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屯搅匪记》桃味危机

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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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

　　从陈有财的“魔掌”中逃出来的小土匪一时间没了去处，在城里东躲西藏一天，思来想去，竟是翻了院墙，一头撞进了从前在晓月楼的知己——小丽姑娘那里去。当时小丽正被一名无赖泼皮的“恩客”纠缠，男人裤子脱了一半，忽见得从窗户外头蹦进来一个满脸是血迹的人来，吓得大叫一声，立刻被李狗蛋抓过桌上的抹布捂了嘴。

　　小丽看清来者是谁，拍了拍胸口，作态夸张，说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要来，怎么不从正门来？钻姑娘门户当个采花贼，可真对得起你自封的名号！到那时，你自然是成了名，扬名立万，却是因为这桩子破落事儿，羞不羞人？”

　　李狗蛋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抢了小丽手上的帕子，净了脸，方答道：“我从正门进来，等着你妈带着人抽我呢？何况，有我堂堂正正进正门的功夫，你岂不是不情不愿，要被这个混账糟蹋了？”话声未落，他便睁圆了眼睛看着这人：军服制样，竟然是陈有财手下，只好噎了一下，问：“你这里有兵？”

　　转身就要跑，还嘱咐小丽说道：“别说你见过我！”

　　小丽见势不对冲上前去一把就拽住了李狗蛋的胳膊：“除了我这儿还有一个活人，我说没见过你，不是找死吗？你是没脑子还是不仗义？”

　　仗义和脑子有命重要？小土匪双腿肌肉蓄着力，本能想逃。但是仔细一想，小丽本就无辜，何况她一个姑娘家，为了养家糊口偷偷跑到青楼做起皮肉营生不易，若因此连累到她，他这个天下第一哪还有脸当得下去，恐怕还要沦为江湖上的笑柄。照顾老幼病残妇天经地义，这样舍下一个小姑娘，把人家置于危险之中，不是丈夫所为，他心中同样不忍，干脆扯了小丽过来，说道：“两条路，一条，你收拾细软跟我跑路；还有一条，咱俩把他钱一分，背到河那头埋了。”

　　小丽飞快地摇头说道：“你这个没出息的！想拐本姑娘私奔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接着仿佛认真考虑李狗蛋的建议似的回头打量起了这个被困住的人，一双眼睛满满地俱是鬼主意。

　　“呜呜呜呜！”听到自己即将命丧这二人手中，风流客狠命地挣扎起来，双腿踢倒一切所能接触之物，想引起自己同伴的注意，只可惜做的都是徒劳功，走廊上一响起脚步声，小丽姑娘便卸了这人的皮带，在他的身上柔柔地抽一下儿：“哎呀，客官，这个力度是不是太轻了呀。您怎么这么坏呀，偏偏让人家做这个。”

　　她捏着嗓子学，直把杀人越货的现场演成了荒淫的风月之趣，听得外头一阵哄笑，尽散去各自继续玩乐了。等廊外无人，小丽学得累了，便坐下来把弄着头上戴不端的绢花，才问李狗蛋：“您这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次来我这儿不是要蹭吃蹭喝，就是来大吐苦水，昨儿个晚上我不是才给了一个金珠让你去买甜嘴儿哄人，还能不够吗？那您的这位姘头，想来定然是强脾健胃，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好生养的。”

　　“可拉倒吧，”李狗蛋也无视了捆在地上的小兵，踩着凳子蹲坐下来，伸手抓了桌上的酥饼吃，嘴填塞满了，才不清不楚地说道，“那些金珠子不都是我当年看你可怜给你的，借我一两个还小心眼，给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再有，那人可不是我姘头，你说话注意点。”他有点不高兴，不太满意小丽把陈有财称作他的“姘头”，可是思来想去，他们之间终究是一场糊里糊涂的□□联系，所作所为纹丝合缝地框在此语界定范围之内，不谦虚，也不越界，的确寻不出一个稍微好听些的指代去替换。情非得已，只好自己唉声叹气一阵，不再反驳。

