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宴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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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清寒坐在自家书房里噼里啪啦拨算盘对账。四君楼的生意还不错，蔡伯成管理得当，赚的钱虽说不多，但对于刚开张不久的酒楼来说境况算是好的了。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四君楼在学子中的口碑都还不错，可以想见以后上了轨道会有更好的发展。
蔡掌柜做事清寒很放心，她之所以还这么自找苦吃地对账，并不是出于不信任，而全要归咎于某女神经质的强迫症。她就是给人打工的命，当了半个老板都不懂高枕无忧的过日子，凡事亲力亲为做牛做马像个傻子，不仅自己讨不到好处，还让底下人心里多根刺，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图的哪一点儿？清寒心里苦笑兼嘲讽这纯粹是自己的“吝啬鬼习性”在作怪。
门上传来几声轻叩，一个清脆细微的声音唤道：“少爷！”
清寒并未抬头，只是习以为常地说道：“凝翠姐姐，你先进来吧！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可迈进来的人影并未上前，只是停在门口显得进退两难。清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手里的工作缓缓抬起头，视线所及是安安那张稚气不知所措的小脸，傻傻端着个脸盆，里面还冒着热气，手里的重量看样快让她支持不住了。
清寒迅速位移到小姑娘身边，帮她把脸盆放到架子上，这才转过身来温柔道：“安安，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君玉睡下了么？”
安安小妹妹很乖地行了一个礼，低头汇报：“回少爷，小姐已经睡下了！”
“那你怎么不去休息？明日还要早起的！”某女循循善诱。
“可是凝翠姐姐成亲前特地嘱咐安安要伺候好少爷的。”小妹妹依然不听话。
是了，在李氏与清寒的软磨硬泡下，二十二岁的凝翠终于嫁给了守候多年的赵账房，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是清寒的日常起居少了人照顾。虽是嫁了人，凝翠依然每日过来帮李氏料理家务，可总不如以前住在一起方便，特别是早晚两个时间段，清寒的晨起与就寝一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在清寒看来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以前大学住校时自己还不都是搞得妥妥帖帖，只不过凝翠姐姐心疼她，私下里找了安安来接班。但这个情清寒不能领，压迫可爱小妹妹这种事她是于心不忍的，再说，安安是君玉房里的丫头，自己妹妹的利益别人决不可染指，就是自己也不行。
“安安乖！快些回去休息，你只要尽心照顾好小姐，其他的无须理会。”清寒相信自己的话安安会听。
“可少爷你这里……？”小姑娘还在苦恼。
“这院儿里不还有你哥哥么？”清寒想尽早将小人儿劝回去，“我们安安的哥哥是很能干的，对不对？”
安安仔细想了想，少爷说得对，在自己心里哥哥是无所不能的，于是她很乖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清寒的说辞。
“那好，我去和凝翠姐姐说，安安以后就不用过来了，知道么？”搞定了小妹妹，清寒很满意得舒了口气，“来，我送你回房，院子里黑。”
“公子，还是我来送吧!” 横插进来的声音吓了清寒一跳，看过去，原来是站在房门阴影里的小七。
“哥哥！”小姑娘丢下清寒，连忙跑过去。
