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刀剑乱舞]百巷夜行》樱小町

30、桜之歌·其一

　　下面，我想给大家讲述一个男人的故事。
　　这是被大山养大的男人的故事。或许很小就被父母抛弃了吧，他一直在山林间生存着，并且幸运地没有被野兽吃掉。他磨炼着自己的技艺，逐渐降服了山里所有的猛兽。
　　他的心也像野兽一样冷酷。
　　他会看心情杀死路过山脚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若看到心仪的漂亮女人，也不乏抢走快活。渐渐地，他成了人们口中无恶不作的可怕悍匪，手起刀落，杀人剥衣，为祸一方。
　　他熟悉山的一切。
　　但除此以外，他一无所知。

　　这个男人遇见姉川京时，已经非常潦倒了。
　　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浑身散发着糟糕的气味，简直跟乞丐无异。可他虎背熊腰，身形魁梧，脸上更有一道横贯鼻梁的可怕伤疤，结痂处筋肉翻卷，看上去并不好惹。
　　“酒！给俺酒！”他这么醉醺醺地叫嚷着，伴随着空气里突然弥漫起的恶臭，他突然俯身，胃中的不堪之物狂泻而出。
　　一霎间，在场之人皆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你你！你这蠢货！我还要做生意的！”店主破口大骂。
　　男人吐完以后似乎清醒了一些，反倒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他的脸黑得要命。
　　“俺也曾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呸！乡巴佬装什么，你要有本事还会到我这里喝酒！”
　　“好……给我酒。”
　　说着又打了个熏天臭嗝。
　　“你是耳朵不好还是脑子不好使了！之前的酒钱还赊着没给我呢！”店主捂着鼻子，嫌弃道：“少得寸进尺了，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
　　醉醺醺的男子眼中有凶光闪过，他突然把手探入怀中，竟然是一把短刀！店主被吓得不轻，却见那面相凶恶的男人将短刀从怀里抽出来，“碰！”刀尖插进桌子，只余半截刀锋。他不客气地截断旁里惊叫，道：
　　“小气巴拉的家伙，不就是酒钱吗？……俺给你就是了！这刀抵给你！别唧唧歪歪，快给我酒！”
　　他站起来的时候，脖子和脑门的青筋也一并绽出，阴沉的脸贴着店主因惊慌恐惧而显得越发苍白的脸，似乎下一秒紧握的拳头就要砸上对方的瘦小身板。
　　店主气势上已经低了一头，却硬着头皮骂道：“做梦吧！一把生锈的破刀我留着有什么用！”
　　“这可是一把砍人头颅像切菜的好刀。”
　　“我看它一文都不值！”
　　眼看着不妙，店里的惊叫转为细碎的嗡嗡声。这声音有点像蝇虫飞舞，响亮又显得有些挥之不去，总之听不太真切。
　　乱哄哄的声音渐渐就低微了，沉默像刀子一样割人，有人悄悄离去，好远离这无端是非。
　　“大家原本都是陌生人，何必为了一坛酒大打出手变成仇人呢？要是酒钱不够，就算在我身上吧。”
　　店主一愣。说话的是一个很难令人忽视的年轻人，他穿着千草色水干，像是隐没在山涧的荇草那样，清澈安静。
　　男人道：“看到没有，总算还有识货的家伙。”
　　“……”年轻人的眼里有光，似乎顾忌着什么未能把话说出口。店主反应慢了一拍，突然就惊出了冷汗：“那、那就这样吧……算你运气好，喝完赶紧滚吧！别再来了！”
　　“算你识相。”男人大摇大摆地坐了回去。
　　店主不乐意地哼哼着，把酒坛子重重砸到男人面前。
　　男人先是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大口酒，才停下来，摇晃着手臂，把面前的碗装满，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大方地直视着他，这让他感觉很不爽。他眯着眼睛，凶狠道：“你这家伙，很有胆子嘛！不怕俺杀了你？”
　　“你喝多了。”年轻人陈述道，语气听起来很淡。
　　“不怕俺杀了你吗？”
　　“你喝多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解释得清楚了些：“我不跟醉汉计较。”
　　——啧，无趣的家伙。
　　男人在心底做出了评价，而且是他相当讨厌应付的那种类型。
　　“哪怕你一直看着，俺也不会把酒分给你！”
　　“我不喝酒。况且你身上有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人……或者其他的东西，我不能确定。”
　　目光一闪。
　　啪嗒！碗摔在桌上，他极力掩饰。
　　“你是什么东西？和尚？法师？……”
　　“我名姉川京，是一个浪人。”
　　“浪人？嗯？那不就是拦路强盗一类的嘛……满嘴谎话的家伙，难道以为俺会相信吗？”

