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ght half》折枝玫瑰

7、Chapter 6

　　江蔚苒到“天蝎座”的时候，丁唯优倒惊疑了，“哟呵，Miss dark 今儿个转性了呀，太阳还没下山！怎么一大早就来当壁花？”

　　“唉，别提了。”江蔚苒将小香包朝U 型布艺沙发里一弃，一身芬家削肩轻礼服，珠光系妆容也掩不住脸上愠色，“真是狗咬吕洞宾，你们不知道，刚发了工资，手里还没捂热，好心起早给姓叶的还钱补房租，他没句感谢也就罢了，倒被他劈头盖脸好一顿训。真是倒了姥姥的霉，我看是起床气无的放矢，瞧我脾气好呢！”

　　丁唯优乐了，“得了吧，就准你有小姐性格，还不许人有少爷脾气呀！”
　　“您还别说，我对那姓叶的还真是一直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就差没每天去喊’首长好’了。”
　　关璟晰来了会儿，听见三小姐在生气，不动声色听了半天，此刻淡淡插话：“别老一口一个’姓叶的’，人没名字呀！你上回喝蒙了，我打电话让人半夜来接你，二话没说，挺够意思的。”
　　江蔚苒躺到沙发里，摇摇头，反倒笑起来，满脸不敢苟同，却又懒得辩驳。

　　“你也别上火，生意人肯定是互相算计的，不过更多的时候是狼狈为奸。大家各取所长罢了。”关璟晰边说，边给她让了烟。三个人坐着闲扯，见着张大班煞有介事在跟前穿梭，知道是招呼着什么大人物。

　　当江蔚苒耳边扫到有人要开她那瓶珍藏的格兰菲迪威士忌，再坐不住，如弹簧从沙发上跳起，险些坏了他老爷子心爱的楠木工艺茶座。谁那么有魄力跟她夺爱？她振奋起来，当然正事儿也不糊涂，就是好奇非闹着要跟去瞅一眼买主。张大班顶不住她软磨硬泡，无可奈何偕往一探。江蔚苒跟着弯弯绕绕走一阵，终于停在一个中型包厢门口，在玻璃门外看得影影绰绰，等着waiter端酒开了门，她才看清晰了，眼里笑开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心里一痒，推了门就进去。

　　包厢不是最大的，六、七个人坐得倒也舒适，叶延晞和几个客户正在谈生意，知道几个人物都好声色犬马，也是看鞍喂马粮，他故意定了个大一些的包厢，就是留着一会儿热闹。才点了单，聊上话题，疏忽觉得室外杂音涌现，此起彼伏，仿佛门被开了两下，才一回眼，他震住了。

　　“哟，我当是谁要开我的酒呢，原来是叶少爷。”江蔚苒扶着门，俏笑生花，waiter捧着威士忌凝立门口。包厢顿时沉静下来。十几只眼睛都转向门口。叶延晞发觉自己每次见到她，总要费一番精神去识别，江蔚苒又变作长卷发，此刻束得高高，甩在脑后。
　　“江小姐，那么巧？”他侧身给个招呼。
　　“叶少怎么来玩儿也不知会一声，说了给你打折的。”她扫了一圈，给了个媚眼。

　　“美意心领，我们都是熟客，过来也随意，不必客气了。”叶延晞在众人面前，不想显得和她太亲近或太生疏，盼着尽快冠冕堂皇地打个官腔就过去。男人的通病就是看见年轻姑娘容易骨头轻，坐在叶延晞一侧的刘副总，憋不出cha jin话来：“打折就算了，一会儿给他fa piao上多开个零就成！”一席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江蔚苒咯咯笑了，“得，你们好好腐败，我就来打个招呼。”她说话腔调也是游刃有余，好像不是住在他隔壁的女孩。当然，她从来也没有像过邻家女孩。她还没来得及回身，门再次被推开，几道金灿灿的光照耀进来，张大班带着几个姑娘齐刷刷站一排，全是貌美婀娜，江蔚苒此刻再意味深长地瞧叶延晞一眼，算是心照不宣。

　　客户里有个姓金的，眯着眼睛点数：“1、2、3，诶，怎么少一个呢？我们这儿四位呢，大班这是放着钱赚腻了呢！”张大班唉哟了一声，急着解释：“哪里敢啊，这不最近流感嘛，几个小姐都挂着水呢！没痊愈不敢出来接待客人。莲蓉马上就到了，正堵在两条街外。”

