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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弥补 ...

  •   把吕琼送回屋里后,林闻笛打算去隔壁找梁境生。

      但在她开口和吕琼说之前,吕琼先叫住了她:“对了,笛子,你帮我把照片找出来放包里吧,免得到时候我又忘了。我记得就放在书柜上面的相册里。”

      “好。”林闻笛一听,收回了已经准备往外迈的腿,转身走到书柜前,把上面的相册全都抽了出来,坐在沙发上,开始一本一本翻看。原本以为要花上一会儿工夫,没想到第一本相册还没有翻到一半就找到了。

      林闻笛一眼认出照片里的任云。她穿着一袭白裙,坐在盛开的白玉兰树下,冲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完全不像是精神失常的病人,就像她身边堆积的也不是废纸箱废塑料瓶,而是公主脚边盛开的玫瑰花。

      林闻笛的嘴角也不自觉弯了弯,心里却是又酸又涩,本想移开视线,可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张素秋抱在怀里的小男孩。

      他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眉眼间有任云的影子,也和她之前在梁境生房间看见的照片重叠。唯一不同的是,这张照片里的小男孩在笑。

      林闻笛身形一僵,脸上的笑也慢慢消失。

      这张照片如同一阵风,吹散了眼前的浓雾,那些她一直以来只窥得一角的事情在这一刻逐渐显露全貌。

      “姐——”这时,林闻弦急冲冲从外面跑进客厅,见吕琼也在,赶忙把林闻笛拉回房间,关好了门才开始输出,“姐,你知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狗屁财团少爷居然是梁氏集团的!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居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林闻笛没说话,还在盯着手里的照片。

      见状,林闻弦心想什么照片这么好看,也凑过去看了看:“诶,这就是任阿姨的孩子啊,长得还挺可爱,现在估计已经长成了大帅哥吧。”

      “嗯?”林闻笛的视线被林闻弦的脑袋挡住,这才回过了神,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林闻弦也一脸茫然:“嗯什么嗯?”

      “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林闻弦想了想,“任阿姨的孩子现在估计已经长成了大帅哥吧?”

      “不是这句。”

      不是这句?林闻弦的记忆又往前倒了倒:“那个杀千刀的狗屁财团少爷是梁氏集团的?”

      林闻笛“哦”了一声,好像想问的就是这句。

      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弄晕了林闻弦。她以为林闻笛就算不生气,也至少会惊讶一下,合理怀疑她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提醒道:“鬼屋先生不是也姓梁么,还好巧不巧正好搬到了任阿姨之前住过的房子,他是不是和梁氏集团有什么关系?”

      林闻笛一听,笑道:“你觉得要是他真的是这种大集团的继承人,可能成天待在胡同里么?”

      “……也是哦。”林闻弦仔细一琢磨,觉得这话不无道理,还添加了一些佐证,“而且像这样的大人物吧,只会在小说里和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谈恋爱,搁现实里,绝对是政治联姻,强强联手,怎么可能……”

      林闻笛耳朵听着林闻弦的高谈阔论,眼睛却垂下,看着手里的照片。

      刚才被林闻弦问梁境生和梁氏集团关系的时候,她力度失控,照片被她不小心捏皱了一角。她轻轻抚了抚皱痕,翻开桌上的牛津英语词典,把照片夹在了里面。

      等到林闻弦从自己精彩绝伦的发言里醒过来的时候,林闻笛已经抱着换洗的衣物,朝浴室走去了。

      望着自家姐姐的背影,林闻弦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小的浴室就像是一间安全屋。

      一声“咔哒”犹如一道解除伪装的信号,关上浴室门的那一刹那,林闻笛脸上的表情顷刻间荡然无存,浑身上下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

      她的背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却捂不住从指缝间流出的低低的哭泣声。

      往日一知半解的种种在林闻笛的眼前一帧帧闪现。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坐在白玉兰树下了无生气的梁境生。她误以为在疗养院看见梁境生的那个生病的夜晚,那一声脆弱的“妈妈”。还有今晚医院,她以为又是错觉的那道身影。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梁境生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呢。

