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姉川京·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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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见过那位京大人了吗？”
“他的手比女人还要白呢，嘻嘻。”
“搬来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发火，一定是哪家落魄贵族的公子吧。”
“不说了，快去看阿郁的傻瓜弟弟吧。”
笑渐不闻声渐悄。
风铃清脆作响，京子用手挡住刺入眼睛的日光，浑身的骨头都要酥懒得化掉了。
正午赤白的光线照亮了这方家徒四壁的斗室。
京子翻过身，看到一只麻雀落入庭院，蹦着两只伶仃的爪子在土里翻找吃的。忽然它偏过头，用黑豆的眼睛打量京子。京子浑身无力，唯有脑袋沉重不已，甚至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想要干脆躺在这里，直到死掉算了。
郁结的愁肠就在此时发出千转百回的哀鸣。麻雀惊飞而去，影子飞快晃过一贫如洗的墙面。
“作为审神者而言我还真差劲呢，要是前辈们肯定不会像我这样吧。”京子颓废地想。
果然她只有过家家的水平罢了，连努力都只是半吊子，一旦遇到演练以外的事情就完全应付不来了。真糟糕啊。
京子垂头丧气的模样被阿郁看在眼里。
阿郁是杂货店的女工，也是京子的第一个朋友，她听说了京子的事情，气得直跳脚，拍着桌子使劲说：“贵族家的大人也不怎样，眼光太差！出尔反尔！”让京子安慰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我不过是一个无根无凭的浪人，又能做什么呢？”
“京大人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机会的，我相信京大人绝对成为非常厉害的人！只要你能向大人们展示出你的绝世剑术，就一定会成功的！”
不，根本不是剑术的问题啦……
不过阿郁的亲切和善良还是让她非常感动。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不是阿郁主动来搭话，京子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帮了她很多忙，替她找到了出租的房子，还给房租主砍价……为了回报这份感情，京子无法在阿郁面前摆出沮丧的表情。
她又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骨节噼啪作响。
平安京四方如棋盘，城中道路纵横交错，随处都是茂盛的绿荫，树下不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于热闹中透出几分清幽。沿着朱雀大道一直向北走，可达到天皇所居住的宫城，宫城外是文武百官行政的大内。罗城门是距离御所最遥远的一座城门，位于正南面，因其常年有冤魂徘徊的传说，又称为生死门。
穿过一街，一巷，沿途有鞠躬送客的老板，佩刀伫立的武士，辘轳前进的牛车，背着行箧的货郎，敲打镐头的工匠，世间百态，各有营生……笼子，花器，凳子，篱笆，窗条，用竹编织的兔子，蚱蜢，老鼠，还有小孩子们玩弄的蹴鞠……充满了清雅的感觉，连同铺上河道的樱花，无一不显示出精致的美好。
建都两百多年来，这个城市的确如桓武天皇所期望那般，摆脱了奈良僧侣和藩主的控制，变成了一座自立而繁华地方。
古代的河叫做川，桥下就是江水淙淙，长流不息。自头顶倾泻的日光笼下一圈阴影，给京子的脸庞镀上一层失意。
姉川京子其实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审神者。
她普通地生活，普通地成长，没有痛彻肺腑的磨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然后就在初中毕业那年，政府某个机关人员找上门来，说她有优秀的潜能，京子才恍然自己还有“普通”以外的人生。
若这份意外是以舍弃过去的名字，身份，经历乃至一切，代价未免太过于沉重。
“武士大人！前面的武士大人，请等一等！”
京子认真地思考着有关“审神者”“过去”以及“未来”的问题，并未注意到有人呼唤她，直到对方情急之下叫出了她的名字，京子才猛然回过神来。
“姉川大人！请等一等，请务必听小的一言。”
