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莞尔》末烬

2、林黛玉别父进京城

　　果如林如海所言，次日早饭刚过，王嬷嬷便领着三个丫头进来了，黛玉不由得心头一暖，人活两世，她到底还是贪恋亲情之美好。

　　那边厢，王嬷嬷指着林如海选来的丫头一一介绍过，请小主子赐名。因是要随黛玉去京中，那些丫头都是挑的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孤女，问过她们本人意愿后才签了死契。

　　黛玉看时，只见一个大丫头如雪雁一般，穿着精细的雪绸掐花百褶裙，挽着随云髻，两个小丫头还未留头，形容尚小，一水的彩绣石榴裙，只不过一粉一绿。显然都是提前教了些规矩，换好了衣裳才送过来。

　　黛玉思索片刻，道：“大丫头便依着雪雁，叫丹鹊吧。粉衣的便叫佳人，绿衣的便叫妙人。”

　　几个丫头一齐谢了恩，又下去由王嬷嬷带着交代各项事宜。一时，雪雁又来通报：“崔奶奶在外面求见。”

　　“快些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一进门，妇人便恭谨地一福身，眯眼道：“给大姑娘请安。”

　　“崔嬷嬷请起，怎劳动你来拜我，父亲要教训我的。”

　　黛玉忙着拦住，这崔嬷嬷正是林府大管家林忠家的，原是林如海乳母的女儿，现掌管着林府内宅的琐事，平日里林如海念着奶兄妹之情，待她十分客套，何况是林黛玉呢。

　　“大姑娘折煞我了。”崔嬷嬷笑着起身，接过小丫头的托盘掀开红布，说道：“大姑娘吩咐祈福的长命锁送来了，都是按姑娘说的刻了吉祥话。”

　　雪雁忙着接了过来，放在桌上给黛玉细瞧。

　　只见托盘上是两个足金的大金锁，分别篆着“非诚非诺，仙缘难错”和“此心此意，厚谊常惜”，并两个稍小的银锁，篆着“精诚所至”和“金石为开”，皆是极精致的，上面绘着福禄纹，别致又不失庄重。

　　“不用看都知道是极好的，有劳嬷嬷了。”黛玉轻轻一笑，冲雪雁道：“这两个金锁你与丹鹊带着，两个银锁给佳人妙人，旁人若问起，就说是我如今不宜带着这些，让你们带了为我祈福的，只是不要张扬。”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轻重的。”雪雁吐了吐舌头，一派天真模样，只是心里淡淡的有些疑惑：自家姑娘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怎么突然想起打长命锁了？不过这些到底不是她该过问的，便谢了恩下去找丹鹊。

　　雪雁哪里知道她家姑娘换了个芯子，连带着换了脾性。

　　黛玉对着雪雁的背影叹气：谁叫她在现代就是俗人一个呢？她读了一回红楼，就喜欢宝哥哥和林妹妹的木石前盟，厌烦宝姐姐的金玉良缘，连带着也不喜欢薛宝钗。

　　前些日子想起薛宝钗那块金锁，也是膈应得很，便按照大概的样子，请林忠管家打了长命锁。这种事，真正的林黛玉或许不屑为之，她可不一样，人生在世，她讲究得是活得痛快。

　　等到林如海安排好了道场法事，几个丫头都已经熟悉了黛玉的秉性习惯。丹鹊今年十一岁，最为年长，极擅长厨艺，而且会识文断字，跟着那医书上学了不少，每日都为黛玉做些精致的药膳，什么糖枣荔圆汤、黄芪阿胶粥之类的，总算是把她的身子补回来七七八八。

　　黛玉又想着粗粮细作对身体好处多多，还令丹鹊发明了许多粗粮点心，如麻仁栗子糕、芪香蜜营膏，调理脾胃。

　　雪雁今年十岁，以针线女红见长。黛玉这半路出家的古人只能从头学起，可惜女红这种东西非一日之功，待守孝之期堪堪过去，她也不过学了个十之一二。还好，她如今才七岁，以后下功夫也来得及。

　　几日后道别宴席，林如海郑重请了贾琏过来殷殷嘱托，一路务必照看好黛玉，又偷偷塞给了他两千银子，只说是聊慰他旅途劳顿。

　　原来在黛玉拖延时间养身子的这段时间，贾琏就只能留在姑苏城里，只是他那性子如何耐得了寂寞，时间一长，林如海便也知道了些风言风语，哪还放心把女儿交给贾琏，只能施些小恩小惠，图个心安。

　　那贾琏见了银票，假意推脱一番，早已收在袖里预备做小金库。他自娶了王熙凤之后，银钱上被看管得甚严，得了这额外之财自然喜不自胜，当即打了包票说一定护好黛玉。

　　眠花宿柳的琏二爷哪知道他已遭了厌弃，丝毫不觉林如海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劲了，只一心想着回去京城好偷会花娘是也。

