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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偷袭 ...

  •   只用了十七个小时,这场战斗再次以火星军队的失败画上了暂时的句号。
      死亡人数比以往的战斗增加。火星军向来按照艾瑟女皇的旨意步步撤退,只求自保;而地球反叛军势如破竹,伤亡颇少。来自斯雷因的忽然插手,使得双方阵营都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来了正面的较量。
      然而,有备而攻和本打算撤退,这两者的准备程度决定了结局。

      他们正坐在往更后方撤退的运输舰上,斯雷因手上的平板清晰的罗列出火星现有的兵力数据。越是对己方的坦陈,就能够说明局势越是危险。
      这场女皇御下的扬陆城的保卫战,斯雷因却希望它能——或者说它已经达到了它的最初目的。
      无论胜负。
      最重要的是,哪怕在艾瑟依拉姆的呼吁和平之下,面对着太空战场的步步失落,火星的公投显示,绝大多数国民都希望开战。只有打了,不管输赢,损失了扬陆城还是太空骑兵,胜利会增添光彩,而失败是让人高歌、引人斗志的悲壮。
      斯雷因所派遣的军队,在此战中生还率仅仅只有百分之二十以下,血和火的悲歌通过传媒,播送给火星本土的公民。
      女孩在一旁抱着小平板上的空间图苦思冥想,和平日对斯雷因下出的一步棋找不到破解之法就不愿认输一样。斯雷因用手指帮她描绘出自己设计的进攻方案,然后告知她:“莉莉丝,‘阿拉莫’之战的失败激起了人们的热情,但‘圣哈辛托’的胜利却没有。我们要的是来自公民的原谅,甚至尊重。”(注⑨)
      军事实力和人心,两者同样重要。
      “由于火星科技的泄露,反叛军的军事实力不容小看,我们必须寻找回已经失去的人心。”
      讽刺吗?
      爱好和平的艾瑟依拉姆女皇被火星本土的公民暗自认为是出卖国家的软弱者,保皇派和主战派失去了库鲁卡恩先伯爵与扎兹巴鲁姆先伯爵两位领头者,此刻越发针锋相对,甚至连表面的和平都难以维持。
      攘外必先安内,斯雷因需要让火星的皇室得到义愤填膺的民众的谅解——用实际行动。
      “斯雷因……!”有人匆匆跑来,带着欣喜的声音穿越岁月,斯雷因从附身为莉莉丝讲解的姿态猛然抬起头,穿着高贵礼服的女皇提着裙摆,眼角带着刚睡醒的疲倦。她的面庞还是那样温柔又优雅,是在战火中的天鹅。
      “艾瑟依拉姆女皇。”斯雷因顺从地垂下头,宛若时空倒转,千秋万象,仿佛恢复到最初的孩提时代。
      “你是来帮助我的吗?斯雷因。”她担忧地问:“我真感动……但是请不要在犯之前的错误了。”
      莉莉丝身侧的青年身体在听到这句话中僵硬住,时间被延长,被冰冻,被拉成脆弱的情丝。他的嘴唇蠕动,艰难而缓涩:“不会的,艾瑟伊拉姆女皇。我……爱和平。”
      “那么,我信任你。”
      她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天鹅绒般娇嫩。

      艾瑟伊拉姆在这位一起长大的友人身上寻找到安心感,得到斯雷因的保证,一直苦苦支撑和平的她将心中的重担分担与值得信赖的伙伴。她天真地再度交付出自己的信任,可这让斯雷因感到如此痛苦。
      他带着莉莉丝回到自己的卧房,这比囚牢的环境好了很多。莉莉丝总算愿意放下手里的战略图,看着靠在床头的Daddy。她爬上床,把双臂环绕过斯雷因的身体,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
      “我觉得你是最棒的,你做的很好。”莉莉丝说,这句话还是她从很久以前,伊奈帆表扬自己的语言里学来的。
      “是吗?”斯雷因苦笑,“可我又欺骗了她。”
      一切还在继续,战斗每天都在发生,偶尔的、不足几日的停战都伴随着伤员的呻吟。斯雷因越发担忧,而比他更担忧的是莉莉丝。
      她的左眼告知她,斯雷因的身体状况在每日愈下。
      谎言和操劳几乎压榨完他所有的精神力,斯雷因一度觉得,自己再次陷入了上次地火战争停战前的情况。战场上他呕心沥血,而在艾瑟依拉姆前又小心翼翼,编制一个美丽的谎言。而步步紧逼的地球反叛军,可能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三个月足以改变战场局势。在斯雷因的勉力支持下,火星军总算与地球反叛军达成战略相持。