她转身，是一个穿着黑色直垂，神情紧张的男人，扎着武士髻，长得颇为瘦小。
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个人。
“在下健麻吕，昨日在石原院府中见到大人您的英姿，对您高超的剑术无比钦慕。因此，希望有件事能恳请大人帮忙一二……当然，是有报酬的。”
京子心头一喜，接着又变得沉重，她的睫毛低垂下来，直觉这件事并不是什么良好的征兆。
仆人将京子的沉默当做默许。
“再也找不到比您更适合的人了，如果您不答应，小的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京子觉得很不好意思，小巧的耳朵因而显出了窘色。她将双手拢进袖中，认真说：“说来听听。”
仆人唯唯诺诺地弯腰，左右观察一番，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这里不太方便，请换个地方吧。”
“什么？”
“这里不方便。”他又说。
“有什么事就说吧。”
“这里不太方便。”他又是摆手又是鞠躬，歉意连连：“拜托了！”
这个看起来有些懦弱的男人叫健麻吕，其父乃是左卫门督丸山信也大人的车夫，健麻吕身为车夫的儿子，自然也是车夫，负责府中的出行事宜。健麻吕虽在贵族址邸中长大，不知为何，性格却显得十分懦弱。他之所以找上京子，是因为他家小姐迷上了一把刀。
一把妖刀。
京都城外，处处是山门。
清净无人处，杉树林长得十分高大。健麻吕在幽寂中显得十分不适。他的背像拉不直似的，一直佝偻着，他先鬼祟地张望一番，才盯着京子的眼睛神秘开口：“这事可真了不得。”
“什么事？”
“说来大人可能不信，我家小姐，被妖怪缠住了。”
京子一愣，抱着双手，迟疑说：“你是说……妖怪？”
健麻吕不语。
“……近日可曾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
健麻吕缩了一下脖子，仿佛被刺到似的，片刻才小声开口：
“此事说来话长……”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并不是健麻吕，而是小姐的侍女美子。小姐是武家女子，喜欢舞刀骑射，性格比一般贵族小姐更豪放，她近日却显得郁郁寡欢，魂不守舍，长时间坐在榻榻米前哀叹。美子问她为何发愁，她说不想嫁给大道寺公子。
大道寺公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年轻轻在朝中为治部少丞，前途不可限量。两家大人十分交好，故小姐在八岁那年便与公子定了亲事，两人郎才女貌，算是一桩美谈。
美子以为小姐只是因不久的出嫁紧张，小姐却叹息说：“生存无可恋，飘荡转蓬身。泡沫随流水，涂泥化路尘。”
接着不久后，小姐摔坏了一只茶杯，原本温柔的她却对前来收拾的美子发了一大通火。小姐看起来更加憔悴了，脸色发灰，眼下有黛青，像生过一场大病。当夜，美子缝补完衣服，看见房间有灯亮起，她以为家仆忘记吹熄烛台，却见小姐穿着白色的单衣，抱着一把长刀，坐在房间里，用空洞的声音说：“留在我身边吧鹤丸，我永远都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
至于此刀何时出现在家中，美子不得而知。
小姐的影子在地上怪异地扭动着，像蛇那样灵活，美子吓得尖叫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躲进隔壁房间。小姐大喝一声：“是谁？”提着刀，在走廊上晃来晃去，她披散着头发，行动十分僵硬，看起来就好像被什么怪物附身了一般。美子伏在地上发抖，看见小姐的眼睛是红色的，可怕极了。
美子提心吊胆地度过一个晚上，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悄悄离开。第二天美子就被辞退了，临走前她悄悄把此事告诉了健麻吕，希望健麻吕能够帮助小姐脱离苦海。
“那个……我知道了。”京子眯起眼，摆手。
“鬼神之事……一般是阴阳寮来处置吧。”
似乎感受到了京子的不以为然，健麻吕着急地说：“这等小事，怎敢劳驾阴阳寮的大人，何况……小姐对这把刀十分喜爱，恐怕不会轻易让诸位大人进入。”
于是京子懂了，她觉得这件事实在很麻烦。
“所以……你想到了偷盗的主意。”
“如果被主人知道，你的罪过恐怕并不会轻吧，连杀头都有可能，就算主人怜你护主心切，只是将你逐出府中，平安京也再容不下你这样不忠不义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姉川京·其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