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屯搅匪记》桃味危机

7、第七章

　　要完。听到动静的李狗蛋裹着被子顺势就往角落里一滚，只留出两只水汽迷蒙的眼睛去看刚进门来的陈有财。

　　其实要说起陈司令这个人吧，虽然总是没什么表情木木的，但全然不是因为天生性子淡漠或是蠢钝，纯粹是因为懒，懒得笑，懒得哭，懒得动怒；这即就是说，他不是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动怒，因此对待不同的人，也就有了不同的面孔。上一秒他和唯一亲近的马小顺言谈甚欢，笑意正浓；这一秒听到李狗蛋在他的卧室里大唱淫.词艳曲，怎可能不进来算一笔账。

　　马小顺曾经就和李狗蛋说过：“有财特别有意思。”具体哪儿有意思呢？不理你自然是没意思的，拿鞭子抽你更不会有意思，但是看他的表情特别有意思——后天形成的冷美人陈司令除了基本的喜怒哀乐之外，稍微复杂一些的情绪表达起来都非常费劲，尤其这些情绪投射在脸上的时候，真真担得起“精彩纷呈”四个大字。

　　此刻，李狗蛋就从陈有财的脸上看到了恼羞成怒、不可置信、杀之后快、气急败坏、心急火燎等等诸多花样，即时切换，目不暇接，一时没能忍住，噗嗤就笑了一声。定睛再一看，好了，陈司令也笑了。

　　什么个意思呢？李狗蛋心里一悸，觉察出不对味来了。一开始他总认为陈有财是个特别好懂的人，因为这人面对他就两个状态：笑脸，发疯，而且根据后续观察，笑脸可能是发疯的前奏；再后来他见识到了陈有财面无表情、仿佛生无可恋的那一面，又实在觉得这人逗起来有趣。可问题就出就出在，陈司令的喜怒哀乐也是用笑脸和冷脸来区别的，喜和怒这样大开大合、起伏较大的情绪对应笑脸，哀伤和微小的欢乐则对应冷脸。所以陈司令表情虽然少，判读起来也并不能总是准确，常常由于误判导致误伤。于是他想，完了。这次真要被阴晴不定的陈有财抽死了。

　　不过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吉人自有天相，陈有财居然破天荒隐忍着未发作，原来，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通身气派的马小顺：“狗蛋！”

　　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李狗蛋差点没掀了被子嗷一声冲出去抱住马小顺哭诉：这几天，陈有财对我很坏，对我坏透了。然而再仔细想一想，除了昨天半夜那一场疯闹，陈有财对自己一直是礼数周到、非常殷勤，自己明明没把藏宝图交出去，对方也只是抽了他一鞭子作罢，怎么能说坏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陈有财为了霸占他的藏宝图，使尽手段，强取豪夺，夺图不成，就挥起鞭子打人，哪有一点站得住理？他这个挨了打的，怎么反倒觉得自己不识抬举，对方宽宏大量？显然，李狗蛋早已在这几天之内毫无知觉地掉入了陈有财萝卜大棒的陷阱之内，掉得透透的，以至于自己并没有发现其中的关窍所在，一门心思竟还是在马小顺面前多为陈有财说说好话。

　　马小顺在门外先听到了李狗蛋这首呕哑嘲哳的自改《十八.摸》，偏头看到憋了一脸通红的陈有财，心里还想，狗蛋可以的，门外立着看守他的警卫员，他就敢公然唱歌调戏陈有财——

　　“狗蛋，我听说你现在住在有财这里，就来看看你。”

　　两个可能。一个，是陈有财要对李狗蛋下杀手，李狗蛋无计可施，最后关头嘴上占个便宜以示反抗，顺带着恶心恶心陈有财；另一个，陈有财纵容李狗蛋到了如此地步，竟默许他在自己的卧室制造出这样不堪的声响。马小顺被这状况弄得有些傻眼，凭他对陈有财的理解，知道这人虽然总宣扬着你不给我也不要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同归于尽精神，但是关键时候总是心软，真说是狗蛋被他的手段打动做个斯德哥尔摩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有财就这样对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小土匪一往情深了？

　　“那回情况特殊，没来得及跟你道别，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还是很好的。”李狗蛋从张府逃出来这事儿一言难尽，出来之后也没办法联络上救命恩人，平白让人家替他担惊受怕，心中有些惭愧，又感激小顺多方打听跑来看他，只好握住了马小顺的手，并投去了诚挚的目光。

　　哼。门口的陈有财鼻子孔出气。

　　“有财，其实你对狗蛋真的还……呃，挺好的。”马小顺回过头去对陈有财说道，不动声色地轻轻把手抽了出来。住的是同一间卧室，盖得是同一床被窝，说“挺好的”已经是极尽谦虚，就这样刚才陈有财还跟他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死李狗蛋，真是没一点长进，永远学不会说实话。

　　陈有财当然不知道自己在马小顺眼中已经成为了什么样的形象，毕竟他只是下了一个要关死命令，从此来都不打算来。若不是小顺执意要来见这土匪一面，也不至于听到那般淫.亵的一首歌，调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头，全然不搭理李狗蛋，对马小顺说：“行了，人你也见到了。回去吧，这么远的路，再不走又得在王家屯住一晚。”

　　马小顺看李狗蛋比自己想象中要活得滋润得多，也就放松地笑了起来，拍拍李狗蛋的胳膊准备告别。谁都没想到，这一拍就拍出了麻烦。他拉起李狗蛋的胳膊卷开袖子，赫然是一段新鲜的鞭痕，一想便知是陈有财动了手，便稳了稳声线，平心静气地说：“有财，我问你借个人。”

　　“借人？”陈有财立在门口，笑面春风，“你难得跟我开口，行啊。你借，可以，替你哥借，不行。”

　　他这个笑容就是难懂的。起码李狗蛋没看明白。或许，他缩在床角酸溜溜的想，这俩曾经或许是真的有一腿，不然这幅痴心错付的表情做给谁看？估计就是当年张二傻做得太狠太绝，如今陈有财才会同他势如水火，甚至自己一提起小顺，这人就要发疯。

　　马小顺握着李狗蛋的胳膊没说话。当初是他告诉李狗蛋，若是无路可走，便去投奔陈有财，今日看来却是他错了。

　　“你什么条件？”

　　陈有财听到这句话就立刻没了反应。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事儿干脆不说，解释又解释不明白，谈条件又谈不干脆，干嘛抛出话题给自己寻不自在。小顺这么多年就这点烦人：较真，认死理，钻牛角尖。关键是他还说不过。肚子里憋了一席的话：这人跟你认识几天啊你就帮着他说话？这人你跟你认识几天啊当着我的面就拉小手？

　　正是司令烦不胜烦的时候，李狗蛋笑嘻嘻的开了口：“小顺，昨天晚上有财和我闹着玩，不小心弄的这个。你想我这么高个人，他能欺负得了吗？你放心，回去吧，再晚得再路上耽搁一宿了。”要不怎么说坑都是自己跳的。这时候怜香惜玉，可想想陈有财是那朵温香、那块软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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