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心之坛·其一 ...
-
220x年。夏。
葛饰京子决定要离家出走。
她没有任何悲惨的经历，也没有难以纾解的烦恼。只是因为想要尝试一番，就这么做了。
因为是在中考以后，所以也没有引起父母的警觉。因为她是平时学习成绩很好，也没有什么出格行为的学生，中考对她而言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的结果罢了。老师在毕业评语上写着“品德兼优，聪明自信”评价，而在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之间，她也是足以信赖的类型。
“今晚会在同学家住，请不要担心我。”几分钟后，回信到了：“玩得开心。”她把手机塞进衣兜，感到一切尽在掌握。
这个或许就是所谓的优等生特权吧。
“这个夏天，要是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就好了。”
天气有点热，因为昨天下过雨，尚且可以忍耐。京子踩着马路牙子，叼着冰棍边走边想。
人来人往，四处可见戴着AR视仪的人，这个东西看上去跟防风镜差不多，却如器官那样牢牢地盘踞人的头颅，遮挡住被称之为“心灵窗户”的部分。京子并不是崇尚复古的人，但看久了她也会觉得，一旦习惯戴上这个东西，人类好像无论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对面的橱窗正在播报环球新闻，说的是某位罪犯利用时空漏洞进行经济诈骗。嘛，在这个时代，穿越时空也并非不可能之事了，可绝大多数人类依旧循规蹈矩地活着，每天计较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车子房子奔波。这大概是好事吧。
“时空罪犯啊。”
如果能穿越时空，我会是谁呢？
如果能穿越时空，我想要做什么呢？
章鱼壶中梦黄粱，天边夏月。
然后，不知不觉，虫的声音响亮了起来。
“主上，您的头发又长长了。”
“是吗？要不要割掉呢？”
懒悠悠的声音。
“割掉头发，岂不是跟浪人无异了吗？况且我并不觉得看主上梳头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本来就是浪人吧。”
再一次确定，这里是平安京。
京子捻着头发，心情有点烦躁。并不是天气的原因，她只是，感到无能为力。
她缄默片刻，道：“我一直在想，人类要是能脱离大地，在天空中生活就好了。脱离一切束缚，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天上飞翔，累了就找个地方歇脚，然后在第二天黎明到来之际启程，这样的生活肯定很有趣。”
但人类是只能活在大地上的动物，如果无法感受到脚下坚实的土地，就会陷入难以言状的恐慌，身体的本能会告诉你，这样不对。京子现在就处于悬浮在空中的状态。
她的背后系着两只看不见的气球，一面写着时间，一面写着空间，脚不沾地的。气球飞的高高的，把她吊起来，一跃成为脱离世界的旁观者。但她没有办法发脾气，因为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是在场任何人的错。
京子觉得很遗憾，她还没来得及成为真正的审神者，她还未成为独当一面值得夸耀的人物，就迷失在时间之河，成为庞大失踪人口的一部分。
而罪魁祸首就是可恶的历史溯行军。
“怎么又开始发呆了？”她的刀，狮子王问。
这是一把人形刀。青年的身体，金色的头发，是看上去并不会使人感到压力的那种类型。
“是吗？”
她心不在焉：“我只是突然想起，清光也曾经这么说过。”
历史溯行军，顾名思义，就是企图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时空罪犯。这群人神秘邪恶，愤世嫉俗，将历史当做可以随意更改涂抹的游戏。尽管姉川京所在的世界依然和平，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为了不造成市民恐慌，时政府把溯行军的石锤全部封锁了。
姉川京子，无论她原本叫什么名字，在决定成为审神者后，她开始叫姉川京子。她小心翼翼地学习着，在一群无论智商毅力行动力都绝对碾压的大佬之间惶惶不可终日。好不容易挨到顺利出师，迎头就是一场自杀式的恐怖袭击。突然之间，她成了神情惊惶的丧家之犬，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踢之踩之。虎之助的刁难根本不算什么，驱车的贵族大名才是，他们可以随意地决定任何人的生死，仅仅因为一时的心情。在这个时代，人命本不算什么。
“清光是那个幕末时期，新选组的刀吧，原本是冲田总司的刀。”
京子道：“清光是我的第一把刀，说出来你肯定不信，那时候他超嫌弃我的……不许笑啊，是啊，我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天赋，本来就是普通人当中偏懒的那种，运动神经也不发达，各种测试中经常垫底，我能怎么办，我已经很努力了，没有效果我也很绝望的好吗。”
“真的吗？清光那么黏你，让他离开一小会跟当场裸奔似的。”
“他就是那种性格啦，一边嫌弃一边黏糊糊的，反正他可以主动来黏你黏他就不行，性格跟猫似的傲娇得不行，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好好好咯。”
“嘿。”狮子王露出假惺惺的笑容。
“这次出阵我做了好多功课，幕末时代可是有好多历史名人存在的啊，如果遇到冲田总司或者土方岁三怎么办，要是与历史溯行军正面对上要怎么办，其他本丸的前辈还嘲笑我，说根本不可能喷到来着，结果……前辈真是高瞻远瞩呢，他们是乌鸦嘴体质的吗？说什么来什么，好厉害哦。”
小夜在这时翻了个身，揪住京子的袖子，眼睛还是闭着的。小夜全名小夜左文字，是她从山贼手里捡来的刀，捡到他时，小夜浑身锈迹斑斑，至今仍未恢复元气。
想到小夜，京子的表情柔和不少。她将手探在小夜的额头，轻声道：“小夜，小夜……起来了哦。”
“唔……”
眉毛不满地皱起来。
男孩子做出这样的表情，真是会让人母爱泛滥。
这是一把生于饥馑年代的刀，干哑的嗓音，破旧的衣物，当别的短刀在大名的供养下无忧无虑时，他却因为物资匮乏的童年而显得四肢干瘦，头重脚轻。
尽管感到不满，他的手仍然死死地揪着京子的袖子。在清醒的时候，小夜是不会表现出强烈想要依赖某个人的情绪的，这番举动使他看起来格外像个毫无防备的幼兽。京子狠心将袖子抽出来，在小夜再次伸出手时，将被子一角塞进他手心，小夜立马攥住。
“可爱！”她朝狮子王做了个口型，就朝外走去。
