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莞尔》末烬

3、入贾府旁观众生相

　　黛玉这里进了房，远远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由人搀扶着迎过来，想也知道就是贾母了。

　　这是黛玉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贾母，看上去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只是到底是宅院里的人，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几分算计。

　　虽如是想，她倒是没忘了礼数，规规矩矩地颔首下拜，却早被贾母抱住，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拿着手帕拭泪，只可惜雷声大雨点小。黛玉觉得可笑，却也只能跟着流泪。

　　不过贾母已七十多岁了，不宜大喜大悲，黛玉哪敢放任她哭下去，到底还是由众人慢慢解劝，贾母才住了声。黛玉方盈盈拜倒，见了大礼。

　　贾母执着她的手，指着两旁众人一一跟她介绍。当然，即使贾母不说，黛玉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主要看气质。

　　邢夫人小门小户出身的续弦，好吃懒做贪小便宜，算计又不够用，看上去就有那么一点猥琐。王夫人出身大家，是贾府实际上的管家太太，看起来就精明雍容。而李纨是个寡妇，穿着比较素净，不过她年纪不大，李家又是书香门第，看起来还是有些大家闺秀的意思。

　　见过这几位长辈，贾母又道：“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

　　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婆子。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李纨得了王夫人的暗示，领着黛玉去一一见礼。

　　依据书中描写，三春也很好分辨。迎春身材微丰，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探春无疑是三姐妹里最漂亮的，个高腿长苗条有致。惜春还太小，看着十分卡哇伊，是个美人胚子。

　　等她们厮认完，黛玉又被拉到贾母的坐榻上，开始了原著里三句带过现实里磨磨唧唧半天的询问。最主要的是说几句就哭，她还得陪着哭，林黛玉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呢？

　　等大家都收了音，王夫人那里却带着笑意，状似关怀地问道：“大姑娘常服何药？为何不治好了？ ”不等黛玉回答，又道：“想是在那边耽搁了，京中名医如云，明儿个让你二舅舅请了来。”

　　这话一是表示关心，二也是让林黛玉明白她王夫人身为管家太太的地位，可在黛玉听来，分明暗地里还带着贬低她家的意思，就好像她家连个好大夫都请不起似的！

　　若是黛玉真的有病，她这一番话倒还能说得过去，只是她如今身子调养的不错，至少早就看不出来什么不足之症了，只不过连日赶路身子娇弱些，脸色不大好罢了。她从进屋到现在，明明步伐稳健，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倒不知这位二舅母是哪里看出来她有病的？

　　这些话在心里过一遍，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黛玉看着王夫人，露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回答道：“多谢二舅母关怀。黛玉并无宿疾，只是连日来奔波赶路有些疲惫罢了。父亲常说，是药三分毒，是以黛玉不常服药，不过让丫鬟做些药膳温补身体。此等小事若还要劳动二舅舅，倒叫黛玉心中不安了。”

　　贾母听了连声痛惜：“可怜见的，小小一个姑娘家，在船上奔波了两个月，难怪我瞧着单弱！好在家里厨娘也多，你把药膳方子给她们去做就是了。”

　　王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滞，不过转瞬就被贾母的话岔了过去，气氛倒也没僵，不过黛玉可没忽略贾母看向王夫人的那一抹微寒。

　　转过头，贾母这里又吩咐鸳鸯安顿黛玉。因黛玉带着两个大丫头并两个小丫头，但贾母还怕伺候的不尽心，怕林家的丫鬟不好与贾府的下人说话儿，便想着给她再添上两个二等丫头，只是一时间想不到好的，便叫来自己身边的二等丫头鹦哥和翡翠跟着黛玉，充作二等丫头。

　　两个丫头明白贾母对黛玉的重视，当下欢喜地应了。黛玉却没想到到底还是没躲过去这一块，这回也没叫紫鹃，就跟着佳人妙人两个，改了伊人和丽人的名字，让王嬷嬷领下去了。

　　一语未完，只听后院中有笑语声，说：“我来迟了，没得迎接远客！”

　　黛玉心中一震，暗叹，果然那一位该到了。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拥着一个丽人从后房进来。来者打扮与姑娘们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缨络圈，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说真的，黛玉其实很喜欢原著里的王熙凤。虽说她心狠手辣，不过在贾府，没有些手段活的下来吗？恐怕也只能像李纨一样自扫门前雪罢了！当然，放高利贷和那几条人命官司倒是不可否认的，好在黛玉来得算早，还可以补救一二。

　　这一次不等旁人介绍，黛玉就先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琏二嫂子。”

　　倒是贾母奇怪了，疑惑道：“你跟你二嫂子素未谋面，怎识得她？”

　　黛玉从容回道：“虽不曾亲眼见过，到底听母亲提起过一二，说二嫂子是个极爽利标志的人，如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凤姐儿是最喜欢别人夸她美貌能干的，又兼讨贾母关心，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

　　好家伙，全对上了，黛玉在心里吐槽：凤姐姐，你老人家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换呀！