      在那个外人羡慕不已的大家族里,他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才会连一张笑着的照片都没有。

      林闻笛不敢再往下想了。

      光是现在这些就足以让她心疼得喘不过气了,也让她意识到,刚才在车上,她可以大义凛然地安慰妈妈,现在却无论如何也否认不了,任阿姨当年的确是为了救她妈妈而变成今天这样。

      这道梁境生最想藏起来的伤疤她不能告诉其他人,就连她自己也只有一场热水澡的时间面对真实情绪。

      于是今晚这场澡洗得格外久。

      等林闻笛回到卧室的时候,林闻弦的视线就像是追踪器似的,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存在感强到她根本没办法无视,只好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没洗干净么?”

      “不是,是洗得太干净了。”林闻弦坐在书桌前,单手撑着脑袋,“粗略估计,你今天洗澡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

      林闻笛失笑:“怎么我洗澡你还计时呢。”

      “因为你今晚有点不太对劲。”

      话音一落,林闻笛不由地屏住呼吸。为了逃过林闻弦的法眼,刚才在浴室里,她对着镜子反复确认自己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哭过的迹象才出来的,不可能被识破。

      见林闻笛不说话,林闻弦放下了手里的笔,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是还想着任阿姨的事?哎呀,你吧,就是共情能力太强,经常把别人遭遇的苦难强加到自己身上。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再伤感惋惜也没有用啊,应该学会朝前看,过好以后的每一天才对。”

      林闻笛一听,并不是自己担心的那样,暗自松了口气,回道:“我知道。”

      说完,她叠好换下的衣服,又准备出门了。

      见状,林闻弦立马直起身子:“这都快十一点了,你还要去隔壁啊?”

      林闻笛点了点头:“我今天还没有见过他呢。”

      恋爱中的人毫无理智可言,林闻弦无奈扶额,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

      深秋的夜晚,空气里已经有冬天的味道了。

      林闻笛第一次这么晚来找梁境生,院子里比平时更加悄寂,只听得见胡同深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等了几秒才打开一条门缝。

      梁境生的视线已经在等着她了。

      床头灯只开了外面的一盏,不足以照亮坐在里侧床边的他。他整个人陷在昏暗里,林闻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里推断出在她来之前,他应该是在听着八音盒,对着空气发呆。

      看清门外的人后,梁境生神情寡薄的脸上有了情绪变化。他眉宇微挑,就像是深夜被一只小兔子拜访了,问道:“怎么这么晚过来。”

      “我睡不着,想来哄你睡觉。”林闻笛半弯着腰,整个人靠在扒着门框的手背上,语气可怜,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她忘了带钥匙进不去家门。

      这副模样惹得梁境生眉眼生辉。他并不在意“睡不着”和“哄他睡觉”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莞尔道:“进来吧。”

      林闻笛一听,立马露出笑脸,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提起傍晚的事:“你今天出去了么?我下班回来找你的时候,都没人给我开门。”

      梁境生“嗯”了一声:“有点事。”

      他神色如常,但没有展开聊聊的意思,林闻笛也就没有追问是什么事,走过去后,径直掀开被子,拍了拍床,用行动证明自己不是说说而已:“那你快点睡觉吧,我要哄你了。”

      她可能不知道,她现在看上去很像是急着玩家家酒的小孩子。

      尽管如此,梁境生也很配合,甚至不问她突然上演这么一出戏的原因,放下了手里的八音盒,但在上床之前,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她,缓声道:“下次不用再等别人给你开门了。”

      林闻笛一愣,没想到梁境生会突然给她钥匙,更没想到钥匙圈上还挂着一只可爱的小座头鲸。这是她很久之前和他提到过的美国蒙特雷湾水族馆特有的纪念品,很受欢迎也很难买,赋予了这把钥匙不同的意义,就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为她准备好了。

      等了好一会儿,梁境生也不见她收下钥匙,隔着衣袖,直接勾起她的手腕,把钥匙放进她的掌心,而后乖乖在床上躺好。

      林闻笛被金属微凉坚硬的触感刺激得回过神,一看梁境生已经躺下,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遭遇了强买强卖。

      她忍俊不禁,把钥匙揣进衣兜里,这一页就算翻篇了,而后弯着腰,细心地替梁境生盖好被子。

      谁知下一秒,梁境生忽得握住了她的手。

      林闻笛被迫停下动作,疑惑低头,对上他的眼眸,不解道:“怎么了?”

