有顺风车一搭？”
　　果然利落的避开，但是切入正题也是重中之重，这个叫凰的男子头偏了偏寂然一笑。我才注意到他及地的黑丝不被束缚的披了一肩柔软似绸缎。
　　“去神界我却不太情愿呢。”他用着欢愉的语气却说拒绝的话。
　　“你不孤独吗？”令人尴尬的沉静后熒罗又云淡风轻开口。
　　凰嘴角蠕动微微皱眉与他对视，仿佛在暗自交流些我不会懂的事，那赤红的瞳仁里搅成了一团糟。我本就不太懂这些七情六欲人世情仇，无非只能冷眼旁观，他们在燥热危险的气氛中对视了几乎半刻，凰忽然兀自笑了，低头扶额，那声音苦涩的要浸透耳膜。
　　“也不过是逃不了这一劫罢了…索性上去要几颗仙丹日后过的逍遥快活。”凰深吸一口气像是自己安慰自己，却更像是自嘲。
　　而走出大殿的我还在惊讶熒罗原来说要借的凤凰竟然是个上仙，亏得我犹豫了好久他叫凰怕是养了许多凤凰的头头，不过还是渐渐担忧起凰来，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一定不是个令人快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