      降低空中高度的运输机体正在逐步靠近地球反叛军的总指挥战舰,在接到停留命令时,那架机体按照规章程序,向总指挥部发出了申请入内的讯息。这条被判定为最高等级的申请直接送达了反叛军副司令温顿上将的手中。中年男人在下属诧异的眼光中,亲自为这条申请选择了‘通过’。
      下属惊讶地张开了嘴,他试图询问:“可这是一台来自不明基地的运输机……”
      中年男人耸耸肩,道:“这可是切尔茜夫人所信赖的人。”
      切尔茜夫人!
      当所有的军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带着杀气的眉眼变得柔和。那是这支军队的总司令,她那睿智的、深绿色的瞳孔总能看穿战局。而她那母亲般的气质,给这些失去亲人,却仍然厮杀的军人们以安心的抚慰。
      “切尔茜夫人将亲自接待他。”温顿上将又抛出一个炸弹,让众人对这位未知的人刮目相看。
      他们立刻——效率极高地为其打开了舱门。

      哈库莱特身上穿着笔挺的制服,它不属于地球军,也不来自火星。如果有明眼人在这里,他们就会发现,这身制服唯一能对他身份提供的辨识就是臂章的一朵蓝玫瑰。浅浅的蓝,绽放在深灰色的布料上,是灰尘中绽放的不朽之花。
      他沐浴着来自地球人的目光。曾经被宣扬的火星人是优秀民族的种族主义已经无法在哈库莱特心中生根发芽,如果说,有什么能成为他的阵营的话,那也只有特洛耶特。哈库莱特不会因为地球人感到愤怒、厌恶、还有傲慢。
      他被迅速的引见到接待室。切尔茜夫人正在那里等他,老妇依旧佝偻着背,而最后一根稻草正悬挂在她的头顶。

      “你来了,哈库莱特副官。”老人望着窗外的深色,岁月在她的身上刻下刀痕,却没有撼动这宇宙有半点变化。“我们就要成功了,却遇到了这样高明的模仿者……”
      她忽然回过头:“我信任你,副官。战争结束了,你打算去哪儿呢?”
      这口吻随意而散懒,像是对火星的审判。
      “您已经确定是胜利了,恭喜您,切尔茜夫人。”
      “恭喜……”老人忽然笑了。她表现出平静和疲劳,这让哈库莱特在她的影子中不知不觉看到了另外两个人,战犯和英雄。
      “他们都将我看做地母盖亚,可是对我来说,我只是痛失子嗣的夜妖莉莉丝罢了。”(注⑩)
      她对于哈库莱特是出乎意料的宽容,甚至请下属为他上了一杯红茶。他们在相对面的位置上缓缓坐下,切尔茜抿了一口茶水,收敛眉眼,淡淡道:“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感谢你为地球提供的科技,我们在这里围困,相比你也很乐于看到火星军在包围下一点点沦丧的绝望,这对于一支缺乏资源的军队来说,是多么让人心生恐惧啊。”
      哈库莱特点了点头,这样的情形和曾经被包围的扬陆城一样,只不过,那里不再会有决心殉身的斯雷因特洛耶特。
      谈话仍然在继续,那么和哈库莱特记忆中,在扬陆城打算自杀的的那个红衣伯爵有所不同的斯雷因,现在的他又身在何方?他正在切尔茜夫人和哈库莱特的脚下,在上一层甲板之下的机舱层。这里用于停靠大型的机甲。凭借哈库莱特的通讯码,他们顺利进入了这个被应该固若金汤的指挥舰。
      一位士兵瞧着缓缓停稳的运输舰,眼睛一亮,脚一等便在微中立环境下登上了舰艇顶端。“又是新送来的火星机甲——好家伙……”他信心满满又包含惊叹的摁下啦开启舰门的按钮。
      里边的确是来自火星的机甲,为首的一台尤为突出。雪白色的机身和光滑的流线体,无不彰显出高科技的魅力。
      但他的惊讶被打断在一瞬间,那并不是空荡荡的机体!汹涌的子弹带着火舌,从塔尔西斯的护甲下穿出,轰掉了那个短命士兵的大半个脑袋。屠杀、这是屠杀!在这里的大多数是技术兵和维修兵,他们四散奔逃,是最趁手的活靶子。
      斯雷因特洛耶特并没有半点动容。
      他手沾鲜血,从最开始的针织衫被一步步染灰,变为骑士的灰色制服,最后浸泡在深红色的玫瑰液体里,浴血而归,成为了昔日的红衣伯爵。
      如果他不想死,那么斯雷因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无比熟悉对方的战斗阵型,因为这和他教导莉莉丝在棋盘上厮杀是所模拟的是如此相似。如果对方想要用持久战来拖垮火星的话,斯雷因不吝啬让自己成为最致命的匕首,打破那拖拖拉拉的堕落过程。

