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
-
在言峰绮礼强行揭开雁夜宛如平常人的伪装、撕碎对方对于“幸福”的无谓向往之后，面对他时，雁夜已经懒得说话，甚至连一个简单的音节也欠奉。
那副沉默地躺在床上的模样，简直如同苍白的尸体。对此，绮礼有点惊讶。
面前这个人分明就与自己一样，都是扭曲无比的存在。明明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对方却仿佛遭遇了灭顶的打击，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不过……没有彻底崩溃、反而继续与我僵持的你，并没有令我失望，雁夜。”这样平淡地说着，绮礼望向雁夜眼底。那里仍旧是一片淡然，却像是对什么感到彻底厌烦一般，虽然仍旧存有生气，却没有聚起焦来。
当然，绮礼也并未等到雁夜任何意义上的回答。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抗拒。
不过，就算思想上仍旧抗拒自己，身体却已经习惯了吧？
轻轻在床边落座，绮礼清晰地看见雁夜抖了抖，像是要远离自己，却力不从心。那副瘦弱不堪的身躯犹如风中颤抖的枯叶，仿佛下一刻便要碎裂。
但是，绝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言峰绮礼坚信这一点。
既然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人生中，间桐雁夜都挣扎着、痛苦地活了过来，那么，在向往着“给予远坂次女幸福”的现在，对方更不会轻易死去。
相比对雁夜濒死的忧虑，绮礼更为雁夜怀有的，对于自己的恐惧而欣慰。
最初冰冷生硬的外壳已被彻底击碎，坚强倨傲的内心也在逐渐瓦解。就在方才，从不曾向自己求饶过的雁夜，甚至在精神恍惚的情况下，下意识地做出了躲避自己的举动。
因为这个认知而产生扭曲的快意，绮礼的双眼变得更亮。他俯下身去，将吻熟练地覆上雁夜的唇。雁夜也轻车熟路地咬破他的嘴唇与舌尖，自混合了腥甜与血色的水液中汲取魔力。
——对了，熟悉的话，还有这个。
从自己这里获取魔力，为此，不惜将主动权全盘交付于自己——
尽管接吻的双方都是冰冷无情的家伙，但这个吻却是异于彼此的本性，一直漫长而炽烈地持续着。直至被束缚的一方感到窒息，惊醒般地扭开头去，以无比冰冷的语调道出心底的嫌弃：“对我这样一个苍白冷血的怪物也可以产生感觉，你果然是变态啊。”
“所以说我们是同类。而且，你终于开口和我讲话了，雁夜。我很开心。”心平气和地给出回应，言峰绮礼站起身来，将一直小心地擎在背后的花束放置于床头的花瓶中。
注意到那艳丽的蓝紫色花束，雁夜微微瞪大了眼：“这不是……”
“是你喜欢的花吧？”绮礼问话的语气无比确定。
为了家庭烦恼而来到教会的花农在与父亲交谈后，心中的苦闷一扫而空。为了报答，对方将入秋后的最后一抹亮色自大片凋零的花田中攫取，赠与教会。
言峰绮礼代父亲收下花束，实则对这仅有正常人才能感到美丽的事物毫无兴趣，只想直接扔进垃圾桶。但当初雁夜在花田中感叹的画面在一闪而过，他便鬼使神差地将这束花留了下来。
而也正如绮礼所料，雁夜冷淡的眼中再度涌起了光点。
只是，比起单纯的喜爱，对方眼下所持有的情感，似乎更为复杂一些。
“嗯，很漂亮啊。”雁夜终于轻声给出了答案。尽管唇角不再带有笑意，他却以温柔的目光和语气回应了绮礼：“谢谢你，绮礼。”
绮礼微微瞪大了眼。
虽然的确是想以伪装出来的，所谓的“温柔”举动令雁夜陷入困扰，但对方会如此平和地回应自己，还真是彻底超出了想象。
宛如疼痛的巨大冲击直击心底，引起源源不断的震颤。无法理解这阵前所未有的动摇，绮礼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身为施虐者的自己，雁夜也可以给予真正意义上的温柔吗？
还是说，这是对方再度设下的陷阱呢？
忆及此前雁夜散发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杀意，绮礼不禁将目光投向对方。
因长时间唇舌交缠的靡丽色彩自对方眼中褪去，恢复平静的双眼却也不复与自己冷战时的冰冷。
似乎在拘禁与自己的玩弄中消磨掉了锐气，此刻的雁夜看起来柔软又脆弱。
仿佛，就对方牢牢掌控在手心，是无比轻松的事。
满足自心底油然而生，将先前的惊疑驱散殆尽。绮礼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你这家伙……比最初见面的时候，多了许多表情啊。”