虽然住在一起，但小七一向是天还没亮就去忠义侯府学功夫，下午又要跟着清寒在四君楼帮忙，有时候晚上还需协助酒楼的蔡掌柜做些扫尾工作。因此安安也很少在家里见到这个早出晚归的哥哥，偶尔见了，自是喜不自禁。
“小七回来了啊！”清寒不自在地开口，有些尴尬，小七啥时候进来的？她怎么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今天辛苦了，你送安安回去后就早点儿休息吧！”
“是，公子！”小七应了一声，就领着欢喜地的小妹妹出了院子。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清寒终于切身了解到她昨晚的尴尬到底源自何处。
自一大早小七送来洗脸水开始，清寒就知道该为昨天哄骗安安的话付出代价了。做人家公子的不能反复无常，也不能承认自己昨晚都是信口开河，所以清寒不能拒绝小七的照顾，无论从哪个方面解释，结果都是打自己嘴巴，何况是面对小七那个榆木脑袋。
好吧，打洗脸水很普通，她受之无愧。又需要泡茶？对了，凭借以前电视上学来的表面功夫，自己无聊时曾教过小七泡茶的手法，就当练习了。还有什么？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到了古代，唯一让清寒怎么学都学不会的就是束发，这种技术活，以前全靠凝翠帮忙，现在么……
坐在铜镜前，清寒正拿着木梳和自己的齐腰长发战斗，小七站在旁边已然观战许久了。自他第一次送茶进来，他家公子就在进行这项伟大的工程，迄今为止，茶都换了两次，依然一点儿成效皆无，他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公子，需要小七做点儿什么？”干净有力的右手恭谨地伸了过去。
“别动，”清寒急忙阻止，小七的手就那么生生卡在半空，不敢再近前半寸。清寒恨恨地一边挣扎一边嘟囔：“小七，这头发长这么长真碍事！大不了‘剪了头发作姑子去’！我就不信我搞不定它”
小七不知道他家公子已经气馁地开始念《红楼梦》经典台词了，只道公子肯定是气昏了头，男子剃秃了出家也是作和尚，怎么扯到尼姑身上去了。可这句无意的气话却给了停下的右手以极大的推力，坚定牢固地从他家公子手里夺下木梳，清寒只闻到一阵温润的木香从自己右侧耳边擦过。当时，专注于三千烦恼丝的小七，包括正被烦恼覆盖的清寒都没有意识到，小七第一次逾越了他家公子的命令。
清寒是个随和的人，更确切的说是个懒人，推推搡搡挣来夺去的样子既费劲又不好看，她早就说过了，小七是个榆木脑袋，审时度势，也就放弃了拿回木梳的想法。清寒坏心地想，要不干脆以后培养小七走新好男人路线吧！会泡茶、会梳发、会选布料，再学做菜、酿酒，以后嫁个好人家应该也容易些。
而这厢，小七轻轻地打理着清寒乌黑亮丽的长发，那架势还真不像是新手。他注视着手中木梳，鱼样的造型，黄杨木的质地，普通得紧。梳背上刮痕隐隐，鱼尾处还有条断裂，用胶仔细粘了，时日长久也就变得不那么明显。
小七知道这梳子是公子自小专用的，公子念旧，平日里爱惜宝贝得什么似的，若是不小心摔在地上还会心疼半天。公子很宠君玉小姐，小姐看上了某样东西，当哥哥的肯定欣然双手奉上，可是只有那么几样是公子的禁忌，任君玉小姐怎么撒娇也碰不得，这木梳就是其中之一。
清寒没想到小七的技术那么好，大概束发也是古人们的特长吧，她这个穿越女没必要跟自己较劲，清清爽爽出门，好心情开始了全新一天的奋斗。
出了家门，清寒与小七一个往东去玄沧河边的四君楼，一个往西去忠义侯府学功夫，这也是一天之内主仆俩唯一单独行动的时间段。
吹着早晨习习的凉风，清寒在寥无人际的玄章主干道上闲逛着去上班，经过尚未开始营业的状元楼，她忆起昨晚在这边二楼雅间的一场宴会。
还不就是昨晚清寒下班在街上晃悠的时候，正碰上做瓷器生意，有三间铺子，刚巡帐回来的何老板。生意场上清寒与他有过几次接触，交情不浓不淡。据郁小侯爷八卦，人家是厉皇后表姐相公家的堂妹夫，关系不算远，也是玄章商场上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既然碰上了就不免要客气几句。
大概是这一季何老板家里生意不错，昨天的他喜笑颜开，还直说“相请不如偶遇”硬要拉清寒一起吃饭。随和的清寒不敢搏人家面子，于是，何老板就领了自家三位掌柜，邀清寒一同进了状元楼。席间因清寒不能喝酒，何老板也就主随客便地委屈了自己和三位手下，这弄得清寒很不好意思，可人家没喝酒并不代表不会发酒疯。
