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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送别 ...

  •   外间日头正高的时候微蓝和吴君峤二人拜别吴家众人,匆匆和洛二夫人安排在城外的一队人汇合,远离了京都,微蓝越发觉得天高海阔,就连涌入鼻间的气息都甘甜了几分。

      雪停了几个时辰又飘了起来,缟素般的光华包裹着四处,四处很静,唯有马车轱辘滚动的“咕咕”声。

      吴君峤见微蓝刚上马车时神色凝重,估量着广玉大长公主对微蓝说了什么,但不过一两个时辰,她倒似松快不少,也按下担忧,不多发问。自他返回京都也是一连好些天没有个整觉,此时到底有些撑不住了,靠在微蓝怀里便睡着了。

      入了申时,天色乍然如墨,本不算红火的日头羞得挂到了帐头,一队人马沿着官道行到冀州,天阴冷冷的,道上也少有人息。终于抵达鸡鸣驿站时已然是伸手不见五指,风呼呼地吹着,微蓝微微拉开一线车帘,见远处方形小堡,赶紧让侍从报了身份,核验印信。

      站内朴素严整,悠悠地燃着一簇小小的烛火,瘦弱青年吹了吹自己案上的薄灰,不在意地道:“年前乌羌来了一波余孽暗探,主事大人毙命,现下只我一人,夫人若是要在此食宿,怕是得自己动手了。”

      他转身细细看了看微蓝身后道:“不晓得姑娘如何称呼,热水和浴桶得自己准备。若无碍,我带姑娘去前去认路。”

      洛二夫人拨了个名唤容儿的丫头给她,看上去是个乖巧伶俐的,许是一直养在后院里,倒有几分书卷秀雅。

      容儿笑盈盈地点头,“劳烦小哥带路,我家小姐可受不得寒。”说着她又吩咐几个洛家侍从打水擦洗席面,从马车上拿了干柴和银丝炭,见被人唤醒的吴君峤迷糊得厉害,温言道:“姑爷,小姐稍待,一会子便能开饭了。”

      瘦弱青年耸耸肩,手里拿着吴君峤的符信又仔细看了看,瞧这做派,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倒霉少爷,被贬到了滇郡那般的苦寒之地,还寻了个胡姬长相的太太。

      天色渐渐转向漆黑一片,屋内融着昏黄的光线,微蓝累极,贸然和吴君峤的视线对上,难免还有些尴尬。虽说二人当街私奔了那么一遭,若要今夜同榻而眠,还真是心中打鼓。

      不晓得这站里的瘦弱青年是多没有眼力见,见了俩人倒也不嫌自己多余,凑到旁边坐下。

      “在下王越彬,两位贵人从京都而来,可曾听闻叱咤风云,风头正劲的南海郡王?”见二人都没什么反应,以为自己是油灯糊了眼,难不成这二位是哪个小门小户在那充大头,搞这么一群侍从摆谱,却根本没见过世面?

      吴君峤向来守礼,虽见青年眼中有轻视,倒也不太在意。“是,南海郡王战功赫赫,确为军事奇才。”

      王越彬来了兴致,“二位可曾见过郡王爷风姿?不知是怎样一位……”

      吴君峤是世家公子,平素这些溢美之词听得太多也不稀奇,只不过他面前的未婚妻惴惴不安地坐着,他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她那身素色的上襦很衬她的气质,月白色缠枝花襦裙,配了一件鲜红色的狐裘大氅,白嫩嫩的小脸上唇角不安地勾起,眼神流转灵动活泼,端庄又妩媚。

      “可是累了?上楼躺一躺?”

      这样羞怯不安的微蓝他还真没见过,吴君峤见她不回应,歪头斜斜地打量她,带了丝平日少有的揶揄。

      “君子有终生之忧,无一朝之患也。蓝儿这是在忧心甚?”

      微蓝微微咬唇,蹙眉瞪他一眼,“忠长史这是太闲而生了别念?倒是懂得不耽风月之趣。”

      吴君峤的眸子生得尤其好,便是瞧着棵死树都能让人瞧出几分情谊。吴君峤探究着微蓝的态度,眼神里藏着让人看不透的兵荒马乱。

      微蓝被看得脸红心跳,捂住他那双眼,“不许看了!”掌心有他扇羽般的长睫触感,她低头一颤,讷讷地收回了掌心。

      王越彬自知无趣,忽闻驿站外一阵齐整的马蹄声,可算是解救了他的僵持。但此处他是老大,待听得门扉拍动,他面上故作愠色,不耐烦地迎道:“催甚催!今日到底是赶了甚场子!来这么多人!”

