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重逢 ...

  •   最后,林闻笛选择了这座有海的城市。

      她没有放弃生活,生活也没有放弃她。

      第一个月,她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兼职,白天在便利店打工,晚上去不同的家庭做家教。大部分时间都忙于生计,但偶尔也会想起燕市的事。比如,除夕那晚。比如,当她在电视上看见祝国甫和罗德宏被赶出自家公司的新闻的时候。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两人应该就是伤害任阿姨的帮凶,否则梁境生不至于把两个毫无利益冲突的长辈赶尽杀绝。

      可是,就连帮凶都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他又会怎样报复最该下地狱的梁家呢。

      第二个月,她顺利应聘上了一家水族馆的潜水员。每天在水下的那几个小时,是她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她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侯亭打了第一个电话,说是很快就可以连本带利还上她的钱了。

      侯亭也回赠了她一个好消息,告诉她,在她离开后没多久,梁境生大病了一场,病得很严重,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次,估计活不了多久了,她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回燕市了。

      侯亭的声音听上去是真高兴,可她无法感同身受,挂了电话,没有问梁境生突然病重的原因。

      和家人重聚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如果是建立在梁境生失去生命的基础上,她不确定这个消息还能不能算得上好。

      第三个月,她逐渐适应了在浦城生活的节奏,甚至开始规划起了之后的日子。

      可是,梁境生来找她了。

      当遍体鳞伤的侯亭出现在一条距离燕市将近一千公里的小巷里,就是第一个征兆,所以她第二天便提了辞职。

      却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在水下看见梁境生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因为肆虐的寒意和恐惧而不受控地微微颤抖。即使隔着一堵厚厚的胜似透明城墙的玻璃观赏屏,也无法削弱他那双漆黑眼眸带来的窒息感。

      她不是害怕梁境生,而是害怕回到笼子里,于是她本能地游向水面,赤脚在走廊上奔跑。

      然而挣扎已是无意义。

      耳边,温柔还在不停催促她离开,但渐渐的,她只听得见八音盒的旋律,将她死死钉在地上。她越过温柔的肩膀,望向那条长长的走廊,平静道:“他已经来了。”

      温柔在林闻笛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绝望。她回过头。

      尽头处,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自一团黑暗中慢慢显现,朝她们缓步而来。温柔终于看清他的脸,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可怖,反倒五官英俊,气韵清远,淡雅得如同一卷写意山水画。

      所以,笛子的临时辞职,仓皇逃跑,都是因为这个外表看上去温和无害的男人么?

      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温柔脑子里关于他们的故事已经换了无数个版本。她不敢放松警惕,用一种防御的姿势把林闻笛护在身后。

      这个下意识的行为触动了林闻笛。她回过神,想起了侯亭,不想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握着温柔的手,轻声道:“别担心,他不会伤害我,你先回去吧。”

      这句话听上去比刚才有了一点生气。

      虽然温柔不太相信这话,但她知道,林闻笛需要单独的空间,于是没有非要留下来。她反握着林闻笛的手,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就大叫一声”才离开。

      残余的力度还停留在林闻笛的指间。她握紧拳头,延长这份力量,视线重新投向前方的走廊。

      之前的那场大病大概让梁境生吃足了苦头,以至于现在的身体状况好像已经无法支撑他走太远的路。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花了好几分钟才走到她的面前。

      头顶的电灯还在摇晃,惨白的光线四处散落,衬得梁境生更显病弱,皮肤白得恍若透明。

      林闻笛紧抿着唇,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脑海中却浮现出62号院里的那株白玉兰。在春意最浓的三月,花苞高高地盛开枝头,很美,也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里的一场春雨吹得散落一地。

      现在的梁境生看上去也是这样不堪一击。

      只可惜,都是假象。

      侯亭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闻笛握紧了垂放在身侧的双手,脊背紧绷,僵硬得像块石头,好似这样才足以抵挡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酷刑。

      梁境生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但空洞的黑瞳因为映出了林闻笛的倒影而熠熠生辉。

      在她离开的三个月里,他几乎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一闭上眼就会梦见当初和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想过死么?