先是将清寒的品貌才干恭维了一番，清寒也就不得不添油加醋地吹捧对方；接着又回忆起两人的交往史，搞得好像自己是清寒唯一的知己似的；最后开始为清寒打抱不平，将某个打南边来不事生产的富二代小屁孩狠狠数落了一回，害得清寒不得不配合他的说辞演起了“杨白劳”，直到今天早上还觉得有些胸闷气短。现在回想起来，一顿饭真是吃得宾主尽欢。
谁知等清寒刚进四君楼，连口茶都没来及喝，锦绣阁的帖子就到了，楚钧天约她今天中午去七弦台宴饮。乖乖，她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昨晚那顿就油腻的她差点没睡着觉，今天接着来那还得了？
清寒赶紧招来小二问楚公子定菜了没有，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又吩咐下了一桌曾让承恩寺某位大师赞不绝口的素宴，当然这素宴也是经过某穿越女策划的炒作。
泽清小筑里，清寒坐在藤椅内闭目养神享受微风。俗话说宴无好宴，楚钧天无事献殷勤，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同桌吃饭吧！昨晚清寒还很委屈地把他污蔑了一通，得多厚脸皮才能让自己今天和他相处融洽呢！麻烦麻烦麻烦死了！
清寒的格言一向是有麻烦要上，没有麻烦制造麻烦也要上，对付麻烦的人就要努力比他更麻烦。
楚大少爷约了午时初刻见面，可我们清寒大小姐懒懒散散眯瞪到午时三刻才拖着刚放学的小七前去赴约。这时候日头最烈，连杀人的怨气都能消除，何况些无妄的心烦气躁。再说了，当主子的一定得有人情味儿，怎么也得让她们家乖乖小七吃过午饭再上工不是？就不知道某人会不会已经等得不耐烦，早走了。花泽今天不在店里，虽然方便行事，可清寒心里总是有种对不起他的负罪感，那不受欢迎的人要是走了最好不过。
可惜老天爷需要睡午觉，没空理会清寒的小念叨，踏进七弦台的竹林范围，清寒即听到一串豁达悠扬的琴声。他又在弹琴了，某女真是佩服琴君的好心态，什么曲子啊，让他这么开心？
待弄清远处琴曲的调调，清寒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竹屋门前，脸上显出难得的诡异。那是《长门怨》么？她不能确定，两手在袖中跟随曲调一一确定着音符技法。是了是了，是《长门怨》没错，而且是一首欢悦旷远的《长门怨》。怎么，这是什么世道！连陈阿娇的长门哀怨都能被消弭无踪，楚钧天这个闷骚男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理了理自己天青色的衣衫，清寒开口朗声：“楚少庄主可是在里面，李清寒应约前来，冒昧打扰了！”
门扉应声而开，楚钧天上次带在身边的小厮躬身道：“李公子请！”
进得屋内，楚钧天已然止了琴声，走到窗边的水盆净手，对清寒爱答不理的。
片刻后他才抬头望望窗外日影，又转过俊脸对清寒嘲讽地笑笑：“李公子还真是守时啊！”
清寒赶紧陪笑脸：“罪过罪过，让楚公子您久等了，真是清寒的罪过！哎，都怪这天气，夏日炎炎的，中午的时候在下实在是困倦异常……呵呵，您大人有大量，还望宽恕一二！”
恰在此时，蔡伯成亲领了小二来上菜，楚钧天没再计较下去，也让清寒躲过一番赔不是的口舌。
主客入座，清寒热情招呼起来：“楚公子您看，这桌全素宴可是本店的招牌，在下特地吩咐他们准备的，外面有钱都吃不到呢！还有这壶梨花白，”清寒右手执壶，起身亲自为楚钧天的酒杯斟满酒，“您闻闻是不是芳香四溢。不瞒您说，这可是隔壁酒坊吕老板的二十年珍藏，后劲儿大着呢，不过绝对值得今日为它一醉方休……”
楚钧天看着眼前聒噪的人儿那热情洋溢的脸庞，不自觉扯了扯自己生冷的唇角，继续欣赏着对方的表演。他不明白，这个李清寒将自己装扮得如此平淡无奇，他到底是想遮掩什么？
绝不是为了遮掩自己的才华那么简单。一个人伪装自己必定是想要达到某种目的，虽然还算是陌生人，可他明明感觉的出来李清寒的伪装不带任何的目的性。就像上次，他本以为已逼出了这位李公子的真面目。可当此人喜怒形于色，甚至开始在自己面前正大光明地耍手段时，他却更加迷惑了。