　　男人得了酒，痛快地喝起来。他像是陷入一场筋疲力竭的沉睡，不一会儿就有鼾声响起。
　　“小姐啊，要斩了这个家伙吗？”
　　清凉的露水气息。
　　白衣，白发，连眼睛都是金色的，像憩在树梢的鸟类一样，有着潋滟细碎的感触。姉川京想：为什么这样漂亮的少年在身边，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呢？
　　“如果觉得麻烦的话，由我出手也行，反正你也闻得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吧。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啊，必须要杀过很多很多人才行。”
　　“鹤丸……”
　　姉川京念着对方的名字。
　　“别闹了好不好，这里也有你的同类。”
　　白衣少年的喉咙里发出细微声音，像三月的风吹过陡峭的寒坡：“我看到了，那把刀。”
　　“看到同类的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老实说不怎么样啊。”
　　“这是为何？”
　　“一想到又有新的刀被小姐看上了，就高兴不起来。”
　　“哈哈，你又在开玩笑了。”
　　姉川京没有笑，被称为鹤丸的少年也没有。鹤丸有着一张介于青年与少年的面孔，白衣白发，是刀剑所化身的付丧神。
　　“我真是倒霉啊。”“怎么会摊上这种事呢？”店主碎碎念念，认命地清理着地上的污秽。近距离闻到对方的恶臭，他不禁感到一阵反胃。
　　“果然很辛苦啊。”姉川京，不应该是姉川京子如此道。
　　“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哪里都不去，非要到我这里喝酒。往常店里还有其他人，全都被他吓跑了。”
　　“嗯。”
　　“一个醉汉拿着刀，看得我都被吓到了，还好你们没打起来 。”
　　想到这里，店主也是一阵后怕，嘴硬道：“我看他敢！再说我这里东西又不值钱的，这家伙凶神恶煞还随身带着凶器，说不定是逃窜的犯人，一定是的！”他越想越觉得男人的身份十分可疑。
　　年轻人闻言对着他笑笑：“可以麻烦你将桌上的刀给我吗？”
　　“呃，你说刀？——开什么玩笑！”他吓了大跳。
　　“他不是卖给你了嘛，无论怎么处置都是可以的。”
　　“我真的不想要这把破刀……觉得很讨厌。你想看就自己过去拿啊，反正你是强悍的武士大人吧。”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年轻人道。
　　“误会？所以说，是怎么回事？”
　　“我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浪人，手无缚鸡之力。”她伸出双手给店主看。这双手长而白，指甲剪得整齐，却生了练功的茧，显得生分挺拔。但店主觉得他不像浪人，反倒像个公子。
　　店主正觉得奇怪，却见她目光深深的。
　　“说了这么多，不会是不敢吧？”
　　“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害怕一个无赖？”
　　“嘴上这么说，手指却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先前逞强只不过是害怕被熟客耻笑吧？”
　　“别、别开玩笑了！你只是说得轻巧而已，再说谁会想要一把生锈的破刀啊！”店主叫起来。
　　“既然如此就把刀给我吧！”年轻人理直气壮地说。
　　“……”
　　“刀可是凶器啊，所以拜托了啊。”
　　店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从对方的话，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当他握住刀，却发现无论怎样使力都拔不出来。刀嵌进桌子，简直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店主脑子混乱了。
　　“疑？我、我拔不出来？”
　　“这样可不行，再多加把劲吧。”
　　店主脸都憋红了，仍然没有办法把刀拔出来。他听见耳边似乎传来叹息。
　　“果然抱着侥幸心理是不行的啊，让我来吧。”年轻人说着，握住刀柄。
　　“等等、这把刀很古怪啊！”话音刚落，就看到对方轻松地将刀握在手里。年轻人将刀举起来打量片刻，曲指往刀锋上一弹，像是敲在一块钟上！
　　很难想象一把生锈的刀会发出这样响亮的声音。店主吓得心一颤，不由自主朝男人看去，他醉得厉害，响亮的呼噜声没有半分被打扰的意思。

　　“这算不算得上不入虎穴呢？”姉川京轻声道。
　　“——哈。”
　　她的眼珠像是被噩梦魇住似的颤动着。
　　店主不见了，鹤丸也消失了。空气有潮湿的气息，像雨水。她看到一个蓝发的小孩站在阴影里，满身枯瘦嶙峋的，眼神就像冰一样冷漠。它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又哑又沙，像磨石在地面拖动。
　　“……竟然能看到我吗？”
　　“……那么你是想要向谁复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