“我想过了，以后去晴明宅，还是不要带上小夜了，小夜和歌仙，都是被这个时空排斥的刀，我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连晴明大人的式神都想无法遏制毁灭掉歌仙的本能，将小夜强行带上只是制造不快罢了。
狮子王说：“这个时代的我，肯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呆在这种简陋的宅子里，默默无闻，并且毫无怨言，这个时候我应该满脑子出人头地的念头吧。”
“噗——哈哈哈，出人头地……想要出人头地，为什么好好笑，你肯定不是真正的狮子王！”
“好啦不是狮子王，是狮子唐（辣椒）。”狮子王不满地说着，表情有些无辜。
“抱歉抱歉！”
“我很生气的，想好接受惩罚了吗？”
“吓！还有惩罚？”
“我想想……骗你的。”他叹气：“虽然每次都知道是耍赖，还是没法下手啊。”
“嘿嘿，狮子王最好了。”
“况且，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欸？惩罚？”
“是包袱。”
“在这里，会有新的本丸的。”狮子王道：“我，小夜，歌仙，鹤丸……我们会成为你的包袱。我不是说就没有回去的办法了，在没有尝试完所有的方法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而且我也不觉得时政府没有应急预案，虽然它们是挺不靠谱的……不过，我的意思是……”
狮子王吸了口气，艰难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会有更多的刀，而这个世界里还有很多很多刀，在等着你。原本它们已经失格，苟延残喘，即将被这个世界的意志吞噬。主上，你是他们的希望。”
京子点头，看不出任何不满，只是坦然道：
“正是因为我是审神者，你才会来这里，你是我的包袱，狮子王。小夜，歌仙他们曾经是跟随审神者的刀，他们原本的主人不见了，他们的包袱应该由我来背。”
京子双手合十：“听起来是个艰巨的任务，突然之间，哇！感觉自己这个残酷世界的大人物了。”
“嗯……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这才没几个月呢。”狮子王道：“原来在本丸，当你跟清光一起的时候，就像有一道透明的结界把其他人隔绝开似的，你们总是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算突然告诉我明天会去结婚也不会惊讶啊。”
京子只是笑个不停。
“结婚这个也太夸张了，吓到我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塑料姐妹花的关系，结婚！噗哈哈哈……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有个颜好可靠的男闺蜜嘛，可以帮忙挑衣服，聊化妆品之类的，再说管理局也不会允许审神者跟付丧神结婚吧，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狮子王，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幼稚！”
狮子王的表情垮下来。
京子收了笑容，淡淡道：“而且把女人跟男人放到一个屋檐下，本来就很可疑啊。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要跟刀剑谈恋爱。”
话音刚落，她便出乎意料地看到一团炸毛的动物从头顶跳下，吓得她差点原地劈叉：“琥珀？”
“鹤丸大人，你在屋顶上吧，要喝茶吗？”
她抚着心口朝外探出头。
“琥珀真的很喜欢你啊。”
鹤丸飘然落下，矜持道：“因为我好看。”
“是啊是啊，比我好看多了，对吧，琥珀？”然而并没有看到琥珀。这只喜怒无常的颜控母狐狸早不知躲哪去了。京子自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对鹤丸笑道：“昌浩大人给了我一袋茶叶，无论人还是妖怪都能喝的茶叶哦，要试一试吗？”
鹤丸沉默，京子就很自然的忙碌起来，甚至心情很好地哼起调子。
“主上，刚刚说到哪里了？”
京子猝不及防：“……谈恋爱？”
“哦。”
鹤丸朝狮子王露出假惺惺的笑容。
京子生火，烧水，然后坐到后院的台阶上。木质的台阶上爬着细密的青苔，一只蚂蚁在探头探脑。
“其实从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会成为审神者。”
“虽然现在已经是审神者了，从结果上往前追溯，也有很多蛛丝马迹作为“因”的证据。审神者……对你们刀剑而言，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不过，能成为审神者对我来说，确实是非常神奇的经历。我是一个缺乏灵能力的普通人，能看到妖怪也是在成为审神者以后的事情。”
“那么‘因’又是从何而起呢？”鹤丸道。
“疑？我之前没有说过吗？”
“没说过。”
京子一愣，继而光棍地摊开双手，露出无辜的笑容：“好吧，现在知道了。”
“介意让我听听吗？”
京子又是一愣，不知为何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烫人。她嗯了一声，垂下眼。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恰好有一个朋友……呃，同伴，她是那种性格内向，不自信的女生，成绩普普通通，也不擅长跟人交际，然后不知不觉我已经是她唯一的同伴了。”
为了能让鹤丸也听明白，她换了措辞。
“某天她突然告诉我她是阴阳师家族的一员，而且从小还挺有潜力的，有希望成为继任者的那种。她说想要获得继任者资格，必须拿出足以让所有长辈闭嘴的成绩，为此，她必须去参加某个测试。当时她说得支支吾吾，看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我也听得不是很懂，嘛，毕竟我只是普通人嘛，又不信这个的，而且本地有很多□□组织，都是打着阴阳师，超能力，灵能力之类的旗帜，其实蛮恐怖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唯一的朋友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当然就陪她一起去咯。其实直到那个时候，我也只是当做‘普通’的测试而已。”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心之坛·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