上次赶人的做法是如此简单低劣，绝不是那个曾经设下环环陷阱，引锦绣阁步步紧逼，借他人之力给当时疏忽不察的自己造成巨大损失的人的手法。
对李清寒的调查使他对此人从愤恨转为丝丝欣赏，琴君之争，他故意在最后一刻出现，就是想会会这位李公子，谁知阴差阳错抢走了郑斌到手的琴君称号。那小子什么时候到了京城，竟然没和他联系过，那道歉的话他就省了。
当年官学内的策问第一，郁小侯爷的伴读兼好友，玄章三公子之一的柳云青最为欣赏的师弟——他李清寒永远躲在人后，还真是平凡得紧。
上次在问君堂逼他抚琴，当着众多玄章才俊的面，他还就是敢把琴弹成那个样子。真是大胆啊！拼了自己的名声不要，也只是为了弹自己想弹的曲子，让有本事听得懂的人去听。随后，他奉了那小侯爷的命来请自己离开。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兼不加掩饰的，当时他的神情仿佛在说：“我就是来赶你走的，你愿意当我泼皮当我无赖怎么都好，识相的就快点儿走，别杵在这儿找不自在，给大家添麻烦！”
楚钧天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这次的危机让楚家受到重创，远在薄云城的父亲发话，让儿子看着办，他不管了。是了，他本来就是被老头子丢到京城来历练的，有什么问题都会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困难虽大却也不是完全没希望，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看准从李清寒这里下手肯定没错。但问题是，越和此人接触，他就越感觉没有丝毫说服对方的把握。
清寒哪里知道楚钧天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见他将酒杯拿起又放下就是不喝，心下狐疑。她是说过想配点儿药吓唬他来着，可凭她这个胆小的懒人怎么可能真这么做，难道这酒楚钧天不喜欢？
“楚公子，酒有什么问题么？”
楚钧天一愣，他刚才难道对着酒杯发呆了，赶忙解释道：“李公子多虑了，在下只是见此酒澄澈明透，闻之清香馥郁，尚未入口便已有些沉醉呢！”
清寒微笑：“没曾想楚公子还是爱酒之人，那今日可得请您赏脸多饮几杯啊！来来来，我李清寒以茶代酒，敬祝楚公子前程锦绣！”
清寒看着楚钧天喝酒时微微扬起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突然记起有人说长这种下巴的男人都过于理智，分得清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所以为情所困这种事最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没有楚钧天的放任，锦绣阁怎么可能这么不堪一击。他今年有多大？不过十八岁就敢拿他老爹的产业这么玩儿，谁知道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假以时日等他羽翼丰满，玄章商场可就难以平静了。可同样是继承家业，真不知花泽那小子以后能不能招架住此人，不过这些事都和她李清寒无关，看样早早从天香绣庄退出来是对的。
楚帅哥喝下眼前的美酒，整个人也显得朦胧起来，正像春日里的梨花，嫩白中透露出沁寒入骨的娇羞，颤微微得难以捉摸，仿佛靠近就会被冻伤。
楚钧天一杯饮尽，抬眼凝望窗外，竹林绿得很鲜艳，楚帅哥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幽然起来：“原来已经四月了啊！还记得去年我第一次来到京城，正是这满心满眼的碧波翠意……”
人间四月芳菲尽，正是做两首酸诗惜春、怀春（请按字面理解：怀念春天）、思春（理解方式同上）的大好时机，就是有人吃饱了撑的要去忆往昔物是人非。清寒是不会让他轻易得逞的，这要是一月一月“忆”过去，很快就到了两家难舍难分的斗争阶段，这与现今把酒言欢的和谈气氛相违背，扼杀扼杀！
