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宴宾客闺秀智对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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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齐大姑娘的周旋，黛玉看甄三姑娘尤未有放弃之意，她懒待应对，遂起身步至齐大姑娘身畔，热络地说起与三春湘云等相处时的趣事。因姑苏知府齐大人与林如海相交甚好，齐大姑娘对黛玉也十分亲切，看出她有心躲避甄三姑娘，便也乐得配合。
论说齐家，其实亦有适龄公子，但一来齐家是家风清良的书香门第，家中公子文雅好学，品性端正，并不愁婚娶。二来林家祖上是列侯，林如海又是任着肥差要差，官从三品兰台寺大夫，知府虽名为从四品，却只是地方官吏，两家门第有差，齐家多半不愿高攀。
俗话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
三来，黛玉乃丧母长女，属五不娶之列，也不排除有人家会忌讳这个。也正是这个原因，林如海才舍得爱女离家，由贾母教养。
是而，齐大姑娘虽与黛玉亲近，却并没有存着甄家那样的打算，顶多会把目光放在宝玉身上。
这位齐家大姑娘与宝玉同庚，闺名芳月，容貌是迎春那一款的，虽不算绝色尤物，也温厚敦柔，可敬可亲。从来清贵人家的女儿不愁嫁，但她父母也难免有攀附勋爵之心，并不稀奇。
不谈家世背景，这样的性情，配宝玉是委屈了。
黛玉小心应承着，所幸齐芳月言语从容，并未着意探问宝玉之事，便暗自放了心。
忽然暖阁的帘栊被掀开，沈氏的小丫头莺歌过来传话，说：“前头夫人们请姑娘们过去见见。”
诸位小姐听闻，便簇拥着往前头去。齐芳月本欲与黛玉同行，然黛玉因见莺歌悄悄对雪雁耳语两句，猜测是有旁的缘故，便笑道：“还请齐姐姐先去，我有些琐事需料理料理。”
齐芳月也不勉强，转身去了。黛玉命小丫头们都出去，只留下雪雁一人，方才问道：“莺歌与你说什么？”
雪雁神神秘秘道：“二夫人传话说，要姑娘务必谨慎些，前头甄太太似乎是有结亲的意思。”
黛玉了然一顿：“我说这甄家三姑娘怎么好端端地提起自家兄弟，于众人之前如此失礼，原来果真是得了甄太太的旨意了。”
“凭甄太太怎样打算，二夫人也不敢做姑娘的主，凡事都有老爷呢，姑娘不必担心。”
黛玉臻首轻摇，慢吞吞地笑了：“父亲心有成算，我担心什么？只是……”
黛玉是在思索缘由。
按理说，甄家乃是丝毫不亚于“八公”的世家大族，甄宝玉之父甄应嘉是高居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二姑娘更是王妃之尊……若齐家都介怀丧母长女，甄家难道不在意？
贾家是黛玉的外祖，有血脉亲缘，甄家与她并无这般关系，她又是刚刚回家，甄家何以这么快便有了结亲的打算？
黛玉沉吟片刻，仍不敢确认，无论如何，总是要去前头见一见的，好与不好，难道甄太太还能当场把她抢走不成？如是想着，她略沉了心，带着雪雁丹鹊，往沈氏接待众位夫人的涟韵阁中来。
其时，各位小姐已经到了好一会子，退回到自家女眷身边，唯黛玉来迟，少不得引人注目，她倒也镇定自若，在厅中一一拜过。
为着难得的喜事，黛玉今日难得盛装打扮，着一身簇新的品月缎平金银绣花开芙蓉云锦袍，用一对紫瑛碧玺攒珠莲花簪压鬂，脑后别一支珊瑚宝珠银丝流苏步摇，虽只是薄施粉黛，然则明丽之中更显出轻灵出尘之姿，以尽主家之仪。
姑苏城的世家夫人都是头一次见到长大后的黛玉，个个都是眼前一亮。黛玉品择着每一个投向自己的探究目光，心内沉吟：虽然被她毁了一半，但林黛玉终究是林黛玉，是那个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的绝代佳人。
不过，对这些大宅门里勾心斗角惯了的太太奶奶们来说，惊艳归惊艳，喜不喜欢却又是另一回事了。譬如王夫人之流，就不喜欢儿媳妇太过出挑，贤良淑德才是最紧要的。
不料甄太太见了黛玉，却并不作王夫人之想，只是一味喜欢，奈何黛玉生母已逝，她只好与沈姨娘凑近些赞叹夸奖：“林姑娘不愧是荣国府老太君教养出来的，贞静有礼，进退有度，难怪舍不得出来抛头露面。”
沈姨娘偏身而坐，自觉身份，不好说谦虚之言，乃顺着甄太太的口风轻笑道：“大姑娘之母乃是国公爷嫡女，女肖其母，规矩上自是不会错的。”
甄太太笑了笑，招手命黛玉近前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回，连声夸赞：“果真是极好的，我都不知该怎样夸了。想我养了两个女儿，都远远地嫁在京城，如今只有一个孽障皮猴子在眼前混着，若你是我家里的，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其余夫人们听闻，也都齐声夸赞不绝。黛玉却太阳穴上突突地直跳，甄太太所言分明别有深意，她眉睫微颤，只觉被握住的那只手渐渐漫上一层凉意。
又见甄太太从手腕上撸下一只渥南国的翡翠玉镯，笑道：“今日本是为百日宴而来，倒忘了预备下给林姑娘的见面礼。这镯子乃是我进门时老太太赏的，我看正配大姑娘的好相貌。”说着，就要给黛玉套在手腕上。
黛玉眸光一凛：进门时婆婆送的玉镯是何等含义？如今由她送给黛玉，这是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不，这都算明示了。若她真得糊里糊涂地收下，只怕以后也就说不清了。
