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逃跑 ...
-
和梁境生提分手是林闻笛人生中的第一次赌博,赌注是她的自由。
虽然侯亭提醒过她,如果有一天她想离开梁境生的身边,一定不能被他察觉,否则再也逃不出去,但她想相信梁境生一次,相信他不是这么残忍的人,相信他们可以和平分手。
遗憾的是,她赌输了。
那天晚上,她以为和梁境生的最后拥抱是一个圆满的句点,谁知在她准备放手之际,后颈忽得传来一阵痛楚,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
这是一座建于半山腰的别墅,每个角落里都有监控,闪着红灯的摄像头在夜里尤其可怖,像鬼眼。
好在屋外的风景很好。
从落地窗眺望出去,是葱郁和枯黄交织的连绵的群山,视野开阔,有时天气好,还能看见成群凌空翱翔的白鹭。
只可惜再也望不见胡同里长满青苔的砖瓦屋檐。
林闻笛知道,梁境生想要的不过是她的一句保证,保证她不会离开他,可她不愿意承诺,于是她成了一只鸟,关她的笼子由她曾经对梁境生坚定不移的信任一点一点建造而成。
不过,人总要撞撞南墙才会彻底心死,要不然她不知道还会对梁境生抱有无谓的幻想到什么时候,所以她并不后悔,也很平静地接受了被关起来的事实。而这还得感谢侯亭和肖立给她打的预防针。
尽管那时候她并没有完全相信,但那些话也化作了一层层泡沫板,为她缓冲了一部分的冲击,否则她可能会崩溃。
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到今天是第二十一天。
林闻笛上不了网,也没有任何可以和外界联系的工具,打发时间的方法也就比较单一。她坐在落地窗前看了几天云,数了几天盘山公路上经过的车,最近几天又换到了书房看书。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股裹挟着冬日寒气的干净气息从身后将她包裹,而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地上的她抱到了沙发上。他从后面拥着她,声音轻懒道:“地上凉。”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林闻笛没有回头。
这些天,梁境生对她的态度没有变化,还是和之前一样,会抱着她睡觉,和她分享每天遇见的事,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还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虽然林闻笛做不到这么高阶级的自欺欺人,但毕竟心已经麻木了,无论梁境生对她做什么,她都可以视若无睹,所以她没有躲开,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眼睛仍盯着地上铺开的照片。
照片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排好,最早的一张可以追溯到她高三的时候。出镜的也不只有她一人,还有她身边的家人、同学和同事,几乎完整记录了她生活里的一点一滴。
换做之前,要是知道梁境生一直在派人偷拍她,林闻笛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可现在,她脑子里只有当初肖立和她说过的话。
那些曾经令她产生过一瞬间动摇的怀疑不用求证也有了答案。肖立的事和他有关,秦航被辞退和他有关,说不定她可以在启梦长期兼职也是他安排的。
林闻笛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原来你从这么早就开始监视我了啊。”
梁境生下颌枕着她的肩,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柔软的手指,陪着她一起回顾照片,闻言,淡然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平时的生活是什么样。”
他似乎没听出她的反讽,又或是在他的认知里,用这种方式了解一个人是一件再普通正常不过的事,否则他也不会在把她关起来后,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她相处了。
不过,林闻笛并不生气。
他本来就是戴上面具无恶不作的恶魔,偏执才是他真实的底色,只对她可见的温柔不过是她的诱捕器。
林闻笛神游之际,梁境生把玩她手指的动作忽得一顿。他拉着她的手指,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嗓音有些委屈:“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笑得这么开心过。”
林闻笛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的是那天运动会去操场的路上,她和丁茜偶遇肖立的照片。
“是他和你说了什么,所以你才想离开我么?”梁境生的声线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不被她看见的黑眸里刻着隐忍的阴郁。
林闻笛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而是觉得既然他不喜欢她,那她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更适合。因为她无法保证在之后的日子里,不会再发生那晚在医院门口的事。那样梁境生真的会随时活在痛苦里。
然而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把我留在身边。”林闻笛没有回答,反问梁境生。
“因为你说过喜欢我,会给我幸福。”
“可现在我不喜欢你了。”
冰冷的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拉开了沉默的序幕。
窗外,群山渐渐吞没落日,也似乎吞没了梁境生的灵魂。他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全身。
明明他想要的不是她的喜欢,可为什么现在亲耳听见她说这句话会这么难受呢。