“是啊！”清寒也将目光投入窗外，对着一成不变的翠竹闪烁着向往的眸光：“春夏之交的玄章城最是美丽，绘青山上的孤亭揽翠，浣云谷里的霞落芳菲，还有咱们玄沧河的十里柳烟，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佳景致，若是错过着实可惜，不知楚公子以为然否？”
楚钧天转回他线条优美的侧脸，清寒也收回眷恋窗外的目光与他面对面无语凝视。某女面噙微笑，目含柔光，看楚帅哥的眼神就像是注视着自己的情人，她没有羞涩的自觉，所以她就绝不会先败下阵来，即使帅哥已然有些黑眸暗沉，都不会影响某个脸皮已经练得超厚的女人。
最后果然是楚帅哥受不了某人的含情脉脉，轻笑着移开视线，手指轻抚白瓷酒杯，清寒立马习惯性伺候着给人家添满酒。
“原来李公子也是个心思细腻、惜情爱景之人，竟不知当初是如何误落尘网，投身这枯燥无趣的经营盘算之中的呢？”
楚钧天喝下手中的酒，依然姿态优雅，清寒一边添酒一边腹诽，不带这样的吧！我打断了你的“忆往昔”，你就开始挑拨离间了？告诉你，本小姐信仰坚定，任你威胁利诱也绝不背叛组织。当年逼我“误落尘网、经营盘算”终日的正是我自己，任你也绝对挖不出什么逼良为“商”、身不由己的苦情戏份。
“呵呵，楚公子见笑了。在下就是俗人一个，哪是您想得那般有品位。不过老话儿说‘良人良言乃见良心’，今日楚公子谬赞在下之良言，却也方显公子之心内清音，闻之不俗，实令在下钦佩！”
放下酒壶，清寒隔桌拱手低眉，看样子就快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抬起头来，只见楚帅哥风度依旧，他倒不再爱抚酒杯了，改为屈指轻敲桌面。咚、咚、咚，声声脆响、稳健有持，这清寒哪受得了啊！小心肝儿随那声响一颤一颤的，心惊肉跳，眼皮也跟着跳，要开始注意防灾减灾了么？
这厢叩指不停的楚钧天并非是要故意制造恐怖气氛，他只不过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不能再和这位李公子兜圈子了。
楚钧天自小明了商场上谈判的原则，东拉西扯、讨价还价、虚虚实实。没错，这些方法适用于很多人，所以他习惯性地走了程序。可惜，对面那位李公子也非等闲之人，若想和他兜圈子，怕是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带到圈外了。
要用什么方式好呢？只见楚钧天停下虐待桌面的手，正襟危坐对着清寒粲然一笑，某女的第六感立刻搜索到了危险信息。
“李公子，你我第一次相见虽然有些误会，没想到这第二次却是相谈甚欢。有道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此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楚公子您真是太客气了，相谈甚欢怕是在下还没这个资格！既是不情之请，如此良辰美景，我看不说也罢！”
（以上反击只存于清寒无望的想象）她左看右量自己也不如某花财大气粗，没有任性妄为和楚钧天撕破脸的资本，人家改变策略直接杀过来她能咋办？思前想后，她忍了，咬牙说了一句雷死人不偿命的话。
“楚公子您真是太客气了（好歹还有小半句和YY时的一样），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只要在下办得到的。”
李清寒，你就在帅哥面前讨巧卖乖吧！早晚被人卖了连卖身钱都数不着。
“李公子也晓得了，最近三个月以来，玄章锦绣阁遭受了一连串沉重打击。”楚帅哥开始进入颓废小生的角色，清寒配合着猛点头表示关切。
腹诽继续：晓得晓得，当然晓得了，我也有插一脚嘛，你不也守在一旁看戏来着，怎么，后悔了？开始扮可怜搏同情了？这个形象很不适合帅哥你冷峻潇洒的外形，切莫入戏太深！
“虽说是小生意……”楚钧天继续诉苦，清寒撇撇嘴，都跨国公司了还叫小生意？
“可也是祖辈留下的产业……”清寒心说这我比你清楚，不就是你爷爷奶奶，即俺娘李氏的养父母开创的事业么？
“在下……”
“啪！”清寒很彪悍地拍桌而起，震得对面帅哥一愣，只见某女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楚公子之孝心感天动地（呸呸呸，真是比窦娥还冤），着实让在下敬佩！如能有机会为楚公子分忧解劳实乃在下之幸！”