      梁境生没说话,视线从她的脸上滑落到身上。

      被她手背不小心碰到的下颌还残留着凉意,他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质睡衣,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寒风吹得一片冰凉。

      没得到回答的林闻笛从梁境生的眼神变化里看懂了他的沉默,赶紧说道:“我不冷……”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手腕上的力道便突然加重,如同一股神秘引力,将她拽进一个未知的漩涡。

      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不给人心理准备的时间。

      等到被撞飞的思绪重新回到林闻笛身体里的时候,她不仅已经躺在了梁境生的身边,而且还被他裹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林闻笛呼吸一滞。

      虽然他俩抱也抱过,亲也亲过,但像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视线又往旁边飘走了。

      在此期间,梁境生清楚地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如何一点点变成僵硬的石头。他轻轻一笑,一边把她冷冰冰的双脚放到自己的腿上捂着,一边缓解她的不自在:“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这话莫名激发出了林闻笛的斗志。紧张归紧张,可她不想每次都在梁境生的面前表现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壮着胆子,反问了一句:“那,万一我想对你做什么呢。”

      她在努力反客为主,梁境生却想起了上次在湖边她羞得抬不起头的模样。显然,她对自己的能力存在着错误认知,不过他不忍心叫醒她,给她施展抱负的机会:“那就做吧。”

      明明这话是在放纵她胡作非为,但林闻笛总觉得他的潜台词是:那就做吧,反正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做不出多出格的事来。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主观臆断。

      林闻笛没有证据,也就不好直接抗议,只能盯着梁境生,用眼神控诉,心想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意思,那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遗憾的是,梁境生没有接收到林闻笛的眼睛传出的信号。和她对视了几秒后,他单手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低声问道:“刚才哭过么?”

      话音一落,林闻笛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恢复正常,否认道:“没有啊。可能是刚才在外面吹了风,刺激到了眼睛吧。”

      在观察这一方面,梁境生比林闻弦更细致。她不敢掉以轻心,努力瞪大双眼,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梁境生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没有告诉她,她找错了证明方向,其实是她的声音不比平时清透,像是被一些堵在喉咙的情绪长时间浸泡过,

      在被看得底气全无之前,林闻笛用手轻轻捂住梁境生的眼睛,强行关机,把话题拉回到正题上:“好了好了,再聊下去就该不困了,说说你想听哪种类型的睡前故事吧。”

      横在眉眼间的手掌在梁境生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遮住了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他没有计较她的耍赖行为,闭上了眼睛,回道:“你上次讲的那种。”

      上次?

      林闻笛在记忆里翻找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应该是给他送银耳雪梨羹那次,于是清了清嗓子。那些故事书里的故事她早已烂熟于心,随随便便就能拎出来一个讲,如果遇上剧情模糊的情况,那就临时编一段。

      细细柔柔的声音在静寂的夜晚抚慰人心,把一天的疲惫全都诱了出来,压得梁境生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胡同深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越来越远。

      半梦半醒间,小姑娘好像朝他凑近了一点,似乎在观察他,柔软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间。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小小的,问他:“你睡着了么?”

      梁境生“嗯”了一声,又听小姑娘说:“上次我去疗养院探望的那位阿姨住院了,明天我想去看看她,你陪我去好不好。”

      疗养院。

      阿姨。

      这两个词在梁境生的脑海里拼出今晚在医院看见的画面。

      躺在病床上女人面容苍白,脸上的氧气罩隔很久才会被蒙上雾气,久到好像每个下一秒她都有可能不会再产生新的呼吸。

      他想也不想,拒绝了:“不好。”

      小姑娘的气息停了停,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不过几秒,她才又轻轻问道:“为什么不好?”