“或许吧。那也都是因为你的缘故，雁夜。”
“是吗？那么，将身为恩人的我囚禁在这里，你这还真是恩将仇报的过分行为。”
“这样说的话，倒是闯入我生命中的你更加过分吧。而且，正是因为你令我发生改变，所以才不能轻易将你放走，不是吗？”
二人又恢复了看似毫无火药味的对话模式。
“话说回来，”绮礼注意到雁夜时不时瞟向花束的举动，不禁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是向往着日光吗，雁夜？”
“为什么这么说？”不待绮礼回答，雁夜就自己想到了答案，“对了，我的行李都在你那里，相机也不例外。你把相片洗出来了？如此失礼地窥探他人隐私，真是符合你变态的身份。”
已不会被雁夜的挖苦扰乱心情，亦无法反驳雁夜尖利的话语，绮礼只是强调了一遍先前的问题：“那些照片，我翻看过了。你似乎对日落情有独钟，对日出毫无兴趣。不过，无法长久待在强光下的你，大概也无法承受清晨的阳光吧。”
“没办法啊，”雁夜妥协般地叹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定很漂亮，也……一定相当刺眼。”
注视雁夜溢满向往的脸庞，绮礼喃喃自语：“日出吗？这种普通人能够感受到的‘美丽’，我无法体会。但是……”
但是，如果是这个人看到那种东西，应该会做出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反应。
尽管，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病态的，尖刻的，无情的，根本与“美丽”无缘。但是，对方专注起来的话——
那个时刻，对方脸上会散发出夺目的光辉吧？甚至，强烈到无法移开眼去。
“我会带你去看日出。”绮礼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
“这样好吗？”已在方才的交谈中耗尽了力气，雁夜的声音听起来靡靡不振，“带我离开这里的话，我可能会逃掉噢？”
“说不定你还会以所剩无几的魔力杀掉我呢。”平静地攻击雁夜无法运用魔力的事实，绮礼伸出手去，在他已再熟悉不过的肢体上轻轻游走，“但‘逃掉’这种事情，你已经做不到了。你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吗，雁夜？”
仿佛被洞穿手腕的利刃进一步地刺透心脏，雁夜急促地喘息了几声，之后发出宛如垂死之人的痛苦轻叹。
——逃不掉了。
被击溃的自尊与愿景无法拼合，被对方进一步毁坏污染的扭曲身心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太久没有浸入虫仓又消耗过多魔力的身躯，即便摆脱阻止魔术回路的禁锢，一时之间也不可能使出杀招。如果不通过非常手段获取魔力，那么，自己便无法可想。
就算如此，我也——
绮礼对雁夜的心情一无所知。他只是像过去几日一样在对方身旁入睡，又于次日清晨早早醒来，为半梦半醒的雁夜解开禁锢，之后抱离房间。
在微微的颠簸中醒转，雁夜在意识到言峰绮礼的作为后，头脑有点恍惚。
掩埋于山峰另一边的红日在黑暗中依稀泛出光亮，一点点向使人压抑的幽暗色调中晕染过去。在不久之后，那曦光便会彻底取代黑夜。
某个瞬间，雁夜依稀有种错觉。
来自他人的“温柔”与“关爱”，或许也会在未来某个时刻，在自己注定会惨然死去的痛苦人生中出现。
不过，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就像自己会在绮礼身上体会到些微的温柔一样。
——不过是病态之人的妄想罢了。
雁夜向绮礼颈窝紧紧靠了过去，发出与从前别无二致的调笑：“你啊，不允许我离开，却又突然这么温柔地对待我……我几乎以为，你是在喜欢我了。”
言峰绮礼身体猛地一顿。
“喜欢……是什么东西。”绮礼困惑地皱了下眉，之后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寻求乐趣罢了。苦涩的，病态的，坚持的灵魂……应该就是我想要的吧。”
啊啊，这样的人在世界上，可有不少呢。
也就是说，对你来说，我并非独一无二。而这样的我，也不会被你喜欢。
无所谓地想着，雁夜悄然翘起了唇角。
眼帘被微微垂下，脸上所有情感亦被彻底敛去。以这样的姿态，雁夜轻轻地吐出了致命的语句。
“但是啊，绮礼。我似乎，是喜欢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