　　那位金总脸色一沉，已经不乐意。江蔚苒站定着静观，心里觉得张大班可能罩不住。
　　叶延晞立马笑着打诨：“大班，这账我们可记着，下次莲蓉、椰蓉凑齐一盒月饼得过来向咱金总赔罪。我们金总气度大，今天就算了，我先陪大家喝一会儿。”
　　“一定一定。”
　　角落的刘副总却不买账，反笑道：“谁要你个大男人陪酒，一点工作积极性也没了，要陪也是那位小姐。”手臂朝半空一扬，堪堪引向江蔚苒。

　　金总一听来了劲儿，好像谁点了他心声，响应道：“对了，这不还有一个一位小妞儿嘛，这位小姐一起，人数就公平了！”张大班两眼一摸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投眸求助叶延晞。

　　叶延晞心里责骂这个老刘太不长眼，把江家三小姐错认风月女子。这事惹大可不是一笔生意，他反应奇快站起来，疾步到江蔚苒面前，“你小孩子家家的，在这儿胡闹什么？”边说边把她一拉出门外，他脸上笑嘻嘻，手劲儿却一点没收着。又对着张大班递个眼色，笑道：“刘总今天要开点荤，去，找个白雪公主，长点肉的，其他包厢抢也给我弄过来！”张大班自然明白他话里严厉，接了话应一声就撒腿。

　　这边刘总身圆体肥，动作慢，可他的助理小华是正值壮年，摸清老板喜好，积极踊跃，抢步过来，英勇道：“哎呀，翻来覆去的多麻烦，咱们今天过来高高兴兴的，怎么一个个都跟点穴似的罚站呢，快，快都来坐。”边招呼着其他姑娘，也机敏地把江蔚苒带回包厢。当下形式，连着姓陈的工程师都帮腔，“就是，别绕云绕山的了，大班你去招呼别人吧，咱们这儿就这么定了。”

　　叶延晞简直追悔莫及！他没有第一时间直接道出江蔚苒身份，实在失策。如今亡羊补牢太不自然，再跟着这帮客户澄清，别谈什么方案，将来绿水青山，下回见面都要生分。包厢里冷气开得太大，冻得他神经痛，不过他很快想到：只要江蔚苒自己开口拒绝，不管是蒙混过去还是自我介绍，尴尬就能圆满解决。

　　江蔚苒也是看得透彻着，她江家三小姐要是今晚陪了酒，只要有一张多嘴，这故事就够添油加醋了，叶延晞这“罪名”也是百口莫辩。她注意到他眼神里的意味。她当然可以笑着敷衍就走开，可是她偏不，她倒要看看，大家都说温润谦谦的叶延晞，怎么原形毕露。江蔚苒推着张大班让她先走，冲包厢芸芸众生笑道：“既然那么抬举，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延晞脸色发青，粗重的呼吸扑面而来，压低嗓门，冒火地逼视：“你搞什么鬼！”江蔚苒不紧不慢：“我馋两口酒，也不打搅您生意，再说了这是客户要求，您不想得罪上帝吧！”说着甩了他的手，落落走进包厢。

　　刚坐定，江蔚苒使了个眼色，几个姑娘马上娴熟忙碌起来，有的开始点歌，有的忙着开酒，有的开始和客人套近乎。江蔚苒也没闲着，接了酒举杯：“都说宝剑配英雄，这好酒也是一样。遇上不懂品的，简直就跟砸在大街上一样浪费。我看几位哥哥都是人物，这酒开得太值了。我呀，年轻小，先敬各位哥哥一杯。”语音刚落，她一仰脖子就干了。包厢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掌声。

　　“你从哪里来的呀？怎么从来没见过呢！”叶延晞头一次听见老金换了音调，以一种调戏小女孩儿的语气和江蔚苒说话，心里觉得有些恶心。

　　江蔚苒抬手搭上叶延晞肩膀，妖娆笑道：“我是叶少收容的，包住包吃，没他允许，平时不出来。”

　　老金立刻对着叶延晞数落：“老叶，这就是你不对了，家里已经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怎么还在这儿藏着一个小美女呢！”
　　叶延晞睖了江蔚苒一眼，江蔚苒心里乐了，能这么欺负他真解气。

　　叶延晞绕开她两只手，根本不想逗留在这个话题上，一早打了腹稿就扭转乾坤道：“老金，我听说H&Q要把直销改成代理了，这可是大动作，你有没有耳闻？”一说到正事儿，老金也转换了表情，立刻陷入沉吟。叶延晞趁热打铁，马上斟了酒，到老金面前就敬。其一是为了离大客户近一点儿，其二是为了隔在江蔚苒和老金当中。