大家都看到了吧！清寒这个奸商，让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是不可能的。乱开空头支票谁不会啊！她说的是“有机会”，有机会懂不？那意思就是说你楚钧天得先找机会拿下她才行！
可人家楚帅哥不是凡人，无视我们清寒的豪言壮语，依然云淡风轻地八卦：“李公子之诚心还真是令楚某感动！楚某绝对相信李公子的话，就像在玄章城没有人会怀疑李清寒对郁侯爷的忠诚一样。哦，对了！大概昨天请你吃饭的何老板除外！”
难得的，清寒眯起了眼睛，却又咧嘴笑得那叫一个舒心痛快。
“小七，刚吃饱饭，你去院子里散散步吧，这屋里空气不流通。”清寒侧首向她家小七送温暖。
“锦溪，你也先退下吧！”沉寂许久的小厮默默走开，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抿一口青瓷杯里的铁观音，一股兰香入肺，清寒轻轻吐了口气。刚才光顾着当小二斟酒，茶都没来及喝一口。这茶谁泡的？小七么？真是越来越长进了，不枉她的一番栽培。（后妈小清蔑视：那是我家小七有天赋，跟你的栽培无关，不要逮着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楚公子，不管您这次来有何目的，恐怕在下都得让您失望了！”反正也没签合约，清寒换副无赖嘴脸不认账。
“怎么，李公子怕了？”挑衅的语调。
他难道不知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激将法？
“在下就是害怕了！在下怎么就不能害怕了？在下又有何资格不害怕？”清寒承认得很没出息也很理直气壮。
就忠义侯府和厉左相家族那点儿不对付，玄国哪个在朝为官的没听说过点儿风言风语。搁在普通人家就是小姑子和嫂子关系不和，摆在皇家就是扶樱长公主瞧不上厉皇后的为人，所以连带郁、厉两大家族也疙疙瘩瘩。
本来就是，郁承正侯爷是多随和一人啊！偏厉家那帮贪心的，不仅在朝廷里拿权，还要渗透到商场上拿钱。利用职务之便，凡是郁家做的生意，近些年他们也跟风模仿了七七八八，还没染指的几项也是他们确实没那个实力，例如丝织业、航运业、药材业。
鉴于杀父之仇貌似终难得报，清寒实在不想与厉家有过多接触，在天香绣庄的日子还好，开了四君楼远离决策核心就更逍遥了，现在有个坏心眼儿小子暗示要和自己共同对付厉家……她又不是没事儿找抽型的，当然坚决撇清。
听了清寒严肃的拒绝理由，楚钧天难得地没有发飙，果然家教优良！他好像早就料到这位李公子会这么搪塞他，于是从容地笑了笑：“原来如此，那我也就不好再强人所难了，只是还请李公子切莫忘了上回所欠的报偿。”
还以为是什么呢？清寒狠狠鄙视了下对面的楚帅哥，小气吧啦的，我李清寒哪点儿长得像欠债不还的主儿？
“敢问楚公子想要怎样的报偿？”清寒端起茶杯刚凑到嘴边儿又放了回去，茶都凉了，这饭吃的，真是浪费时间。
楚帅哥懒得做笑脸了，恢复冷峻，安闲自在道：“还没想好，下次再说吧！”
某女腹诽：还下次？这次你就浪费了本姑奶奶一杯好茶外加一桌素宴，虽然都是你大少爷出钱，但本着李氏一贯勤俭持家的宗旨，我就是见不得人浪费粮食，再多来几次，要遭天谴的啊！
“甭等下次了，我这次就一次性还清！”某女豪气冲天。
孽缘啊孽缘，都是李氏娘亲and杜老爷爹爹和楚家种下的孽缘！
“哦？”楚钧天一下来了兴致，两眼精光乍现：“就不知李公子提供的报偿价值几何？在下很是期待呢？”
清寒听着那带了算计的挖苦，脸色暗了下来，她在犹豫，不知她的用心会不会让对方觉得物超所值。但刨去生意，她总得代表李家也代表自己向楚家表个态，免得最后因为不相干的事伤了两家和气，到时收不了场，她就更不好跟李氏交代了。最好就是今日后她能与楚家形同陌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过各的日子，老死不相往来。
清寒沉吟片刻，正色道：“是一个秘密，嗯，更确切地说，是我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楚帅哥不解：“李公子的秘密为何要向在下倾诉？”