在场的夫人对甄太太的心思都心照不宣，有的看不上，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但人人都是冷眼旁观。想来甄太太不过是看黛玉无生母在场，沈姨娘又只是二房不能做主，才有几分逞强设计的意思。
亦有想试探黛玉才能的，看着她要如何应对。
甄太太毫不介意别人的目光，微微倾身，黛玉却不留痕迹地闪了一闪，柔声道：“如甄伯母所言，今日本是家父为弟弟妹妹所设百日宴，黛玉身为长姐，怎能与弟弟妹妹争礼呢？何况这翡翠玉镯乃是贵重之物，更有贵府老太太待伯母拳拳爱护之心，黛玉断不敢生受，唯恐辜负了伯母一番好意。”
她三言两语，看似轻描淡写，却离不开一个“礼”字，亦暗示疏离之意。甄太太若听了这话还坚持送玉镯，不光失礼于人前，更显得她轻视婆母的赏赐，有违孝道了。
离得最近的齐夫人险些要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便对上沈姨娘求助的目光。
齐夫人娘家门楣不高，未出嫁时，曾与沈姨娘是闺中密友，她无意于黛玉，却有心于宝玉，如今便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遂抢在甄太太说话前呵呵笑道：“周姐姐喜欢林大姑娘，不拘送些什么东西都好，只是林大姑娘才多大年纪，哪里就能像咱们这些老人一样戴翡翠了，反而把个好好的琼闺秀玉戴得老气了。”
有齐夫人帮腔，其余几家太太才开口圆场，甄太太见众人这样说，不好意思再坚持，只得收回玉镯，讪讪道：“我只顾着喜欢这姑娘，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随即目视左右，早有小丫头将备用礼物打点出一份来：一对金玉戒指，一串腕香珠。甄太太笑言：“林大姑娘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
黛玉低头拜谢，心道：这不是带着礼物了么？余下几家夫人也都有礼物奉上，不必细说。
甄太太折戟沉沙，颇觉失了颜面，便也不再正眼瞧黛玉，她这会子倒是嫌弃起来，这林家姑娘再好也是丧母长女，以后结亲不易。凭甄家的家世，她想要什么儿媳妇找不到？因而板了脸，只仔细打量周围其他人家的姑娘，再绝口不想前事了。
黛玉顺势移步到沈姨娘身旁，更觉可笑。她这会子倒是琢磨过来，甄太太为何会选自己了。丧母长女虽在五不娶之列，但长女有代母教导弟妹之责，性情大多强势，甄太太大约是觉得黛玉这样的能够管教她家那位二世祖上进些。
况且黛玉又是个绝色的，绝对能得到颜控的甄宝玉同学的青睐。
可话说回来，甄太太自己教不好儿子，就想让别人家的好女儿添炮灰，哪有那么好的事？
黛玉不禁又想起红楼梦的结局。甄宝玉是在经历了抄家之后，才迷途知返，考试中举，最终娶了李纨的堂妹李绮为妇。彼时虽甄应嘉重新起复，但甄家已经败落，否则这门亲事也未必能结成。
如今黛玉虽有“先见之明”，但无力也无心去干涉甄家的未来，至于来日甄宝玉与李绮的姻缘，便看她这只小蝴蝶能扇动怎样的风浪吧。
当日之宴，最终还是顺顺利利地结束了，再无风波。林府的男女客宴席相距甚远，并不似贾府那样只用一张玻璃屏风相隔，所以外间的情状黛玉一概不知。只是席间，崔嬷嬷曾来传讯，说林如海给一双儿女起了学名，都随着黛玉的名字，小公子叫作林皓玉，二姑娘叫作林素玉。
闻者便知林如海对长女的重视。
后来据雪雁打听，那甄老爷也跟林如海略略提了结亲的意思，不过被林如海以“小女年纪尚幼”为由挡了回去。
甄家那个二世祖什么样子，林如海哪能不知道？同样都叫“宝玉”，与京城来的这个一对比，真是高下立现。
人比人，气死人。大概宝玉也不会知道，无形之中，他在林如海心中的印象又拔高了一个台阶。
百日宴当日，他跟在林如海身边，还拜见了不少老学究——不管有没有真才实学，当官的都爱舞弄文雅，三杯酒下肚，便要现场考教宝玉学识。宝玉好歹是正经书院的学生，又有过目成诵的本领，故而回答得还算流利。
林如海在一旁不时捻须微笑，看待宝玉越发顺眼。
宴后只过两日，想念有孕的凤姐儿的贾琏便待不住了，要告辞回京城。呆在姑苏城里事事都受林如海监管，他这个风流胚子日子委实难过。
而林如海舍不得黛玉，但知不能强留，特地发了话，让贾琏等人过了腊八节再动身，实则也是要对宝玉多多考察教育一番。
贾琏听着林如海话里话外的意思，既没反对黛玉回去，对宝玉也还满意，心里自然欢喜，便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半个月间，黛玉的日子也很清闲，每日里除了去看那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跟沈姨娘一起打点给元妃的贺礼和给贾府的年礼，就是读房中那两大橱柜的诗词典籍。
沈姨娘经过上次被敲打之后，把那些不足道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与黛玉的关系十分和睦。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宴宾客闺秀智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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