      当然。可这得在找到她以后。

      梁境生丝毫不在意她湿透的身体,极淡的神情里破出一丝迷恋,俯身拥她入怀,在她的耳边轻声低喃:“我好想你。”

      这段时间的分别恍若不存在,他和她耳鬓厮磨,嗓音亲昵如初,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打得林闻笛措手不及。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敌方却突然休战,而这意味着在他下一次进攻前,她得一直提心吊胆着。

      林闻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新的折磨手段,也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三个多月时间里,梁境生究竟在以什么样的速度消瘦,以至于她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比之前轻了许多。

      这个认知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林闻笛的心上轻轻地划过一刀,渗出细若游丝的疼,被她压了下去。她没有回应梁境生的思念,只关心一个问题:“侯亭呢。”

      在她离开后的第九十七天,梁境生听见的终于不再是冰冷的机器播放出的录音,而是真实的,有温度的声音。

      唯一遗憾的是,她开口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她自己,也不是关于他,而是侯亭。

      梁境生低敛着眉眼,下颌枕着她的肩,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叹息道:“你现在关心的应该是她么?”

      “不然呢,关心你么?”林闻笛的指甲刺进掌心,拼命忍住喉咙里翻涌的情绪,声线平直得没有任何波动,“你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么。”

      哪怕当初被关在别墅的时候,她也没有用过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和梁境生说话,字里行间满是对他的厌恶,不加掩饰。

      她讨厌梁境生,讨厌他在伤害了侯亭以后,还用这样事不关己的口吻反问她,讨厌他拖着这具随时都有可能病倒的身体,跨越千里亲自来找她。

      她更讨厌自己。明明早已看清了梁境生的真面目,却还是在对他口出恶言之后,忍不住对他心生愧疚。

      不过浑身长满了刺的林闻笛并没有刺伤梁境生。

      他说过,他可以接受她的恨,甚至庆幸她至少还恨他,而不是无动于衷。

      梁境生放开了林闻笛,低下头,看着她一脸的倔强,没有和她起争执,全盘收下了她的愤怒,给她想要的回答:“严寒已经把她送回了燕市的医院。”

      ——意思是,她只能通过他才能找到侯亭。

      林闻笛自动解读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并不意外梁境生拿侯亭当人质,就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毕竟侯亭只不过是帮了她一把,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而她这个逃跑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受到惩罚,实在不应该。

      至于梁境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已经懒得再耗费心神去猜了。

      离开浦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车子追着落日跑。

      过去三个多月里,林闻笛每天都在为了生活奔波,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座城市,这会儿才忽然发现,车窗外,银装素裹的小城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厚重的冬装,被深浅不一的绿点缀得焕然一新。

      巧的是,来浦城的第一天,她好好欣赏了一场日出,离开这天,又目睹了一场日落,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只不过“终”和“始”的心情截然不同。

      林闻笛总觉得她现在不像是偷跑失败被抓回去,更像是出来体验了几个月的生活被接回家。

      坐了好一会儿,她也不见梁境生开口说一句话,有点沉不住气了,心想早死早超生,便主动发问:“你是不是忘记问我什么问题了。”

      梁境生正细细把玩着林闻笛的手,一会儿和她十指紧扣,一会儿反复抚捏她的每一寸骨节,仿佛要把这段时间没牵的手全都补回来。

      听见她的问题后,他动作未停,也没抬眼,侧颜被黄昏的光线平添了几分寂寥,如她的愿,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拿走照片。”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林闻笛却莫名听出了一股心酸的味道,微微一愣。

      她以为梁境生会问她逃跑的事,不料他竟然又反套路地提起照片,记忆一下子又被拉回到那个惊心动魄的初雪天。

      其实那天她说去便利店买水,并不全是骗梁境生。她真的给他买了一瓶水,和钱包一起放在了收银台上。而那张照片就是她在付钱的时候看见的,被同样小心珍藏在钱夹里的还有那只草编的兔子。

      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多想,单纯认为他没必要再留着这张照片,所以拿走了。

      现在被这样突然问起,林闻笛差点乱了阵脚,幸好脑子转得够快,宁愿背负一个小气的骂名,也不愿意实话实说,理直气不壮道:“这张照片当时是我请你拍的,本来就属于我,我拿回来有什么问题么?”