　　从怀里摸出那块巧克力，李狗蛋前后左右翻看一阵，递给了小丽：“化了。你放着冷一冷继续吃吧。反正他是不要了。话说回来，你说的这地方可是够远的，城里就有糖铺，你却指名要我去买这个什么洋牌子的娜塔莎。”

　　“傻了吧！”小丽佩服地五体投地，心想以他们第一快手的情商居然还能找到对象，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想不开，非碰死在这块不会疼人的石头上。她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掰了一半递给李狗蛋：“土包子，你尝个味儿。”

　　李狗蛋接过来，一口丢进嘴里，牛嚼牡丹几下儿就把巧克力进了肚。不过这一系列不解风情的动作没有影响巧克力自身的风味，舌尖残留的一些深色的巧克力碎屑很快回甘，仿佛是一个柔软甜蜜的惊喜突然间融化在他的口腔，回味绵密，叫他一时亮了眼睛。

　　“您这位相好，平日里喜欢巧克力咖啡，在吃这一面上自然是挑剔非常，拿屯里糖铺瞎搅和出来的东西去道歉，人家没把你打出闺门都是好的。不过，恐怕你的确是被打出来了……”小丽又是想笑，又觉得这人可气可怜，大半夜的四处捣鼓，好容易买到了一块巧克力，挨了一顿打，竟然都还没送出去，接着又说道：“您出山这样久，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见过，偏偏就不爱这些西洋的舶来品，平常哄我们姐妹的时候嘴上一套一套，见了真章，怎么却这样不开窍？莫不是，哥哥，您该不会打从娘胎到现在，还没开过荤吧？”

　　晓月楼的小丽姑娘见多识广，到底眼尖嘴毒，一句话戳得李狗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面红耳赤地缩到床边喊道：“你……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这么说话！”

　　小丽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被塞住嘴的嫖客“噗噗”地笑了两声，显然是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将“雏儿进了婊子屋”的故事想得极其下流猥亵，更把未怎么经人事的李狗蛋当成了一桩笑话。

　　这怪笑引来了谈话二人齐刷刷的目光。

　　怒气冲冲的小土匪拎着暖桌上的茶壶，蹲下来就给这人脑袋瓜开了瓢，脸上带着干涸的血迹，表情宇宙最凶：“差点把你这茬儿忘了，陈大混蛋派了多少人，在什么地段堵我？你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说完抽出了堵在嫖客嘴里的抹布。

　　成三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本来他在滦平做土霸王做得好好的，被付荣生的人绑了收编，收编就收编，让他从头做起，又不给碰女人，常常饿得他是头昏眼花，活活憋得他一杆子火出不来，没多久跟着季参谋从滦平开到王家屯，好不容易如今进了晓月楼，遇上了个没客的小丽，还要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男人教训。

　　他本来想着要不要糊弄糊弄糊弄这个二愣子，结果被瓷壶砸得找不到北，嘴一秃噜，便吐出实情：“你跟我问谁我怎么知道他有多少人？告诉你，今天晚上陈有财陈司令娶媳妇，我们长官在这里吃过酒，还要去闹洞房的！到时候短我一个人，你们俩可甭想活着出这门儿！”

　　这回是小丽先笑出了声：“你们这个陈什么的司令可真有意思，大晚上的结亲，是太长得难看羞于见新娘子，所以演高老庄吗？”

　　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听到消息的李狗蛋神色复杂地品咂了一下儿，他觉得自己的心里一瞬间有些茫然，不是想恭喜，也不存在多么难过，只是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陈有财那张脸，便有些可笑地想道，我又不演高小姐，他扮什么猪八戒。何况只是一日未见，他的笑脸是什么样我似乎就想不起来了，只能记得他发狠、发疯的样子。最后这小混蛋吃瘪我没回头看他一眼，真是吃亏吃大发了。

　　他想：可能我也不怎么喜欢陈有财，就跟他也不怎么中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