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莞尔》末烬

1、异世女梦幻入红楼

　　三千年大梦，一夕梦回。

　　“姑娘可醒了！”

　　方微掀动了眼皮，少女便听得身侧有不少女子或惊喜或焦急的呼喊，一开始入眼的是典雅繁复的罗帐，四下里望去，竟是一群丫鬟仆妇模样的人，或绞了手帕低泣，或相互雀跃，或用了极为心焦的声音向外间唤“快些请了大夫进来请脉”……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少女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想起前事来。

　　作为21世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她之前绝对不会想到勾错生死簿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幸好阎王老头还算是够意思，让她到曹雪芹大大的世界里借尸还魂，一朝穿越成天仙下凡的林妹妹，她可能还是赚了……个鬼！

　　这是古代啊！没有冰淇淋，没有奶茶，没有淘宝拼夕夕，没有火锅麻辣烫，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林莞玳童鞋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落在丫鬟眼中，便是伤心欲绝了。

　　“姑娘可是不舒服？”守在床边的一个素衣丫鬟看她神色有异，忙着上前拭泪，又劝说道：“夫人在天之灵，决不愿看到姑娘如此自苦的。”

　　夫人？在天之灵？

　　顶着林黛玉壳子的林莞玳摇了摇头 ，她是穿越到了红楼的什么时候？因缓缓止了哭声，迟疑着问道： “我这是……”

　　素衣丫鬟忙道：“姑娘纯孝，近日来为夫人守灵过于劳累，昨日竟在灵前厥了过去。老爷急得不得了。谢天谢地，姑娘总算醒了。”又道：“如今老爷在前面应客，幸而姑娘京城里的外家得了消息，遣了个琏二爷来帮忙应酬理事。”

　　琏二爷？贾琏？可原著的这个时候，似乎并未提起贾琏来奔丧啊！

　　她心中百转千回，忽略带探询地唤道：“雪雁？”

　　“姑娘有何吩咐？”素衣丫鬟应着，带了几分恭谨。

　　她了然垂眸。此时正值贾敏新丧，黛玉该是七岁，虽然不知为何贾琏会到了林家，但想必是京城里的贾母派来接她的，这与原著略微不同了。

　　她是粗略地读过红楼的，许多事情都知道个大概。林黛玉在贾府里的遭遇，她是绝对不想重蹈覆辙的。趁着一切刚刚开始，她必得谋划好了，不能随随便便就去了贾府，走上那条“冷月葬花魂”的不归路。

　　可旋即又了悟：从此世上再无林莞玳，只有姑苏林黛玉了啊。她仍旧是她，只是要奔赴另一段漫漫人生路了。

　　她这里还在思索，可急坏了一众丫鬟。当下请大夫，诊脉，又是膳食茶水，一时间连轴转起来，她便也不敢再费神，想着为主是养好身子再说。

　　此后一连数日，她只能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却也没有旁的营生——好想刷剧打游戏啊！

　　可惜在这个时代，她怕是怎么也活不到发明手机的时候了，顶多听着丫鬟们闲言碎语来解闷儿。

　　据雪雁说，停灵之后，贾敏已在林氏祖坟下葬，葬礼上迎来送往的事也都被林如海安顿完毕。林如海为官多年，林家祖上又是列侯，这些日子京中王公贵胄多有来吊丧的，就连圣上，也送了治丧银子来慰问。

　　等忙完了这些，得了贾母老太君交代的贾琏便斟酌着话，试探了几次林如海的口风，大意是要接黛玉去京中居住。

　　林莞玳——或者如今该叫黛玉——命人仔细打听了，不知怎的，林如海并未给他明确的答复，只是着人好生侍奉着。她估量着，多半是林如海深知贾府的情状，怕独女过去了会受苦。

　　这一日，黛玉方才用过午膳，雪雁便急急忙忙地过来，说是林如海寻她去书房。

　　黛玉略略思忖，想是贾琏等不及了，林如海再不舍，也不能拂了贾母的意愿，何况贾敏去世之前估计也有交代，早晚要做决断。黛玉现在是丧母长女，不能一直没有长亲教养。眼下林如海没有续弦的意思，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续弦，因此这贾府，林黛玉是一定要去的。

　　心里如是想着，黛玉略作收整，便带着雪雁来了林如海书房。林如海已是候了许久，见她来了，眼中带了几分不掺杂质的和蔼宠溺。

　　黛玉拼命搜寻了这副身体残存的记忆，勉强装作温婉地深深一福，柔声道：“父亲安好。”