      火星国内的民众稍稍稳定了情绪,斯雷因不愿意看到艾瑟依拉姆再次在关键时刻冒出头,充当和平使者,从而打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而同样,这次的地球方再不会有界冢伊奈帆这样愿意和平的英雄,回应艾瑟依拉姆的呼声。
      所以,在被逼疯或者变故突生前,斯雷因举起了屠刀。
      既然之前,哈库莱特可以为了拯救斯雷因从而被地球方利用,提供给他们高科技,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再借着哈库莱特的名义,将自己人运送进去呢?
      赌博,斯雷因不会畏惧。

      他看出来了,地球反叛军和他当时所领导的火星军,都出奇的相似。
      凭借着领导者的经验和指挥而显得凌厉,具有攻击性,但实际上却是一盘散沙:火星上心思迥异的三十七伯爵,以及被仇恨支配,为了复仇而复仇的地球人。
      这样的部队,都强大却脆弱,如果无法打败供血的心脏的话,那么速战速决的方法就是攻击脆弱的脑部。

      在还没有地球驾驶员来得及爬上机甲前,斯雷因以及他率领的特殊部队已经扫荡完毕了整个最底层。
      血腥的气息催生战欲,斯雷因已经感到自己握这操纵柄的手在微微颤抖。
      在指挥所时,理性比感性更重要,但在生死之搏里,亲身的实战中,往往是直觉能拯救战士的性命。
      他们迅速驶向通往上层的电梯,显然,上层不利于大型机甲活动。
      “从驾驶室出来,个人检查好配枪,准备开始小队行动。”斯雷因的命令通过耳机传导入每个人的耳膜里,他们干脆利落的检查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从高处跃下。随着队形散开,原本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青年立刻被落在了队伍末尾。没有人回头看这位长官,他们各司其职,按照既定的路线无声无息地开始逼近猎物。斯雷因注视着他们的身影,紧绷的肌肉和矫健的姿态被紧身作战服勾勒出青春的线条。这是蕾穆丽娜的部下,这个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正义无反顾的走向死地,但没有后生,让人扼腕叹息。
      而他呢?
      斯雷因与队伍选择了不同的路径,他恰一拐过一个墙角,就遇到了瞪大眼睛的巡逻兵。在对方还没来及发出警报前,子弹已经穿过了他的颅骨。
      时间不应该被浪费在无意义的道歉和忏悔上,斯雷因抬脚就迈过对方的尸体。血液飞溅,点点蔷薇绽放。脱离队伍所带来的是风险的加剧,可斯雷因——必须有一件投入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的事情要做。
      手腕上的多功能通讯器清晰地投影出一个红色的点,和刚才喷溅出的血色一样,固执而难以洗去。他用一颗子弹处理掉了门上的身份验证器,甚至对正拍摄自己的摄像头不管不顾,抬脚就踹开了门。

      轰然打开的世界,有光和风,界冢伊奈帆抬起了头。
      喉咙里的血沫还未来得及咳嗽出来,淤积凝结成了混合着痰的血块,导致伊奈帆说话声音都带了几分沙哑。三年中他大多数时候在保持沉默,声带的震动尤为艰难。
      “斯雷因特洛耶特。”
      界冢伊奈帆缓缓地念出正站在门前人的名字,就像他曾在战争中无数次望着银质挂坠喃喃自语,推测揣摩时一样。
      多么讽刺而又具有意义的再度重逢?
      他彼时面无表情地坐在审讯桌前,看着身穿囚服的罪犯双手捂住面孔泣不成声,又见到斯雷因一日日在无生机的牢笼里枯萎。现在,他却整整在这里被关押了三年,他错过了什么呢——?
      看起来,他错过了不少。
      斯雷因出狱,甚至开始外出执行任务;雪姐不知道过得如何;他也错过了莉莉丝成长阶段那重要的几年。
      双臂上还留有因为常常被架起悬空来鞭打的痕迹,青年原本覆盖有一层精炼肌肉的背部和腹部上是来自切尔茜夫人所授意的教训:满是错落的伤痕。他现在只是简单的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勉强遮蔽身体,而囚徒的身份一览无遗。
      角色不知不觉的转变,不得不让人感慨命运无常。

