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刀剑乱舞]百巷夜行》樱小町

3、姉川京·其三

　　健麻吕垂着脑袋，盯着地上爬动的蚂蚁说：“丸山大人护卫皇城诸门，向来刚正不阿，家教甚严，若是让他知道这件事，小姐恐怕不会好过……”
　　“何况我作为奴仆，为主人身死又算得了什么呢。小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嫁了，名声受不得半分折辱，无论如何，还请您务必保守这个秘密。”
　　“……那么你口中的妖刀又是从何而来呢？”京子好奇地问，“贵族小姐不比我等卑微之人，衣食出行皆有专人伺候，你家小姐究竟是何时得到这把刀的，又是何时被妖刀……迷惑的？”
　　健麻吕埋头答：“小的不知。”
　　京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背着手，眼中便有了一丝忧郁。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比如你家小姐并没有被任何问题，只是不想嫁人，因人微言轻，才不得不借用鬼神之说……你自作主张，反倒不美。”她的态度十分温和，没有半分不耐，可健麻吕的额头已经见汗。
　　“不……”
　　健麻吕反倒坚定起来。
　　“不不不！小姐与大道寺公子自小认识，从未有任何不睦之事发生，一切都是从那把刀出现以后开始不正常的！”
　　但京子还是觉得怪怪的，或许因为审神者的身份，京子觉得那些忠诚可靠又默默无闻的刀剑们啊，都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她原本有一些想法，但健麻吕的态度又让她的想法变得不那么坚定。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听起来还是太麻烦了。如果可以，她完全不想跟这个时代产生任何联系。
　　京子想着，脸上便有了惋惜之意。

　　“你的问题我已经大体上听明白了，只是，心中尚且有疑问。”
　　“既然只是把刀偷走，任谁都可以吧。为什么你不自己做这件事，只要不在夜晚或者逢魔时刻动手，区区一把刀，应该造不成什么大碍。”
　　健麻吕顿时脸色大变：“武士大人，在下绝对不是有意要隐瞒的！只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于可怖，大人正如您所言，若只是这样，我也不会刻意来央求您，因为——”
　　健麻吕恐惧地说：“就在美子被赶出府的第二天，她就失踪了！”
　　“美子曾交给我一批衣物，好在每月出城购置府中需物时，能顺便交给京城外的家人，美子离开后，原本是要到我这里来取的，但她却没有来，自那以后也一直不见踪影，一定是妖物作祟！”
　　京子又叹了口气，决定离开：“拜托请另找高人吧，妖鬼之事并不是我擅长的。”
　　“别人不一定可以，但您一定能行！小姐……武士大人，拜托了！”
　　“我愿意付出五个小判来雇佣您！拜托了！”
　　“！！！”
　　京子脚下顿时一个趔趄。
　　卧槽你家好有钱！
　　京子立马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妖刀是什么！她才不怕勒，从刀剑里召唤出付丧神就是她的专业，哪怕传说中的妖刀村正都完全没有问题，在专业领域里，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的了！
　　京子的脚下生了根，无法挪动，这一定是妖魔所为！
　　她紧握拳头，用仅存的理智说：“我身为武士，行此等不义之事，恐怕会遭到府上追杀。”
　　健麻吕看着京子气定神闲的背影，露出敬畏的表情，越发坚信自己没有找错人。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仆从，若非……此事实在太过于惊人，他也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
　　他昨日给石原院大人送信，恰好目睹了姉川京的比试，对方谦然自若的气质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健麻吕擅长察言观色，他觉得只有姉川大人这样的君子才能够真正帮助他……姉川大人既然被石原院小姐所倾慕，就绝不是京中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所能比的。而且姉川大人很强，只一击就把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人打倒。
　　他见此事大有可为，乘势补充道：“请放心吧大人！”他真诚地说：“只要您能顺利将妖刀偷走，府上绝对不会大张旗鼓发布缴文找您的，我发誓！”
　　仿佛害怕对方会反悔似的，他又上前一步，甚至有些急切：“如果您答应了，今夜子时，请一个人悄悄来我府上，我会给您留门。”
　　于是，事情便这么敲定下来了。