　　那边贾母见凤姐儿又来哭，忙数落了凤姐儿两句，让她收了泪。凤姐儿看黛玉出神，以为她又思念母亲，生怕她会惹了贾母不快，遂道：“看我，光顾着伤心，也没好好周全妹妹。”忙着上来假意请罪，插科打诨：“还请妹妹宽恕则个！”

　　黛玉连忙起身还礼，口称：“二嫂子这是做什么，黛玉岂敢受二嫂子的礼。”

　　贾母便拉住黛玉，笑骂：“你这破落户儿，倒来欺负你妹妹。玉儿你别管她，她就是这个没大没小的样子！”

　　凤姐儿被贾母数落，反娇嗔道：“可见我是个没人疼的，原来老祖宗往日里疼爱我，都是嘴上说说。如今一见了妹妹，眼里心里只剩个玉儿什么的，只把我抛到脑后了！”

　　贾母笑道：“你个猴儿，竟编排起我来了。”

　　凤姐儿也笑道：“不敢不敢，哪敢说老祖宗呢！”

　　一时玩笑过了，两个小丫头奉了茶果上来，凤姐儿亲自捧茶捧果，黛玉又是一番推辞。凤姐儿见黛玉小小年纪，行止却稳健规矩，不由得心内多了几分真切的喜欢。

　　而王夫人刚刚被驳了脸面，心里恨得牙痒痒，趁势问凤姐儿：“月钱放过了不曾？”又扫了一眼黛玉，仿佛在说：你小孩子家家看好了，谁才是荣国府当家的！

　　贾母人老成精，在大宅门里摔摔打打一辈子，哪里听不出来这些弯弯绕绕，立时敛了眉有些不悦。

　　凤姐儿最擅长察言观色，当然不会错过，心里直抱怨王夫人说话没轻重，也不看看贾母脸色。只是王夫人问了，她又不能不回应，眨眨眼计上心来，道：“已经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经她提醒，方回味过来是在贾母跟前，幸而有凤姐儿圆场，也就顺坡下驴道：“既然找不到便换用别的，给你妹妹裁衣服要紧。”

　　贾母听见微微一笑，放过去了。黛玉冷眼旁观，向凤姐儿投去一个欣赏的眼神。

　　眼见众人静了下来，王嬷嬷便捧了一个锦盒上前，向贾母拜倒，将临行时林如海所交代的话转述出来：“老太太，临行时老爷有话交代，还请老太太听老奴一言。老爷说了，夫人刚刚辞世，老爷和大姑娘身上都不好，将大姑娘托付给外家，老爷是极为放心的。这里是此次老爷吩咐带来的节礼单子，另有白银一万两交给老太太，算作大姑娘在府上的用度。”

　　听到这里，贾母不禁皱眉，难不成我还养不起自己的外孙女了？正欲发作，又听王嬷嬷解释道：“老爷也说了，亲戚之间有来有往方是正道。老太太教养大姑娘之恩，老爷本就无以为报，若是连这些心意都不收下，老爷再无颜见老太太了。”

　　这话说得卑微，贾母再不好说什么，她也听出了林如海的言外之意：他不想让人诟病黛玉。贾母微微点头，心里暗暗盘算着以后好生给黛玉说门亲事，也对得起这一万银子了。

　　黛玉却不知道贾母的心思，只看向王嬷嬷身后。其时，几个林家仆妇抬着两个硕大的黄铜锁背红木箱子进来，由王嬷嬷一一打开，又将礼单呈上。

　　贾母翻开看时，只见礼单上用正楷写着给每位主子的礼品。贾母的是一对安枕的和田玉如意，一柄百年沉香福寿纹拐杖，一尊尺高白玉弥勒佛，一串开过光的紫檀木佛珠；邢夫人和王夫人比之贾母少了拐杖和弥勒佛，另每人两匹西域月影纱，两匹百福凤尾罗；李纨和凤姐儿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另有两个金镶玉项圈，一副镶红宝石头面，一对渥南国的翡翠玉镯；三春比之李纨和凤姐儿只减了玉镯；宝玉、贾兰、贾环、贾琮是每人御制新书一部，六合斋文房四宝一套，足金长命锁一个，另有一个开过光的玉牌。贾蓉与宝玉同例。贾琏和贾珍同例，是一尊二尺高的珊瑚；贾赦贾政在此基础上又多了一幅唐伯虎字画。东府大奶奶尤氏与李纨、凤姐儿例同，她儿媳妇秦氏与三春姐妹一般。

　　这节礼备得丰厚，而且面面俱到，一时皆大欢喜。贾母也只说了一句“你老爷也太多礼”外，再无他话。就连王夫人，看向黛玉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邢夫人乐得眉眼眯成了缝，一副猥琐的模样，贾母撇撇嘴，到底顾忌着林府的人在场没说什么。

　　至此，有心人就该寻思了：只是生活费就拿了一万两，还不算那些贵重的礼物，这林家是多有钱？而林家只有这一个嫡女，以后这万贯家私还不都是林黛玉的？

　　主子们且不会碎嘴，却挡不住奴才们。自此，原来被认为是投靠贾府的林家大姑娘扶摇直上，成了金尊玉贵的官家千金。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婆子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邢夫人早看出来贾母有多在意黛玉，忙亦起身，笑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答头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