梁境生找不到答案。等捱过了这阵痛楚才重新开口,嗓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哑声道:“我知道。所以,我只能这样留住你。”
哪怕这样只会把她推得更远,他还是做了。因为比起她不喜欢他,他更无法忍受她离开他。
林闻笛听懂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走的意思。
她望着窗外归巢的倦鸟,没说话了。
梁境生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如同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你可以恨我。”
林闻笛却像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缓缓转过身子。
借着还没有完全散尽的天光,梁境生看见她轻轻弯了弯唇角。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对他笑,也是第一次正眼看他,只可惜,笑是嘲讽的笑,那双总是被丰富情绪点缀的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波澜,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看他和看空气没有区别。
分手那晚的回忆席卷重来。
也许是预感到了林闻笛又会说一些令他不快的话,在她开口之前,梁境生俯下头,封住了她的嘴。
林闻笛的那句“你不值得我再浪费任何一种感情”便湮灭在彼此的唇间。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无处发泄的情绪堆积在唇齿间,梁境生啃咬着她的唇瓣,力度凶狠,找不到一点温柔的痕迹,就像是急着证明什么。
可渐渐的,他的欲望失控,忘了自己只是不想再听见任何刺耳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如同一张□□,将她完全罩住,禁锢了她的身体,炽热的吻不断往下,在想拥有的每一寸肌肤上烙下一枚枚不可磨灭的印记,一发不可收拾。
林闻笛没有挣扎,安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只不过在闭上眼的时候,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会温柔抱着她,告诉她不用担心,他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梁境生,于是泪水不受控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一滴滴滚烫的湿意砸落在梁境生撑在林闻笛耳侧的手背上。他的身形骤僵,一两秒过去,理智慢慢回笼,攻城略池的吻停在了她小巧圆润的肩头。
陷入夜色的书房重新归于寂静,只听得见两道呼吸声,一急一缓。
梁境生从意乱情迷中清醒,抬起头。
月光下,身下的小姑娘衣服凌乱,拼命呼吸的胸口起伏不定,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一片狼藉,控诉着他刚才的粗暴行径。
可这一切加起来也敌不过她眼角的一滴泪带来的冲击。
这是她第三次因他而落泪。
一股深深的自我厌恶牢牢攫住梁境生。他闭上眼,平息着还在血液里横冲直撞的冲动,拉起她的衣服,替她重新系好衣扣。
一只手却压在了他的手背上。
梁境生的动作被迫停下,眼睫微垂,对上了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眸,在月光下格外清澈,
林闻笛看着他,刚才眼里对他的无动于衷变成了央求,声音也柔软了许多,对他说:“我想笨笨了。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带我去看看它,那就继续吧。”
笨笨是启梦的一只大海龟。每次在她工作的时候,总喜欢围在她的身边转来转去。
梁境生知道她是想外面的世界了。
“你不需要拿自己作为交换条件。”他语气缓缓,继续替她系好剩下的几颗衣扣,而后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除了放你走,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林闻笛还是没有放开他,直到听见他说:“下周六去好么?”
那天正好是她之前提过的世界末日。梁境生想,如果预言成真,那么他们一起死在她最爱的海洋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天之后,林闻笛对生活终于有了期盼。
好不容易到了去海洋馆这天,已经临近圣诞节。
街道上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随处可见圣诞元素的装饰,走两步就能看见一棵圣诞树,橱窗更是被各种灯饰装扮得华丽璀璨,连雾蒙蒙的阴天都明亮了几分。
林闻笛上扬的嘴角自从坐上车就没有放下去过。
梁境生也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不过不是因为她不加掩饰的快乐,而是她今天和他说的话比这一个月加起来还多,甚至还在下车后,拉着他走到一个摊贩前,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递给他:“大后天就是平安夜了,提前送你一个苹果吧。不过我没钱,得你自己付。”
梁境生听着她说的话,却没有看苹果,落下视线,凝视着她主动牵他的手上。
她久违地对他流露出真实情绪,说的每句话也不再是包裹着嘲讽,语气亲近自然得仿佛那道让他们渐行渐远的裂缝已经修复好了。
压下眸底翻涌的情绪,他撩起眼睫,目光柔和,把林闻笛手里的苹果礼盒放了回去,淡笑道:“不用提前,当天送吧。”
一开始,林闻笛一心想着礼物怎么被退回去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咻”地扭头望向梁境生,睁大的双眼里闪着光,确认道:“平安夜我也可以出来么?”