      这个理由近乎耍无赖,梁境生叹笑了一声。

      人人都说他残忍无情,可他每次不过是以牙还牙,而他的小姑娘比他狠心多了,直接斩草除根,连一丁点念想都不愿意留给他。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并未到来,但那一天,真的成为了他的世界末日。

      好在现在他的太阳回来了,而且还学会了对他发脾气,终于不再像对待一个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虽然这几个月她生活得并不容易,但梁境生庆幸她的变化,抬头看她,目光柔和:“回到燕市以后,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好比采访死刑犯出狱后的打算。

      林闻笛不知道这样问她有什么意义,反正她想要的也不会被实现,反倒令她怀疑梁境生是故意找她的不痛快,便赌气似的回道:“当然是想回学校,正常上课。回家,正常生活。”

      “好。”梁境生没有犹豫,也没有为难她,直接答应了。

      可林闻笛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已经习惯了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梁境生,冷不防听见一个和她设想里截然相反的回答,一时嘴巴没跟上脑子,话都不会说了,只会语调向上地“啊”了一声。

      于是梁境生又明确地复述了一遍:“回去以后,你可以正常上课,正常生活。”

      这次林闻笛连“啊”都不“啊”了,一声不吭地盯着梁境生看了一会儿,视线又不由地飘向他的胸口。

      听说,一个人若是换了心脏,性情很有可能会受到心脏原主人的影响,发生极大的转变。

      虽然她不确定梁境生前段时间生了什么病,但如果他真的做了心脏移植手术,那么捐赠心脏的好心人应该是佛家子弟,否则以他原本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做得出这种大发慈悲的大善事。

      从林闻笛的表情和动作,梁境生不难猜到她此刻正在天马行空地想象着什么,轻轻一笑,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不过,我有条件。”

      话音一落,林闻笛立马松了口气,心想这才是梁境生嘛。要是真让她白拿,她还不一定敢答应。

      林闻笛重新调整好心情,问道:“什么条件。”

      “像以前一样和我相处。不管平时上课有多忙,晚上都会和我打电话,周末有空也会回胡同陪我。”

      林闻笛一愣。

      那不就是和她继续谈恋爱的意思么?

      解读完毕后,林闻笛皱成一团的脸上满是困惑,不理解:“为什么?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我演这种戏。”

      闻言,梁境生的神情微敛。他沉默了一息,再开口时,嗓音被不具名的情绪磨得低哑,缓缓反问道:“所以,你选择偷偷离开我,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么?”

      一听这话,林闻笛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自然。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别过头,用一句“这已经不重要了”简单粗暴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拉回正题:“像以前一样和你相处,然后呢,总不可能让我陪你演一辈子吧。”

      她没有意愿谈论这件事,梁境生也没有步步紧逼,配合她的节奏,聊回条件:“一个月就好。”

      一个月也不算久。

      林闻笛稍微对这个交易有了一点兴趣,往下问:“那一个月以后呢。”

      “一个月以后,我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你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梁境生语气如常,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黯淡的情绪被很好地掩藏在了长睫之下。

      用一个月的虚情假意换一辈子的自由,对林闻笛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却是梁境生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她没有理由拒绝,但听见梁境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微不可察地刺痛了一下。

      林闻笛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此置之不理,刚说了个“行,那就从今天开始”,又听梁境生说:“还有。”

      ……怎么还有?她该不会是上当了吧。

      上一秒的爽快卡在林闻笛的脸上。她皱了皱眉,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先问问有几个条件,这下骑虎难下,打算先听听看是什么条件再决定要不要答应:“说吧,什么。”

      梁境生没错过她的小表情,微微一哂:“我的照片。”

      林闻笛一噎,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没想到又绕了回来,一口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她见识过梁境生的执拗,深知他钻起牛角尖来有多令人头疼。为了不自讨苦吃,她只能答应下来,没好气道:“知道了。回去就还给你。还有么?”