　　好在林黛玉此刻还年幼，林如海也是一片爱女之情，并未介意这些虚礼，只摆摆手示意她起来，在一旁脚踏上安坐，略问问她身子饮食之类，便说道正题：“如今你外祖母派了你琏二表哥接你上京，为父心中纵使不舍，也不好回绝。再者，为父精力不济，日后照顾你必是不甚周到，你以后许多事都有妨碍。为父想问问你的意思，可愿意随你琏二表哥上京暂住？”

　　其实她以前看红楼，读到此处也是有些奇怪的，按说古人最重孝道，连史湘云都是回史家守了几年的孝不出门，虽然她是父母两重孝，但道理还是一样的，怎么林黛玉偏偏身在孝期还去了贾府？虽说曹公不提，但想必黛玉会因此受人诟病，贾府中人也会看轻。

　　既然林如海还未同意，事情应该是有转圜余地的，纵然要去贾府，也要以防万一，绝不可让人议论。

　　若真是问她意思，黛玉自是不愿的，毕竟她才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不希望客居别家仰人鼻息。只是有些事不容她做主，林如海心中定是已经有了主意了，个中情由，她也能想通。

　　不过，现在林黛玉的这个身体太弱，她还是想抓紧时间调理，去贾府后也不会因身体状况被人说三道四。

　　她真身是东北人，白山黑水里出来的姑娘，身强体壮，一年到头也不怎么吃药。想来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曾经听许多研究红楼的“大家”说，黛玉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她可不放心吃贾府的药。

　　既然不得不去，那就必须拖延时日。想到这里，黛玉计上心来，说道：“外祖母爱惜女儿，女儿怎敢推辞。只是女儿听先生讲礼记，知道孝期不得外出的道理。女儿理应为母亲守孝三年才是。”

　　孔夫子说：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古代母孝要守三年，当然准确的说是二十七个月，在这期间不能婚娶，当官的都要辞官，更别说她一介幼女了。

　　其时，贾雨村正是林黛玉西席，她能说出这些话来林如海也并不奇怪。然而虽说黛玉此言有理，架不住贾母已经来了数封信件，贾琏也试探了好几次，林如海因叹息道：“你外祖母催促的紧，且那里是你外家，你只要守着规矩，就不算是逾礼。”

　　黛玉早知道他会说这话，紧接着说道：“虽如此，只是难免有人说闲话。不如父亲为我做个道场，禀了母亲和天地，好歹让女儿在家守足九九八十一日孝，赎了罪孽，日期一满，女儿再随琏二表哥上京，旁人再也说不得什么了。算来不过两三个月而已。”说完，又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眼圈便泛了红。

　　林如海见此，心中也是一痛，叹道：“便依你所言吧。我儿身子弱，你母亲绝不会怪罪你的，万不可因此而自责……晚些时候，我就唤你表哥来商议。”

　　“家中有丧，还要劳父亲为我挂念，是女儿不孝。”黛玉垂首道。

　　父女俩哭了一回，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方才止住。

　　林如海因见她身旁只有雪雁跟随，便道：“此次你去你外祖母家，若是带多了下人，只怕人家会多心，但只有一个丫头也太不像话。为父明日寻个人牙子来，再为你选一个稳妥的大丫头并两个小丫头，还有王嬷嬷跟着你，其他的便随你外祖母安排，为父也就放心了。”

　　想想也是，林黛玉那般出身，去贾府时，居然只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实在不像话，也难怪贾母会把紫鹃赐给她了。不过如今不同，林如海竟先备下了，或许是守孝之事由她提出来，更激起了林如海一片爱女之心，方有此决定。

　　不过什么原因都好。两三个月，好歹够她调理一二，至少也要看着可喜。她虽不懂医，但从小自家大伯便教她药补不如食补，与其吃药，不如用药膳温补，因而道：“多谢父亲为女儿操心，只是这两日大夫开了个药膳方子，还请父亲寻个擅长厨艺的丫头。”又道：“女儿多事，劳动父亲了。”

　　林如海便笑道：“这有何难，明日让管家寻来便是。你便好好将养着就是，旁的不要挂在心上。”说完，又关怀了几句，方让她回去了。

　　从林如海处出来时，外头依旧愁云惨淡，阖府缟素，虽是人间四月天，仍不觉花团锦簇之美。耳边听着前院里有阵阵诵经之声，黛玉驻足片刻，忽然发觉眼角有些濡湿。

　　她抬手摸了一把，是眼泪？

　　可她没觉得自己在哭。她从未见过贾敏，所有的不过是对一个人离世的惋惜之情罢了。连日来的眼泪，多半是伪装。

　　她想了想，忽然明白了如今这泪，或许是这具属于林黛玉身体，在悼念血脉相连的母亲。

　　安息吧——她在心中对贾敏默念，望向远处。她一定会让林黛玉走到最美好的终焉，偿还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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