在林闻笛和梁境生讲过的故事里,有一个是关于海洋馆的海豚被放归大海的。海豚在大海里生活理所当然,可由于被圈养了太多年,刚开始的时候它反而不太适应。
而现在的林闻笛就是那只海豚。明明是再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对她来说却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奖励。
梁境生知道,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既然她不愿意说出那句承诺,那就他退一步好了。
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睛,梁境生微微一笑,“嗯”了一声:“不止平安夜,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只要你不会再离开我。”
一听这话,林闻笛表情不变,盯着梁境生看了好一会儿,而后转过身子,牵着他,朝海洋公园售票处走去:“走吧,买票去。”
她没有正面回应,梁境生也没有非要一个结果,至少她没有放开他的手,这就够了。
今天是周六,按理说,这个时候园区里早已人山人海了,但林闻笛发现里面除了工作人员,找不到半个游客的身影。她知道是梁境生包了场,并不意外,进去后直奔她最喜欢的海底隧道。
这一次,她还是和上次一样,是梁境生的私人讲解员,不一样的是,她断断续续多了四个月的工作经验,对每个馆里的生物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和感情,所以讲解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在快接近海龟活动区域的时候,林闻笛停下了脚步。
平时工作的时候,她都穿着潜水服,包得严严实实。尽管如此,笨笨还是认出了她,划着鳍,从远处使劲儿朝她游过来,贴着玻璃和她互动。
林闻笛倍感欣慰和骄傲,心想以前没白疼它,和它玩了一会儿后,回头冲梁境生炫耀道:“怎么样,在其他讲解员那儿,可没这种待遇……”
整个海底隧道被水族箱里的海水镀上了一层静谧的蓝色。
在不算明亮的光线里,林闻笛清楚看见梁境生苍白的脸色,赶紧打住话头,担心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上次他也是这样。可那时她以为是因为人多,空气不流通导致他不舒服,现在看来,他的不舒服更像是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造成的。
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梁境生混沌的视野渐渐清晰,看见了一脸担忧的林闻笛。他松开紧皱的眉头,没什么血色的唇角牵起一个笑:“我没事。”
可惜,这话骗不过林闻笛,她见过太多次梁境生强忍不适的样子,于是二话不说,挽着他的手臂,将他强行带离了隧道,扶着他到外面的休息区坐下,说:“我去便利店买瓶水。”
走出去没两步,她又折了回来,脱了外套,披在梁境生的身上,而后摊开掌心:“钱。”
从太阳穴往外扩散的难受还没有完全消散,但看着眼前那只白嫩的掌心,感受着她外套残留的体温,梁境生幽邃的眼底还是破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直接把钱包给了林闻笛,等她跑出去一段距离才发现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雪,想叫回她,却见她一把拉起卫衣帽子戴上,一头跑进了便利店里。
她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昏沉的天光里,梁境生望着空无一人的空气,没有收回视线。
这段时间的不自由并没有让她妥协,她比他想得更坚韧,从醒来的那一天起,既没有哭过,也没有闹过,和他也是正常相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把他当成空气,但偶尔还是会和他说上几句话,尽管每次都冷静得不带任何感情。
梁境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一点,可直到今天再次感受到她的生动鲜活,他才明白,原来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她留在他的身边而已,还希望她快乐。
也许,是他太着急了。
如果分手那晚,他可以多点耐心,或许他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同一颗放了很久的苹果,外表再好,也掩盖不了里面已经慢慢腐烂的事实。
梁境生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后悔不能改变任何结果,但补救方法可以。于是他一边思考着,一边等林闻笛回来。
可等到天黑,林闻笛也没有出现。
外套里的温度已经被湿冷的寒风剥夺,园区的灯也一一亮起,照亮独自坐在伞下的梁境生。寂寥和地上的影子一样被拉得很长。
严寒神色匆匆地从外面疾步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少爷”。
梁境生置若罔闻,依然安静坐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暗影,像一片静止的蝶翼。过了良久,才轻轻扇动,等着严寒的下文。
见状,严寒知道这里也出事了,欲言又止,最后终是狠下心:“刚才疗养院来电话,说,402的病人去世了。”
-
坐在落地窗前看云的那几天,是林闻笛允许自己为梁境生伤心难过的最后几天。
之后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策划这场逃亡,所以,这些天的装乖是假的,那天晚上的眼泪也是假的,她只是想让梁境生带她来启梦。
启梦的便利店有一个没有钥匙孔的后门,只能从里面刷卡出去,不能从外面进来。门外是一条小巷,平时员工们会把当天过期的食品整理好,丢在巷子的垃圾箱里。
这些都是她在启梦打了三个月工才知道的事,就算梁境生再厉害,也绝对猜不到她会从这里离开,更何况他今天明显对她放松了警惕,根本不会怀疑她。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巷子里起了一阵风,又冷又湿,吹得林闻笛快要睁不开眼。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她的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耳朵里也只剩下轰隆隆的心跳声。
林闻笛压低卫衣帽子,低着头,快步朝巷子口走去。
可就在她即将拐进外面街道的时候,她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刚想背过身,谁知这时一辆摩托车已经倏地停在她的面前,溅起一地泥水。
林闻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头盔下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嫌弃声:“你也太慢了吧。”
……侯亭?