　　临行前，林如海还是不放心，让管家林忠亲自护送乘船，又慎重交代了王嬷嬷，打点好给贾府诸人的节礼。除了备下万两银票让王嬷嬷交与贾母，算作黛玉在贾府的生活费用外，又另外与她散碎银票一万两，留作防身之用。

　　这又是与原来的不同之处。黛玉不知道是不是这守孝八十一日弄出来的蝴蝶效应。不过也好，等到了贾府当面拿出来，也免得有人说她在贾府白吃白住了。

　　六月初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姑苏出发，直往京城而去。一路上自有王嬷嬷和几个丫头照顾妥帖，倒也无需贾琏费什么心思，除了黛玉晕船(？！)之外，一切还算顺利。

　　此去京城，耗时二月，一路上晕晕乎乎的，黛玉可没少遭罪，要说在现代也不是没坐过船，可古代的船还真不是一般的“摇摆摇摆”，她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八月初的一个清晨，雪雁终于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可以弃舟登岸了。荣府打发来的轿子并拉行李车辆，已经在码头上伺候。

　　黛玉差点儿高兴的跳下船去，连忙换了一身雪缎绣白海棠锦衣，外披一件月白蜀锦斗篷，只梳着一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所佩不过白玉簪和几朵珍珠花儿——虽只守孝九九八十一日，到底贾敏刚刚故去不久，她不宜穿戴过于奢侈，这一身极为素净，更显得楚楚可怜了。

　　登岸不久，便有贾府总管赖大夫妇来请安，黛玉赶紧让林忠支应赖大，未几，丹鹊引着一个与崔嬷嬷年岁相仿的妇人前来。

　　黛玉见她衣着不凡，眉眼之间也带着些狂傲，立时猜到这就是赖大家的，嗯，不愧是贾府的大蛀虫。这衣着打扮，说是富户家的老夫人也差不多了。

　　“给大姑娘请安。”赖大家的行了个不怎么规矩的万福，也不待黛玉叫起便自行起身，说道：“老太太念了几天了，可巧林姑娘总算来了，特意派老奴在此迎候。林姑娘若收整妥帖便快些上路，莫教老太太好等。”

　　她这几句话说得一点不客气，倒像个主子一般发号施令，雪雁在一旁听着颇有些忿忿，被黛玉淡淡扫了一眼压住了。

　　黛玉打量了两下赖大家的，唇角慢慢绽开一痕笑意来。她初来乍到，还不是开罪这等小人的时候，遂轻声道：“赖妈妈说的极是，我岂有不听从的。妈妈思虑周全，不愧是外祖母身边的人，想来定是平日里都帮着外祖母安排事项，才能事事无需她老人家费心。”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是暗暗指责她任意施为，插手主子的事。赖大家的不禁一个震悚，再看黛玉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觉得她小孩子家家，哪会有这许多心思。

　　许是自己想多了，但到底还是恭敬了几分：“大姑娘过誉了，老奴哪里承受得起。大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与老奴，万万不要客套。”

　　“赖妈妈多礼了，我这里并没什么，还是赶路要紧。”黛玉也顺势下地，不多纠缠。

　　赖大家的又一福，由丹鹊送出去了。她这里刚走，雪雁便怒气冲冲地道：“要我说姑娘也太过好性儿，这赖妈妈再是得脸，也不过是个奴才，竟敢这样跟姑娘回话。”

　　黛玉眸光一寒，厉声道：“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日后到了外祖母家里，不该说的话别说。外祖母家里不比别家，我们是客，不可节外生枝。若哪一日惹出祸事，不要怪你家姑娘姑娘不讲情面。”

　　雪雁忙着应了，不再多言。黛玉又道：“你们记着，且将我的话吩咐佳人妙人两个，她们两个年幼，行事不妥当，切记。”

　　眼看快入城了，黛玉命随行来的管家林忠带着几个仆妇和她的行李快马加鞭先去，只旁敲侧击地交代林忠，一定要斟酌着说话，恭敬之外也不必太过卑下，免得让人轻视。

　　林忠早就是老油条了，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用多余交代。

　　黛玉于是放下心来，进了城，便借着纱窗欣赏京城风光，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她想，这就是贾珍的东府。又想，贾珍如今的爵位也就是个一等将军，还敢用公府仪制，如此张狂，难怪会被人参。

　　往西不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一样的张狂恢宏，生怕别人不知道贾家是国家的蛀虫一样，黛玉一时无语，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轿子打西边角门进去，远远便看着有几个婆子候在二门上，抬着轿子走了一箭之远，便歇了轿，另换了四个眉目秀洁的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抬着轿子，众婆子步下跟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那小厮俱肃然退出，众婆子上前打起轿帘，让黛玉下了轿。

　　黛玉看着那婆子的谄媚样子就犯恶心，赶紧扶着雪雁的手，跟着婆子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小小三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

　　台阶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都笑迎上来道：“刚才老太太还念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帘子，一面听得人说：“林姑娘来了！”

　　黛玉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璀璨人生，由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