      梁境生摇了摇头,不但不在意她的不耐烦,反而眼底还漾着浅浅的愉悦,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林闻笛却被他的满意刺得心疼,以至于忘了收回视线,直到梁境生察觉,侧过头,眉梢轻轻半挑,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回过了神,慌乱地移开视线,没有回应他的疑惑,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那一幕。

      以前的梁境生是利益至上的商人,是随时进攻厮杀的头狼,永远占据主导地位。可现在呢,她只不过是答应了两个对她而言好处更大的条件,他就满足了,脾气好得好像随便谁都能欺负他。

      她终于开始好奇,这三个月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做错了?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伤害侯亭?

      林闻笛刚通畅了没几秒的思绪又陷在了死胡同里。她晃了晃脑脑袋,清醒过来。

      如果短短几个月就可以让一个人转性的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就不会成为流传千年的至理名言了,所以,这一定是梁境生的苦肉计。

      林闻笛靠着车窗,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别又被中了圈套,谁知一不小心催眠了自己,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段日子,她同样几乎没有睡过一场好觉,每天半夜不是被隔壁的吵架声吵得不得安宁,就是梦见梁境生来找她被吓醒。而现在,梁境生就在她的身边,她反而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林闻笛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的意识还有点模糊,视线在半空中四处溜达,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外面的天大概还没亮,房间里很黑,只有一线昏沉的天光从窗缝漏进来,林闻笛隐隐约约窥见了一点窗外的景象,不再是那一座座连绵的群山,而是有野草摇曳的屋檐。

      这里是……62号院?!

      这个结论瞬间惊醒林闻笛。她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迫不及待地就要下床,心情就像是打翻的调味瓶,什么味道都有,复杂得难以言状。

      可这番动静吵醒了身边的男人。他闭着眼,手还搭在林闻笛的腰间,声音也没有完全醒过来,略微沙哑地解释道:“昨晚回来太晚了,就没送你回家。”

      林闻笛随口“哦”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全是回家的事,根本没空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直到梁境生的下一句话提醒了她:“现在天还没亮,你有钥匙么?”

      话音一落,林闻笛满腔热血稍微冷却了一点,冷静一想,确实就像梁境生所说,她没钥匙,要是这会儿回去,只能拍门吵醒院里的人给她开门。反正她已经回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于是林闻笛把掀开的被子又重新盖回来,正准备躺下再睡一会儿,下一秒又猛地停下动作,低头一看。

      和她咫尺之隔的另一个枕头上,梁境生侧躺着,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感受到他呼吸匀长,看样子睡得很安宁。

      林闻笛的内心便被这份安宁反衬得更加兵荒马乱。

      虽然她答应了梁境生的条件,但真到了实施的这一刻,还是有一定难度。毕竟她是一个连谎都不会撒的人,更别提逢场作戏了。要她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躺在梁境生的身边睡觉,她浑身都别扭得很。

      可是,还能怎么办。而且这才刚开始,之后还有一个月要熬呢。

      林闻笛深呼吸了几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后,眼一闭,心一横,整个人像条鱼似的滑进被窝里,就当身边的人不存在。

      偏偏梁境生不如她的愿,在她好不容易自我催眠成功的时候,突然开口说话,低声道:“下午我带你去看侯亭。”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的瞬间,林闻笛功亏一篑。

      不过她此刻没有心情惋惜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望着昏暗不清的空气沉默了良久,而后问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侯亭。逃跑的人是我,该付出代价的人也是我,不是侯亭。”

      空气又陷入了无休止的安静。

      梁境生没有回答,只哄睡似的富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手臂,说:“睡吧。”

      林闻笛依然睁着眼,直到天亮。

      早上七点多,胡同里渐渐热闹了起来,隔壁院子也开始了每日固定的鸡飞狗跳。

      又起晚了的林闻弦急得上蹿下跳,不是忘了换鞋,就是忘了拿早餐,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出门了,又在大门口和从外面进来的人迎面撞上。

      她吃痛地揉了揉鼻子,正想好好质问一大清早到底是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结果抬头看清来者后,质问变成了一声尖叫:“姐?!”