　　在叶延晞的看管中，倒也太平。几个小姐都是老手，什么俏皮话都能说。江蔚苒跟着插科打诨，倒没什么越轨。酒过三巡，叶延晞终于逮着她去补妆的机会，为避嫌，刻意等了片刻，然后找了借口出去。

　　一出门，他笑容早僵了，江蔚苒也没走远，正等在廊道上,长腿潇立，侯着他呢！叶延晞疾步上去，劈头就问：“玩够了吧！”

　　江蔚苒提起两条烟眉，冲他笑笑，“我又怎么了？我照顾自己家客户喝两杯，理所应当吧！”她贴在身后蓝钻菱形的墙上，懒绵绵摸出烟盒，叶延晞都没她一点余地，伸臂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手就就给夺了！
　　“哎哟，大叔，”她嗳叫一声，脱离他的手掌，“下次能不能换只手抓？我手腕都被你抓出淤青了。”她揉着手腕，怕他不信还特地抬起来给他检查。可惜叶延晞压根没兴趣看，继续道：“你刚才分明推诿一下就能走。你知道那些都是谁？你交朋友上这儿来了？分明知道他们过来寻欢作乐，你一个女孩子偏还往里挤。”他顿了一下，仿佛故意给她反省的留白，放低了语气道：“你一会儿别回来了，我找个借口蒙混过去。”

　　“谁说要走？我还没玩够呢！”
　　“这不是你玩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我一会儿分身乏术，顾不了你。”他已经很不快，还是尽量说得语重心长。
　　江蔚苒双手交叉到胸前，一贯地不恭：“叶少爷，你是保护我还是保护你自己？”
　　“你什么意思？”
　　她嘴角蓄着讥讽：“真感人，我要现在十六岁，大概会感动得哭！大叔，别把自己标榜得那么崇高。我身经百战，能应付不了那几个糟老头？大庭广众，他们能对我干什么？是你觉得我应付不来会吃亏，还是你叶二少爷怕我惹事生非，把你连累了？”

　　“你一个女孩子，我请你洁身自好一点还是我不对了？”叶延晞冷笑。
　　江蔚苒从墙上挺直了身姿，凝睇了他一会儿，仿佛观察，又兀自笑起来：“那我问问你，今天我要不跟你客户老金喝，跟不相干的老银老铜喝，你还会怕我吃亏，还会英勇无比把我解救出来？还会在这儿跟我浪费唾沫星子，循循善诱？”

　　“我现在没心思陪你玩问答游戏，”叶延晞负手把YSL绿盒还她，身体已经侧开，“你现在马上打车离开！”这回是他被江蔚苒拉住：“你逃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这么关心我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是麦永嘉的妹妹，我要是甲乙丙丁路人甲，你还会管我吗？干嘛装得好像挺照顾我，你心里分明嫌弃得要死！”

　　叶延晞回到她面前，深深吸了口气，企图消散她身上刁钻的香水味，神情默默恢复冷静，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也平静下来，“行，现在大门开着，你爱走爱留都随你。我是没本事管你。你要乐意，只管进去，怎么折腾都行！你自己的名誉不稀罕，我还能如何？你爱沾白的就沾，你爱滥交继续，你变这样都是别人的错行了吧？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离家出走那么久，你爸都不来操心一下，我要是是你爸，只盼你一辈子不要回来才好！”

　　江蔚苒脸色刷一下变了，廊道上的光色是暧昧的，无数形状的灯影旋转在两人脸上，她整张脸都灯红酒绿里，叶延晞分不清是阑珊灯色，还是她精心的妆容，只有一对眸子是漆黑透亮的，亮得把他自己的影子映得清清楚楚，她的瞳孔瞬间暗下去。他说得太急，话赶话，自己也不知道哪句触及了她神经，敏锐感觉到她被他伤害了。可是他自己还在气头上，哪怕知道语气重了也不能立刻认输。

　　他和她离得如此之近，甚至能感到彼此的呼吸。渐渐的，他感到对方的呼吸乱了，走廊上的灯是缤纷的，随着喧嚣的音乐闪烁着，一明一灭打在两人身上，总有几秒的黑暗吞噬彼此，转瞬又有挑挞的光，叶延晞的呼吸也乱了，因为这一秒，他看见她哭了……又一瞬的漆黑，灯火再闪烁时，她已经绝尘而去，果然没有再回到包厢了。

作者有话说

　　一觉醒来，做点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