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屯搅匪记》桃味危机

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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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地陈司令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头一片聚不了焦的猩红血色，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与疯狂挣动的心脏跳动，知道这是将死的征兆。在快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答答的马蹄声，于是他鼓足了十二分力气扭头去看，却见到二月零星的飞雪里，衣裳整洁面容平静的他骑着马，仿佛是在与什么人谈话——李狗蛋一如初见时落魄、邋遢，音色低沉好听，眯着眼睛对他笑。看着他笑，自己不知为何也想勾勾嘴角，只是力不从心，从前是懒得动，现在是动不了。于是他张开嘴跟马上的自己大喊，想让他代替自己笑一笑，然而话未出口，便从心肺呛出一口污血来，再抬眸去注视方才的画面，只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李狗蛋冲他说：你是这个下场，我不是。

　　猛地就睁开了眼。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去看蜷缩在他身边的李狗蛋，神色复杂，仿佛是为了梦中蕴藏的某种残忍的可能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就这样，陈司令一面盯着李狗蛋的脸，一面思索着心中的秘密，然而李狗蛋这个睡相看着看着，竟使他走起神来，轻轻地哼了一下子，心说道：真是人如其名，傻乎乎的一条土狗。我要亲你的时候让你张嘴，你把牙关都闭得紧紧的做抵御，晚上缩在这里打盹而已，张嘴做什么？被我打一下居然有那么许多的道理说；明明受不了冻，见我不给你被子怎么成了哑巴，汪一声讨个好都不会吗？越想越生气，坐起来就要把李狗蛋踹下炕去。

　　本来他才伸出半条小腿，心中还有些犹豫，可是听到李狗蛋不知道什么毛病突然地呜咽了一声，“呜”，短短的，是像小动物委屈起来那样一声，于是冷着脸，毫不犹豫地出了脚，直把李狗蛋踢出去了滚了一米多才停下。

　　陈有财皱了皱眉头，浑身发麻。李狗蛋又高又精壮，实在很难将他同小动物之类的词汇联系作一处，眼神虽总是纯善的，纯善之中还透露出不怀好意的狡黠，是个天生的骗子、土匪、强盗、还有逮着人就亲的流氓。但是他偶尔会如刚才一般散发出一种近似于小狗小猫的可笑气质，激得陈有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谁让你睡我炕上的？”

　　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李狗蛋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招惹了陈有财，根本无视了他的提问，躺在地面上心中暗自数落始作俑者：好赖生了这么一张皮囊，全是圈套，他就是个天生的骗子、土匪、强盗、还有要张嘴亲人的流氓。

　　没得到立刻回应的陈司令不耐烦地抬了抬眉毛：“我让你上来了吗？”

　　李狗蛋怒极反笑，说：“那好，我睡地上也是一样。”

　　大概也没有想到李狗蛋这么接他的话茬，既没有道歉认错，也没有强自争辩，一时间又是恼怒，又是不知所措，想抓马鞭觉得太过，想不理他又觉得全然不解气，隐隐的还因为李狗蛋真的生气了一事有些想不通。只好木着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等着看李狗蛋接下来说什么。

　　结果李狗蛋半天了才叹一口气：“我说司令你啊。”接着又没了下文。

　　陈有财拥着被子冷着脸等他的评语，居然没等到，语气随之带着些微不可察的焦躁：“你说？你凭什么说？”

　　“我说司令你啊，”李狗蛋盯着陈有财说，“欸，怎么我一说话你就跳。我怎么就不能说？你怼我，你怼我能干嘛呢？能怼出军饷来吗？小顺就说你……”

　　这名字可没逃过陈有财的耳朵眼去，他掀了被子两步蹲到李狗蛋跟前，平视对方，嘴角微微勾起笑意，问道：“你说谁？小顺？”

　　“马小顺说，你就是……”李狗蛋看陈有财这一副笑脸，心里打鼓知道他一准又是要发疯了。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陈有财低声一笑，伸手摸了摸李狗蛋的脸颊，说道：“难怪我说，老张找了你这么久，怎么会先让我得手，原来你们是认识的，是一伙的。”他手上的动作十分温存，眉眼间的笑意也极动人，只是笑意之中，竟有些想要生剐了李狗蛋的意思。便是方才李狗蛋推开他的时候，他的心情也从未像此刻一般，恨不能即刻将这个叛徒拆骨扒皮。笑意越重，杀意也就越重。

　　“你们打的好盘算，怎么就知道我会上当？如果我偏偏不吃你这一口，或者抓了你就杀掉，老张预备怎么办？”

　　好好一句闲谈竟叫他想到这种地方去，李狗蛋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本来提小顺，是因为知道小顺和陈有财从前关系最好，没想到如今的陈司令俨然是防范张二傻多过怀念马小顺，可怜他这个自作聪明的免不了要遭受皮肉之苦了——其实他还挺怕疼的。

　　“我怎么知道他要怎么办，我说小顺，你提什么老张，”他拂掉了陈有财停在他脸上的手，又说，“陈有财，你能不能别蹩腾了？”你怎么一笑就是骗人，不然就是发疯呢？本想继续说下去，可是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心里想道，我不过是他现在羁押的一个囚犯，他有什么必要对我诸般作态？这人薄情又偏执，连手下的亲信都留不住不服他，我又何必对他抱有什么期许？

　　可他这个拂手的动作显然重重刺激了陈有财，听他一笑，说道：“天亮了，我反悔了。我要你的下场比我坏。你这人我再留不得了！”说罢他起身来，像是隐忍什么一般握着拳头呆立片刻，蹬上军靴就出门去，嘱咐来轮班的警卫员：“不许给他柴火和热水，也不许给饭。既然是硬骨头，我们就磨一磨。死了再来报我。”

　　下这道命令的时候陈有财出了一身的冷汗，认定了今天清晨的梦境果真是某一种预示：也许他将不幸再遭受一次背叛，但是这一次他连撤退的余地都没有。张二傻把一枚长钉子狠狠楔进了他的心脏，他却还满心欢喜，以为自己遇到了个不一样的人，李狗蛋亲他，便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待他也是有些不同的。回头来看反倒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白白做了一个情痴。心下烦闷地四处乱走，刚好就撞上了瘦高个的副官长。

　　副官长看他脸色不善，不欲多问，公事公办地跟他报告：“司令，昨天那人枪毙丢出去了。”

　　“嗯。”陈有财漫不经心地。

　　“还有一件事，我正准备去跟您说……刘少爷来了。就是张家的那个刘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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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土狗和大猫，不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