      之前在信里,林闻笛曾特意叮嘱两个大人,关于梁境生的身世以及她和梁境生分手的事一定要对林闻弦保密,就说她要去没有信号的山里支教一段时间就好,否则林闻弦肯定承受不住真相。

      现在看来,保密的效果还不错。林闻弦看见她只有开心。

      听见妹妹熟悉的闹腾声,林闻笛终于有了一点回家的实感。她忍住高兴的眼泪,假装嫌弃地堵住耳朵:“知道你欢迎我回来,但也用不着这么大声吧。”

      林闻弦兴奋得难以自己,拉着林闻笛的手又蹦又跳,但很快又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赶紧放开她,丢下一句“我先去上学了啊,等我晚上回来再好好和你促膝长谈!拜!”便重新朝胡同口狂奔而去。

      林闻笛也跨进了院子。

      吕琼正在客厅里收拾早饭的碗筷,光是一个背影,就让林闻笛刚才在门口忍住的眼泪破了功,顿时浸湿了眼眶。她鼻头一酸,叫了一声“妈”。

      话音落地的瞬间,吕琼的身影明显一僵,缓缓转过身子,声音有些发飘,不太确认道:“笛子?”

      “是我。”林闻笛走上前,挽着吕琼的胳膊,撒娇似的蹭了蹭,“我回来了。”

      现实里的团聚不似电视里那般催泪。

      吕琼的情绪还算平稳,没有掉泪,只握着林闻笛的手,不停地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离开时还一片萧条的胡同已经和春天一起恢复了生机。

      当熟悉的磨菜刀磨剪子的吆喝声又由远及近地响起时,林闻笛也差不多和吕琼讲完了这几个月的生活。

      她没忘记自己之前在信里把这次的逃亡美化成了“失恋后的散心之旅”,所以说的时候,她特意弱化了其中辛酸的部分,听上去更像是一次丰富的人生磨练。

      尽管如此,吕琼还是听得时不时抹眼泪,心疼她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笛子,从小到大,你都没让家里操心过,所以这次你因为和小梁分了手,想出去换换心情,我和你爸也支持你。可是,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和家里打一通电话呢。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么。每天都在想你还有没有钱,会不会遇见坏人。万一你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办?”

      一方面,林闻笛庆祝自己在信里的说辞骗过了他们,另一方面,又感到自责。

      她没有办法告诉吕琼,她是因为害怕梁境生找上他们,所以一直忍住没和他们联系,只能撒娇耍赖:“我怕我一和你们打电话,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就又裂开了嘛。”

      好在吕琼并不是为了教育她什么,听了这话也没起疑,只最后叮嘱了她一句:“那你下次要是再遇见这种事,不许再自作主张,说走就走啊,知道么?”

      闻言,林闻笛哭笑不得:“妈,你这是在咒我么,失恋这种事还是最好别有下次了吧。”

      吕琼没被转移注意力,继续这个话题:“那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小梁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他是任阿姨的儿子,你们才分的手么?”

      可是等了很久,吕琼也没等到林闻笛的回答,只听见一声微微颤抖的“妈”。她吓了一跳,赶紧握住林闻笛的手,问道:“怎么了?”

      林闻笛满脸的难以置信,瞪大双眼,盯着客厅里的斗柜,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张黑白照。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任阿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一听这话,吕琼才想起她还不知道任云去世的消息,于是和她说了说:“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一号。当时我和你爸一直陪着张婆婆处理任阿姨的后事,还没缓过来呢,结果就又收到你托你朋友帮忙带的话,知道了你离开燕市的事。”

      十二月二十一号……不就是她逃跑的那天么?

      林闻笛越想越心惊,不知道这个巧合到底是在惩罚梁境生还是惩罚她。

      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那一天的梁境生是怎样度过的。

      他的时间会不会永远停在了那一天?

      吕琼没有察觉林闻笛的异样,接着道:“下葬那天,小梁也来了,不过是在我们都走了以后。听你爸说,他一个人在雪里站了很久。我和你爸又不好出面劝他什么,只能请墓地的工作人员给他送了一把伞。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胡同。”

      光是这一段描述,林闻笛就足以拼凑出梁境生独自站在雪地里的画面,感受到他寂静的悲恸。

      所以,这就是他大病一场的病因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