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屯搅匪记》桃味危机

6、第六章

　　马小顺和陈有财认识的早了。他俩整整当了五年的同窗，之后断断续续又搞了两年交际，勉强还能攀上“知己”这样夸张的字眼，关系自然是相当不错的。起码对于既懒又缺心眼陈司令来说，马小顺是他之于人际层面非常难得的一个重大突破。毕竟，同人交流，不能总是板着脸，不板着脸，就得调动全身的力气去摆表情、想对话，实在是一件顶劳心劳神的事业。

　　与他截然相反的便是马小顺：跟谁都和气，跟谁都交好，而且绝无一丝虚情假意，人生的漂亮，话也说的漂亮，从头到脚挑不出一点错儿。这样的刘少爷是如何拿捏住孤僻乖戾的陈司令的，坊间也有许多的传言。其中一种就是，陈有财和马小顺早年间惺惺相惜志同道合顺理成章谈了朋友发展出一段地下恋情，只不过被长兄如父的张二傻棒打鸳鸳，自此成了各自分飞的劳燕、破土即断的连理。

　　于是这么多年，只要谁提到当年这桩莫可究诘的往事，总能欣赏到年轻的陈司令那种独特的、眉毛拧到一起、既迷茫又像难受的纠结表情，他整个人会如同放空，一分钟之内似乎都很难对你做出什么反应。

　　副官长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向陈有财报告的时候，没有说“您的同窗刘少爷”或是“您的挚友刘少爷”，而是折中地提了一下这个人，又强调他是“张家的”“那个”刘少爷。

　　陈有财不是傻子，知道副官长这是要他小心张二傻，虽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不过内心已做好一阵盘算，故一边扯了扯雪白的手套，问：“人请进来了吗。”

　　“在，已经等了您有一小会儿了，”副官长侧身给他让了个路，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昨晚上我点了点数，先裁了十来个人，粮饷贴到警卫和参谋那里了。不过司令，说实话，其实咱们手头还有余裕……”

　　陈有财看也没看他，径直从他身边擦过去，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的。”语罢，慢悠悠踱着步子往前厅方向去了，留副官长一个人待在原地静立着参悟。

　　花开两朵，咱们各表一枝。

　　李狗蛋被陈有财锁在冷冰冰的卧室里已经接近一个小时，浑身又冷又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径自扑到陈有财炕上，仰面朝天大声唱起歌来。伸手摸你大腿.根，上下摸遍恩爱深，婴婴笑眼弯弯眉，串在一起不离分。他边唱边往陈有财的被褥那边缩过去，最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抖了司令那床软和的被窝围在了自己身上。

　　大半夜只让人穿这么一层薄皮过来，又是挨打又是受冻，未来还要挨饿，除了祖上有仇，李狗蛋实在是想不出陈有财还有什么行凶的动机。何况这人发起疯来一阵儿一阵儿的没个准数，他亲他，以为他会开枪，结果没有；他静下气来想跟他聊聊天，就立刻被判了死刑。这幅样子，真是与前五天完全不同。

　　最初他被捆进司令府——说司令府又实在简陋——让人打理干净一脚给蹬进司令卧室的时候，陈有财也就是坐在炕上拥着被子跟他说话。那时候陈有财多好看啊，比来捉他那会儿还好看，因为人暖和了，脸上也就有些血色，红扑扑的，看起来精神得多。

　　“我请你来，只是有事要请教，并不是真的要剿了你。”这是当时陈有财跟他说的第一句话。陈司令极不讲究的缩在棉被里只露出一颗脑袋，眼睛笑得弯弯的，两爿红润秀气的嘴唇间还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米牙，周身不设防的状态很合李狗蛋的心意。

　　于是李狗蛋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环视四周想找个板凳坐下和小司令谈谈风花雪月人生理想，却没想到对方注意到他的动作，便又笑了一下，率先招呼他：“你若是不嫌弃，就坐到这儿来吧，暖和。”伸手拍了拍炕头。

　　陈司令伸出来那截儿藕段似的胳膊非常引人，对李狗蛋来说甚至比陈司令的脸还有额外的魅力，它像是一截邀请，一截温柔的示好，使看到它的人都不免心旌荡漾、神驰意往起来。低头是陈司令的胳膊，抬头是陈司令的笑脸，李狗蛋恍惚觉得自己不能驳了这人的面子。可他虽爱美人，却是个君子，下.流的色.胚还不屑于做，对陈司令如斯刻意的引诱很是把握得住，同时心里也惦记着马小顺跟他聊过的关于陈有财的种种闲话，因此并不急于上前一步，反而一屁股墩儿下去，坐了个地炮。

　　裹着被子的陈司令有些不开心了。然而短短一瞬，他又换上那副可亲可爱的笑脸，接着对李狗蛋说道：“我知道你有些怕我，怕我要对你使什么手段，让你交出藏宝图来，是不是？你放心，我可以给你几天时间让你慢慢考虑。不偷你，不抢你，我诚心与你合作。既然是合作，咱们就开诚布公，公公正正的，你说好不好？”他嘴皮利索说话快，声音又轻，听得李狗蛋直想伸手去挠耳朵眼。

　　尽管知道陈有财不怀好意，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狗蛋再怎么想强装一次悍匪，也敌不过自己怜香惜玉的那份心——不过这话可不能让陈司令知道。他转念又一想，陈有财这辈子明明最恨别人说他生得俊俏，如今为了从他口中套出宝藏的下落，竟然甘心使出美人计来，恐怕待自己一旦上了钩，就要加倍报复、绝无余地了。故而，他也笑道：“司令，您看这样。今天我向您投诚的时候，交给您的是本省烟土走私的一个据点，您调派些人过去，一口气给它端了，既补充了粮饷，也是为百姓除了一害，可不好吗？”

　　“你是个聪明人，这样为我两厢都考虑到了。”陈司令这张脸还是笑起来有说服力，但他的笑容逐渐转淡，终究克制了一下没有露出凶狠的一面来，又说道：“你说好，那自然是好。我多给你一些时间，让你能想清楚。”他看李狗蛋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索性纠起眉毛下了逐客令：“我乏了。”言下之意是，老子要睡了，你个不识相的快点给我滚出去。

　　没成想，李狗蛋从地上捡起火钳给他拨了拨炭盆里的木炭，低头看火，说道：“司令，你这炭不好，闻多了要发哮喘的。要是怕冷，宁愿被子多盖一些，也少点些这个。要不，我去给你弄个暖水瓶来？”

　　“不必。”陈司令觉得这人话多小花招还一肚子，冷冰冰的回复道。

　　“那你记得别把警卫员都赶得远远的，我看你都把他们轰出院子了——冬天……”

　　“我乏了。”陈司令面无表情的躺倒，扭过头来盯着杵在屋里的小土匪，一双黑眼睛里除了不加掩饰的烦躁，还有一种李狗蛋看不太明白的复杂情绪。

　　之后李狗蛋每每想起当时陈有财的那种眼神都会觉得内心说不清道不明堵得慌，譬如现在，他被囚禁在这个发生了许多故事的卧室里，围着陈有财那床又软又暖和的棉被，胸中怅然，只好再度唱起了他最熟悉的歌。

　　伸手摸你大腿.根，上下摸遍恩爱深，婴婴笑眼弯弯眉，串在一起不离分。

　　哐的一声，杀气腾腾的陈有财这就踹门进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走向真是越来越不对了，说好的轻松向怎么就改成正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