      屋子开始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这才让微蓝的羞涩松快了些。吴君峤低头喝了口茶,嗓音暗哑压抑,思忖着道:“天,有些冷。”

      说完,便半敛眼眸,等着微蓝的反应。

      微蓝意外地顿了一顿,目光落在他的一片星河里,却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将她整颗心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这模样愉悦到了吴君峤,他微笑道:“快成亲了。”微蓝撇开眼不去理会他,他也不生气,只红着耳朵递过手去,将微蓝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轻轻地摩挲,唯恐碰坏了。

      “你不承认也没法子,都定下了。”他说话时,带着小小的得意。

      微蓝抬手正欲打他,却见门外斜倚着两人,看模样还有些熟悉。

      “来给你二人送个行而已,弟妹看着怪委屈的?”声落,其中的女子行而带风地踱步过来,好一个英姿飒爽!她面上还沾有些霜意,想是外头风雪又扬起来了。

      “师姐……”吴君峤立刻放下微蓝的手起身,喜不自禁地走过去,躬身一礼道:“师姐不是说不来送我了?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师姐忌惮微蓝,决不会带着纪公刘过来看他们呢。

      蒋紫韵摇摇头,“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般跳脱,”说着帮吴君峤捋了捋鬓边垂落的头发,又指了指一旁纪公刘手里的几坛子酒,“我晓得你近来养伤喝不到酒,心里定然痒得很,你且同纪大人比划比划,赢了就都是你的。”

      蒋紫韵对微蓝似乎一直未有过好脸色,这点微蓝早已习惯。

      吴君峤十岁前基本就在蒋紫韵和纪公刘面前疯跑,自他懂事起,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无外乎皮相不错,家世极好,唯独半个脑袋长错了地儿,不该出头的地方硬出头。

      也只有在他面前的这对夫妻知道,吴君峤学什么都快人一步,往往师父只使出了半招他就能顺应着使出下招。读书习字他是明知先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最后再拿出先生的之乎者也来辩驳,还说得一本正经,哪次不把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心中有自己的道,这样的人,不做君子,便是魔头。

      微蓝瞅着那三人就那么摩拳擦掌起来,也乐得在一旁随便看看。

      蒋紫韵的目光在微蓝身上凝了凝,略带责备地用手点了点吴君峤道:“你看看,倒把你媳妇丢在一旁了,往后切不可如此。”

      听到蒋紫韵的声音,吴君峤刹那间从比试的情绪里抽了点神出来,他揉了揉自己后脑的头发,露出几分少年心性。

      “师姐教训得是。”

      微蓝见他少有的幼稚活泼,一时惊奇得很。正想着,就见吴君峤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向她伸过来,牵引着她走到蒋紫韵身边。

      “师姐,姐夫,这是蓝儿。”

      几人正式拜会这还是头一遭,纪公刘的眸子里全是他二人,一张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轻轻“嗯”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纪公刘的脸色不太好看,微蓝无奈地在心里翻个白眼,那日在狱中他精心救治吴君峤她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今天就这副脸色!微蓝一时也敛了神色,多余管他,哼!

      微蓝稍稍侧了头看向了吴君峤,正瞅着他暗暗将自己的手和微蓝的手交握得更紧。

      微蓝只觉他的手心微微发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神色难辨的纪公刘。

      纪公刘万年不变的桃花眼微微发着光,他唇角轻扬,声音清润,“洛小姐也算是我的远房表妹,不如叫我这个做哥哥的,试试峤幺你的武功罢!”

      纪公刘本来和微蓝是没什么关系的,微蓝在南郡洛家行三,家里不成器的大哥洛正葏着实是愧对阿爹给他起的“正经”二字,顶着他那漂亮的皮囊沾花惹草,成功断了自己的仕途。

      然而这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暗里……,他加入了明帝的血滴令,娶了血滴令中一女子施氏为妻。

      施氏无父无母,若要她作未来南郡洛家的当家主母自然不能让老爹洛明德放心的。故而,身为首领的纪公刘挺身而出,认施氏为自己的表妹,后头微蓝也跟着喊他表哥。

      纪公刘的话音未落,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手过来,微蓝看得眼花缭乱,两人手腕翻转,想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两道身影疾风般地在屋子里纠缠,最后停在了一张长凳上。

      “哎呀,二位大人……”那王越彬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这长凳可是新采买的。”纪公刘闻言,桃花眼轻轻一瞥,瞪得王越彬仿若气力不支,慌忙抱头藏到了屋里的暗角。