      ——“因为我没有资格。”

      睡意太沉,梁境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没有被听见。

      -

      第二天。

      结束兼职后,林闻笛又踏上了去医院的路,打算帮吕琼送照片。

      周末的街上人潮如织,衬得海洋馆旁边那家二手书店愈发冷清。

      书店外只有一个客人,侧影清冷而疏离,仿佛游离在这个热闹的世界之外,独自站在贴满了各种宣传海报的墙边,看着其中一张。

      那是卢梭的《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

      海报被经年累月的雨水或暴晒折腾得褪了色,林闻笛走过去,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海报上的字,写的是——

      “有这么好看么?”

      骤然响起的熟悉嗓音打断了林闻笛的思路。

      书店唯一的客人发现了她的存在,把恨不得贴到墙上去的她往后拉了回来,她也收回视线,转过头,撞进梁境生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眸,脑子里想的却还是海报上的那两行小字。

      我在深渊里,感觉很平静。
      命途多舛的可怜人啊,却像神明一样无喜无悲。

      见她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说话,梁境生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了。”

      头顶传来的力度唤回了林闻笛的思绪。她眨了眨眼,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看见你,突然又让我想起来今天早上差点睡过头的事。唉,大概是老天爷惩罚我昨晚非要去祸害你吧。”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脸上丝毫不见懊悔,显然并不后悔。

      梁境生淡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吧。”

      “嗯?去哪儿?”林闻笛跟上他的脚步,记得自己今天中午和他说过下班后不回胡同。

      “医院。”梁境生语气如常,“昨天晚上你不是让我陪你一起去么。”

      一听这话,林闻笛脚步微顿,望着梁境生的侧脸,有点失神。

      她没有忘记昨晚在她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以后陷入寂静的空气,以及盖住他眼睛的掌心下那一片温热的濡湿。

      在那个瞬间,她莫名想起了和梁境生一起去疗养院送粽子的那一次,在他出现以后,任阿姨缩在角落看着他,稳定的情绪突然失控。

      林闻笛不知道这会不会就是梁境生的顾虑,正如她不知道梁境生今天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想法。可她并不好奇原因,只想和他一起面对结果,于是回握住他的手,冲他一笑:“嗯,走吧。”

      今天的医院电梯和昨天一样人挤人。

      林闻笛已经有了经验,先是把手里的花交给梁境生的保管,免得被压坏,接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拆开包装,一边帮梁境生戴上,一边说道:“医院人多,万一你不小心被传染了什么流感就不好了,还是戴个口罩保险。”

      梁境生没有拒绝,只是眼瞳不经意敛了一下,晦暗悉数隐没在眸底。

      林闻笛没有看见,戴好口罩后,盯着变化的楼层数打发时间。

      任云住的病房是双人间。

      张素秋正在收拾刚吃完的饭盒,任云则是坐在靠窗的病床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比林闻笛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安静了。

      林闻笛走了过去,叫了一声“张婆婆”。

      一听这声儿,张素秋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见是林闻笛,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写满了惊喜:“诶,笛子,你怎么来了,吃晚饭了么?”

      “还没呢,我就是做完兼职想来看看任阿姨。”林闻笛笑着把怀里的花递了过去,“这给您。”

      张素秋一看,就像天底下任何一个被晚辈送礼物的长辈,第一反应是拒绝:“哎呀,你怎么还买花呢。花了多少钱,张婆婆把钱补给你。”

      “不用不……”林闻笛连连摆手,想说这花不贵,可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一道高频的不太流利的声音打断,叫着:“花!花!花!”

      林闻笛循声望去。

      病床上的任云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花,如同看见玩具就走不动道的小孩。

      见状,林闻笛连忙把花送到任云的怀里,她立马爱不释手地抱住,林闻笛也松了口气:“您看,任阿姨很喜欢这花,这已经远远超过这束花本身的价值了,所以您真不用给我钱。”

      看着难得关心外界的任云,张素秋知道这是林闻笛的一份心意,于是没有再提钱的事,只感叹她的懂事:“是你妈妈和你说的吧,云云最喜欢满天星。”

      嗯?