认出这道声音后,林闻笛的双脚被雪水黏在原地,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愕。
没等她反应过来,侯亭已经摘下另一个挂在后视镜上的头盔,抛给了她。她猝不及防,头盔在她的指尖颠簸了好几下才被她抱稳在怀里。
“快上车吧,这摩托车我待会儿还得还回去呢。”
这一声催促提醒了林闻笛,她现在没时间好奇侯亭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太熟练地戴好头盔后,坐上了后座。
叮当响的摩托车重新飞驰在燕市的第一场雪里,开往城南的火车站。
这里是燕市最热闹也最鱼龙混杂的区域。一旦进入,第一件事就是看紧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否则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被顺走。
现在的林闻笛倒是不用担心这一点。
下车后,她摘下头盔,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还没来得及和侯亭道谢,忽得听对方说道:“待会儿我认识的一个跑长途车的阿姨会来,今晚你就坐她的车走吧,叫她珊姨就行。”
林闻笛一愣。
她以为侯亭只是单纯送她一程,没想到竟然连车都替她安排好了,终于忍不住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逃跑?”
侯亭猜到了她会问这个,也没有隐瞒:“前几天,严寒突然问我,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好还是坏,我就知道你和梁境生之间肯定出事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梁境生的动向,得知你们今天要来启梦。但以你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和梁境生一起逛海洋公园,应该是有什么计划,于是我围着这周围转了好几圈,发现了这条巷子里有扇门,门外的垃圾桶里丢的食物包装袋上全都有启梦的logo,我就猜这扇门背后应该是园区里那家便利店,而这你唯一的出口。当然了,我没觉得你能逃出来,去启梦也只是碰碰运气,谁知道你居然还真的成功了,看来你这几天的伪装工作做得很不错啊。”
别说是侯亭,就连林闻笛自己都不敢相信她逃了出来,甚至到现在都觉得是个梦。她更没想到侯亭竟然真的来帮她了。
侯亭继续道:“至于你接下来的计划,其实也不难猜,估计就是想的先随便找一个城市落脚,然后找个可以糊口的兼职,一边生活,一边等梁境生忘了你。虽然后者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你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闻笛低着头,不置可否。
大概是因为有过相同经历,不管是她逃跑之前的心理,还是逃跑之后的安排,侯亭都猜得大差不差。除了一点。她不是为了等梁境生忘了她,而是等他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学会往前看。
远处有面包车驶来。
侯亭眯眼确认了一下车牌号,说:“珊姨主要跑东边那条线,你沿路要是看上了哪个城市,就在那一站下车吧。”
一听这话,林闻笛知道应该是车来了,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有即将解脱的甜,也有离开家乡的苦。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算和侯亭告别,谁知下一秒,一件衣服罩在了她的头上,附带侯亭一句嫌弃的“梁境生也太虐待人了吧,连件厚衣服都舍不得给你穿”。
林闻笛有段日子没听过侯亭的吐槽了,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收下了这份好意,说了一声“谢谢”,没有告诉侯亭,其实是因为她害怕梁境生一直坐在风里等她,所以把外套给了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面包车正好停在她们面前。
后排已经坐满了人,把最舒服的副驾驶座留给了林闻笛。
侯亭一边帮忙打开车门,一边和珊姨打了声招呼。等林闻笛坐上去后,她最后问道:“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给你的家人么?”
闻言,林闻笛一怔。这些天,她刻意不去想家人,现在听侯亭突然提起,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几秒的恍惚过后,她的眼神变得温柔坚定,回道:“你就和他们说,就像我在信里写的一样,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很快我就回来了。”
和梁境生提分手的那晚,在他回来之前,她写了一封信,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如果她没能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去收起这封信,那么下了夜班的林国敦就会发现。
不过,她写这封信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他们害怕梁境生,只是希望在和任阿姨有关的事上,他们可以多帮帮梁境生,所以,信里有梁境生的身世,她和梁境生的恋爱还有分手,却并未提及梁境生性格偏执的一面。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把她的失踪和梁境生联系在一起,只会觉得她就像信里说的那样,失恋了,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侯亭回了一句“好”,而后关上门,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当车驶出燕市的范围,林闻笛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她望着窗外的初雪放空思绪,手却摸到外套兜里有东西,拿出来看了看。
是一个信封。
借着昏黄的路灯,可以看见封面上写了一句“这是借给你的,到时候记得连本带利还给我”,末尾跟了一串手机号。
过了几秒,最后一个数字被晕花了。
林闻笛赶紧仰起头,用手擦干信封,重新放回兜里。
她知道,侯亭不止是为了报复梁境生才这样帮她,而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林闻笛紧紧捏着信封,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靠着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她是被珊姨叫醒的,示意她看窗外。
林闻笛还有点迷糊,睡意朦胧地转过头,揉眼的动作一顿。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橙红的太阳一点点探出海平线,配合着车载电台里主持人的报时: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早上七点二十八分。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她也只不过是失去了一段没有至死不渝但足够刻骨铭心的初恋。
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