      吴君峤本就有伤在身,纪公刘一心求胜,难免招招重击,微蓝见吴君峤身形有些踉跄,摇摇晃晃,嘴里喘出粗气来,一时有些失措,可见他反应还算及时,不好发话。

      席上的烛光闪烁,勾勒出两人身影。有汗滴随着吴君峤的脖子往下流淌,这时的纪公刘倒是气定神闲,扼住了吴君峤的衣襟,即便是吴君峤也死死套牢了他。

      吴君峤面色逐渐青白,连同鼻翼都缀上了晶莹的汗珠,微蓝愣了一刻,待到想冲过去的时候,已被蒋紫韵摁在凳上动弹不得。她们这边的声响打破了场面上的焦灼,纪公刘僵了一会儿,吴君峤也未出手,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放了手。

      纪公刘扬扬手,捧过酒坛席地而坐,豪爽万分地道句:“承让承让。”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面对面上一丝笑影都没有的蒋紫韵,倒多了几分耐心,“夫人还怕我出手太重,伤了峤幺?”他的目光沉沉地掠过蒋紫韵,笑得奇异。哪知此举让蒋紫韵更是低落,放在微蓝肩头的那双手变得轻柔无力,微蓝叹了叹。

      微蓝歪头看着蒋紫韵柔和的美人尖和那黑亮深沉的眼,那眼中郁色难掩,看得吴君峤都无奈起来。

      这对夫妻,郎无情,妾有意。纪公刘似乎还念着死去的安乐公主,和蒋紫韵只能说是相敬如冰,是以吴君峤近几年因为这事,和纪公刘生分不少。

      “师姐不必忧虑,是我学艺不精,先用饭罢。”吴君峤轻飘飘地看了纪公刘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威胁,纪公刘笑得更畅快,四人这才坐下。

      容儿早端了饭来,只可惜凉了。

      微蓝小心看着场上的情形,轻轻拽了吴君峤的衣袖,和他一起举起杯盏,斟酌道:“多谢表哥,表嫂相送。”声音柔柔的,却是发自肺腑地感谢,在这时节,能过来送一程,已算得上是有心了。

      蒋紫韵不得不掩了满心痛楚,举了碗,一口饮尽。又不动声色地拿过纪公刘的碗,略表歉意地向两人,“他刚刚打完架,不宜饮酒,我代他喝。”

      本是来自妻子的体贴,可纪公刘的笑却出其不意地僵了僵,他捋顺了自己蓬起的乱发,不大在意地说句:“无妨。”这样一来是直接下了蒋紫韵的面子。微蓝察觉蒋紫韵神色如常,似是被冷遇惯了,而吴君峤却是不太开心,察觉到这一处,微蓝的心里竟有一瞬不太顺意。

      吴君峤的头微微垂下,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活动着,微蓝看了一会,发现他竟包了一块小小的肉饼,他动作熟练地有给那饼蘸了些芝麻酱,稳定一会儿滴去多余的汁水,放入微蓝碗里。

      别个递了台阶,她自然乐得下来,毕竟是要成为夫妻的人。吴君峤和蒋紫韵差了足足五岁,而且他一直以来如何对自己,微蓝心里有数。

      不过今日的纪公刘很是奇怪,乌黑的眸子浓郁,好似随时能化作一滩墨水,他压抑着呼吸死死盯着微蓝,忽觉不妥又将视线瞥向她的竹筷即将夹到的肉饼。

      这样的眼神让微蓝实在招架不住,她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纪公刘,避开他那充满冷意的眸子,她仍旧觉得不自在。

      吴君峤见状擦了擦手,微笑道:“表哥可是饿了?我也给你包块饼?你别盯着蓝儿的那块了,她头都快埋进碗里了。”

      说着他起身给纪公刘乘了一碗羊肉汤,“这汤里的干姜和茱萸的量控制得刚刚好。锅盖一揭便是香气四溢,你看看可喜欢。”

      纪公刘看着自己碗里那乳白色的汤漾着金黄色的光,有几分像落霞的余晖。顿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感。

      他面上还勾着浅笑,看上去神色缓和了些,但那弧度似笑非笑,诡异又吓人。

      纪公刘眯眯眼,烫人的视线直接停在了微蓝的发顶,“洛小姐,没能想起甚事吗?”

      微蓝不太确定地看纪公刘一眼,犹豫了下,“表哥……我该想起甚?”

      天知道她该想到什么啊!她印象里的纪公刘多数时候挺照顾人的,仅此而已啊!他俩相亲那次不是以互看不上眼终结了吗?不然现在还能各自完成婚姻?微蓝想不通。

      后厨源源不断端出的吃食化解了微蓝的不安。金黄的麦饭,酥脆的胡饼,爽口的盐菜,以及炙烤的腊肉脯。

      吴君峤听得纪公刘这般话语也没有什么胃口,“表哥这是怎么了?既已娶妻,莫要再将眼睛盯在别处了!”

      “哪个是你劳什子表哥!”

      纪公刘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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