      闻言,林闻笛表情微变,下意识回过头,看了眼梁境生。

      刚才在医院门口的花店,她挑花了眼也没选好应该买什么花,是梁境生指着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通常作搭配用的满天星,告诉她可以送这个。

      林闻笛只把这当成是一个建议,并没有往任云身上想,又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想过梁境生还会记得任云喜欢什么花。

      他好像比她想得更在意妈妈。

      张素秋没有察觉林闻笛的异样,只是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好奇道:“这位是?”

      林闻笛用最快的速度平复好心情,笑着和张素秋介绍道:“还没来得及和您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走到梁境生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指尖冰凉。她尽量忽视心里涌起的酸涩,保持语气的轻松,继续和张素秋道:“您比我妈还先知道这个消息呢。”

      “那你妈妈可要吃我的醋了。”张素秋被这话逗得开怀笑了笑,又仔细瞧了瞧梁境生。

      虽然他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露出的眉眼不难看出五官精致,张素秋一脸欣慰,就好像自家孙女谈了恋爱,越看俩人越喜欢,也认出了他:“上次也是他陪你来疗养院送粽子吧?真好,真般配。”

      林闻笛没想到张素秋还记得,点了点头:“对,是他。”

      张素秋又说:“你们坐啊,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顺便找个瓶子,装点水把这花给插上。这么好看的花,要是只放一两天就枯萎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林闻笛一听,打算陪张素秋一起去,语气自然地交代梁境生了一句:“你在这儿替我陪陪任阿姨吧,我去帮张婆婆。”

      放手之前,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像是给他力量和鼓励。

      可是,他为什么需要鼓励。

      看着林闻笛那双干净温暖的褐瞳,梁境生不想去想其他,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浮浮沉沉的情绪,低声应道:“好。”

      林闻笛没有看见,放心地追上张素秋的步伐离开了。

      病房在短暂的热闹又回归安静。

      另一张病床的病人和家属正在专心吃饭,只听得见走廊上忽远忽近的聊天声。

      任云并不关心病房里少了几个人,重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捧着满天星,一支一支认真数着。这些年营养搭配的三餐好像对她没什么用,她依然瘦得皮包骨,最小号的病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宽松,被窗缝漏进来的风一吹,衣袖便像戏服似的猎猎作响,露出刻有无数自我伤害痕迹的手腕。

      梁境生一言不发地站在床边,就这样看着。

      任云却忽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梁境生眸色微沉,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过身子。可任云没哭也没闹,只是抽出一支满天星,递给了他。

      -

      林闻笛和张素秋回到病房的时候,任云还在认真数满天星,梁境生却不见了踪影。

      她一阵惊异,但没表现出来,镇定地编了一个理由应对张素秋的疑惑,而后从包里拿出装着照片的信封:“对了,张婆婆,这是我妈让我带给您的照片。”

      接过信封的那一瞬间,张素秋整个人明显有些神思恍惚,好像被拉回到了那段旧时光里。

      林闻笛没有惊扰张素秋,悄悄退出了病房,原本平缓的步伐在踏上走廊后一点一点加快,到最后一路小跑出住院部。

      阴天没有傍晚,天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好在梁境生没有走远,林闻笛很快在楼下的灌木丛旁发现了他的身影。她松了一口气,稳了稳气息,调整好表情才走过去,问道:“怎么出来了,是不是里面太闷了?”

      听见她的声音,梁境生转过身,回道:“公司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今晚严寒会送你回学校。”

      他已经摘下了口罩,但站在夜色里,站在树影下,脸上神情依旧模糊,林闻笛只能从他平静温和的嗓音判断,他的情绪稳定,没受到什么影响。

      前提是,他没有不着痕迹地躲开她想牵他的手。

      一瞬的怔忡过后,林闻笛从自己扑了个空的右手上抬高视线。她仰起脸,望着梁境生,笑容恬淡,像往常一样叮嘱他:“那你注意身体,别忙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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