清寒没理他的嘲讽，自己叹了口气，表情严肃到夸张：“因为它关系到我李清寒的名誉，甚至可以上升到对我人格的拷问，若是被捅了出去，我恐怕就无法再在玄章，甚至整个玄国生意场上立足了！”
这么厉害！楚钧天立马兴奋起来，他正愁找不到李清寒的把柄呢？真想不到，天下间竟还有如此愚蠢之人，竟将自己的弱点轻易暴露给他人；转念又觉不对劲，这秘密可靠么？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是猜不透。
想到此，兴奋已被扫去大半，楚钧天问得很谨慎：“是怎样的秘密？”
“就是……”
话才刚起头，清寒好像突然记起什么，直身大步跨到门边，猛地拉开脆弱的竹门，冲外面扯着嗓子喊：“小七，我过会儿要去老吕家酒坊逛逛，先不回泽清小筑了。还有，你去厨房找张师傅，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下午得空儿教你两个我爱吃的家常菜，现在就去，晚饭我要验收！”
“是，公子！”一句废话都没有，小七真乖。
见小七离去，清寒又咣当一声合上门，没理会门外台阶下依旧垂首而立的楚家小厮，好像叫锦溪是吧！真是比她家小七还无趣。
楚钧天还来不及细想李清寒为什么要把自家手下支开，就只见某个身影大步跨回桌边，生怕自己后悔似的，抄起桌上的酒壶，掀开壶盖儿，仰脖子对嘴三两下就这么灌了一壶梨花白下去，接着又把空酒壶重重按回桌面。
没错，那个身影正是我们清寒大小姐，楚钧天被如此的豪爽感染，刚想应景地叫一声“好”，却又突然如鲠在喉地憋在那里。
“你不是不能……”
楚钧天不知道这算什么秘密！他从很早就知道玄章李清寒喝不得酒，那是喝酒便要吐血的啊！虽然初听时感觉有点怪，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兴许那李公子先天有什么缺陷，或是后天遭了什么病症，总之不是什么大毛病，又有一大帮人曾亲眼目睹过，言之凿凿，就成了玄章商场多年不变的共识。那今天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血溅五步，对他来个栽赃陷害？
“怎样！”清寒用她天青色绣暗花的袖口，随意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酒渍，“楚公子您满意了么？”
“你！”
楚钧天发现眼前的人各项外部观测指标都正常，反而一时没了应对！
“既然如此，以后咱们就各不相欠了！”清寒稳稳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楚钧天急唤：“这事还有几人知晓？”
看着楚钧天难得的惊愕，清寒突然笑得很邪恶，放心，她没有杀人灭口的计划。随便楚少爷你猜去吧！谅你想破脑袋也闹不明白，这是两代恩怨的狗血缘由造成的破釜沉舟。小屁孩，别以为长得帅，外加从小受过精英教育，就觉得自己很会耍心眼儿。这世界上没有一种算计是天衣无缝的，姐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所有的阴谋阳谋都及不上我这一招“有勇无谋”。
刚才酒喝得有些急了，清寒脸上迅速升腾起一抹绯红：“嘿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我娘和妹妹都不知道呢！怎么样，够意思吧！”
不再和楚钧天啰嗦，清寒抬脚向紧闭的房门走去，未及两步忽又顿住，反折回来，路过桌前还尴尬地朝楚帅哥笑笑。来到大开的窗前，瞄了一眼外面松软的泥土，懒散地跟身后的人挥挥手，接着掌撑窗台轻巧翻了出去。看着那大步离去头也不回的身影，依然端坐桌前的楚钧天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看似是天大的把柄，可这没人证也没物证，说出去有谁信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宴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