　　夜深了，空旷的道路上弥漫着雾气。
　　大雾是从桥面上升起的，不久却弥漫了半座城郭，朦朦胧胧，像有生命的巨兽一样，在无月的暗影中匍匐爬行。
　　雾色中出现一个身影，由淡转浓。这剪影一样的小人沿着长墙小心翼翼地走着，待走到某处朱门，他发出一声猫叫，接着用指甲抓了三次门板。
　　门栓“咯啦”一响，有些刺耳。
　　“姉川大人，嘘！是我。”京子听出了健麻吕的声音。
　　健麻吕并没有点灯，似乎一直提心吊胆地呆在墙边待命。
　　他招呼京子进来了，就赶紧关上后门，领着她穿过庭院。他依然弓着背，矮小的身体躲藏在深色的罩衣中，而衣摆已被深重的夜露打湿。
　　黑暗里有稀薄的光线透出，幽深封闭，甚是诡异。
　　京子觉得后颈发凉，有仿佛蛛丝的气流滑过。是树叶。崎零地穿过廊亭。京子朝廊亭对面走去，脚下沙沙作响。
　　“就在里面，拜托了。”
　　健麻吕的罩衣把肩膀撑得很大，比例显得出奇地怪异。他低声说完，就弯腰消失在黑夜中。
　　黑暗与浓雾把视野局锢在一个狭小的范围，而脚底有柔软的触感，就像踩钢丝绳一样，好像无论哪里都的落不到实处。庭园安静，除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犬吠和虫鸣，便再无声息。
　　京子心里毛毛的，不由得生出些许悔意。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偷东西……
　　她的动作必须要快，得赶在那位被迷惑的小姐发现之前，尽快将妖刀盗出。
　　按照约定，京子必须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刀偷走，之后健麻吕会趁着府中采买的机会，到她住处会面。京子心里充满疑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跑到这个地方来盗窃一把刀。
　　她咬住下唇，紧抓住袖口的手指松开，指尖在木刀轻敲两下，稳定地握住刀柄。
　　她左右脚交替，时而摺足时而送足，速度非常快，就像滑行一样，无声地落入近乎凝窒的空间。她贴着墙面，转过走廊，向目标接近，影子在墙面一晃而过，若是不注意，就好像完全不存在。
　　渐渐的，她的速度放慢了，呼吸也不自觉放轻。她小心地探出头，看到亮光从纸门透出。
　　京子更加放轻脚步，连呼吸都几乎消失，唯有心跳声突突奔腾。她背着门板，小心将门推开一指缝隙，强烈的光线将影子变得深刻。一瞬间，她的警惕心提高至顶点。透过缝隙，她看到了细脚伶仃的铜镫和烛台。虽为深夜，她依然能感到房间非同寻常的精致华丽，浓郁的檀香从背后侵袭而来。
　　她将缝隙推得更大，整个人就倒退着钻了进去，然后。
　　她就看到了那把妖刀……
　　妖、妖个头啦！——
　　在龙胆花的墙绘下，洁白的刀鞘沉静地安置于刀架，头和小尻像山门那样昂起，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京子在高贵之物的神圣光芒下瑟瑟发抖，自惭形秽。

　　她走到刀架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整把刀呈现出金色和白色两种主色，闪闪发光。洁白无垢的刀鞘上刻着鹤铭，满当当都是主人的爱意。
　　京子觉得自己像个听信谗言的愚蠢路人，而传闻中的吸人骨髓的狐狸精根本其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虽然，她的确是不太理解为了心爱之物变得神经兮兮的人，但是……面对这么美丽的刀也没办法啦。
　　在京子看来，这把刀实在显得过于雍容华丽了，看起来就像礼刀一样。其实它的长度与京子丢失的狮子王差不多，很明显是为实战设计的刀。京子甚至可以想象它被握住手中斩敌的从容，那姿态必然十分美丽。
　　因此京子纠结了。
　　既然已经明白对方口中妖刀根本不存在，盗窃之事也就毫无道理。
　　一把好刀是铭刻无数匠师与武士的心血之物，是超越时间与信仰，是比稀世美人更加珍贵的东西。偷窃如此贵重的东西让京子良心难安，然而她已经答应健麻吕的请求，若事情败露，同样不会好过。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京子焦色越来越重，她的脸在烛火下明灭不定。
　　京子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痛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每天遇到的全是超纲题型，她优等生的蜜汁自信都快消失殆尽啦。

　　“噗！”

　　黑暗里突传来一声轻笑。

　　“哗啦——”房门毫无征兆地打开，狂烈的风从洞口吹来，瞬间将京子的衣袖和长发拉扯地飞舞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将台上的刀握于手中，反身冲出去，房间外已不是她来时的走廊。紧闭的障子一扇扇打开，通向幽深的未知。
　　中招了！
　　京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拉入幻境中的，她面沉如水，将妖刀拔出，慢慢后退，站到房间正中，左右徊视。
　　灵力汇聚，蓄势待发！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寒冷，驱散了空气里厚重的香味，令心神为之一振。
　　此时有光芒闪过，原本遥远的道路变近了。
　　京子被光线逼得微侧过脸，待眼睛能够直视，她发现此路通向一处庭院。
　　京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轻声说：“抱歉，请助我一臂之力吧。”她露出一丝苦笑，显出坚毅的神色，握紧刀柄，刀尖面对正前方，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接着，浅粉的樱花扑面而来，就像飞雪一样。庭院里种植着一株巨大的樱花树，花期正盛，夜色撩人。
　　树上有位穿着白衣的青年。

　　这是一位披着白色披风的青年。非常随意地吊着脚，坐在粗大的树枝上，他有着银色的短发，以及比银色更加耀眼的金眸。
　　——因此，它绝对不是人。
　　京子的表情迷惑了，并非此时此景。
　　只是青年身上有一种她非常熟悉的感觉。他的两肩披挂着金色的锁链，下散也有包裹金属的草折，但那与其说是防具，不如说是精美的装饰。
　　然而他气质却十分清澈凛冽，像烈日下的寒潭，让京子忍不住浑身打颤。

　　“你能看到我对吧？”青年托着下巴，神态孤高自信。
　　他的肤色比樱花还要白，漂亮得像是抖落清辉的月光。

　　“是谁？”京子厉声喝问。
　　“真是不坦率的孩子。”白色的云蜻蜓点水般掠下树梢，只刹那就到了眼前。京子的瞳孔蓦地收缩，汇聚灵力的长刀已条件反射地挥出。
　　破空声炸响，京子掌中传来闷钟般的震颤。白色的流云飞扬，秋水一样的刀光从发梢穿过，抵在那人掌心。他身姿前倾，庞大冰冷的气息像洪水那样蛮横地将她包围了。“吓了一大跳？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鹤丸国永，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