      就在这种情况下,伊奈帆只是平静地看着斯雷因,念出这个名字。斯雷因步步走进,军靴在地面上绵延出低沉的声响。
      “我来接你。”
      斯雷因的目光落在正绑在伊奈帆左手手腕上的那根橡皮筋,上边两个圆圆的浆果发饰正俏皮的滚在一团,鲜艳得耀眼,是这件死气沉沉的屋子里最吸引人的地方。
      “多亏了它,你居然还能留着这个东西。”斯雷因挑挑眉,口气里带了一分好奇。原本他让蕾穆丽娜在给莉莉丝的浆果头饰里增加了一个定位器,只是防止这位身份敏感的孩子陷入不测,却不曾想到顶着一个小辫子的伊奈帆就直接带走了他原为莉莉丝准备的后路。更出意料的是,它居然没有被地球反叛军给没收。
      “是啊。”伊奈帆摸了摸圆滚滚的珠子,这是他所提出的要求中唯一一个被实现的。当得知这是‘女儿给父亲的礼物’时,向来满怀仇恨对他的切尔茜夫人难得地沉默了。而这个发饰就一直保留在他的身旁。
      “不管怎样说,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你还能走吗?橙色的家伙?”斯雷因蹙起眉头,扫过时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包围了主谋的房间了。”
      伊奈帆扶着墙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你们入侵了这里。”他用肯定的语气评论道,“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蝙蝠。”
      在他的目光下,斯雷因却只是笑了笑。他原本冷峻的眉眼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像是想到了一些拨动心弦的事情。清早的铃兰上凝结的露水融化在睫上,滋润入干涸的心田。岁月奔驰,在他们的身上都未能留下什么痕迹,你瞧,他只要这样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
      他原本觉得自己可以无动于衷。如果换做十年前,斯雷因会以为,除了艾瑟依拉姆,他凭什么为了既不属于野心也不属于欲望的一件事情而赴汤蹈火呢?可当莉莉丝那对漂亮的鸳鸯眼,安静地看着他的时候,某种无形的思想正沿着目光连接到另一颗心上。
      血缘的奇妙难以言说,却给了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战犯一个家。这个女孩儿没有什么博爱的胸襟或者仁慈的视野,她的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的Daddy与Papa。毫无保留,最特殊不过的一份情谊。
      如果他不亲自来,他不能确保那些火星士兵会不会发现原本要解救的人质其实是地球的和平使者,顺手将伊奈帆撕成碎片。
      而界冢伊奈帆处在风口浪尖的地球,甚至每次和雪姐相处的时候都要滴水不漏。保密工作和身份特殊,让他无时无刻需要小心暗处的窃听器。
      那个小小的牢笼里,似乎永远再度回到人间的战犯和有着最亲密血缘的孩子,为伊奈帆构建了一个同样小小的避风港。
      几年前的句子却历历在目。

      “这里也是囚笼。”
      “这是她的家。”

      “别人看来不讨好的事情,有谁比我这个首席战犯做的更多的呢?”
      “有道理。”

      伊奈帆表示认同,他接过斯雷因递过来的另一把枪。沉甸甸的,他感到自己正握着别人的生命。
      斯雷因正向他解释行动安排,无需太多语言,他们就能彼此了解:“没人认为我敢这么做,那么这么做就是最好的方法。火星的物资拖不了太久,何况……反叛军的背后,想必地球军部也给予了一定支持吧。”
      昔日的红衣伯爵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光,属于天生的阴谋家。
      “一击致命,全盘散沙。”
      对于一个本身组织性就不强的乌合之众而言,最大的打击莫过于领导者的消失或叛变。好比在停战前,由于领头人斯雷因的自甘放弃,还有皇室艾瑟依拉姆的‘倒戈’,使得原本人心不稳,各怀鬼胎的火星伯爵们立刻各投其主,鸟兽散去——表面上接受了艾瑟依拉姆的和平主义,也是失败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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