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录》希瑟

5、五

　　沈夫人在亭子栏板上坐下来，昏沉沉的，一手托住额头。他的相貌，却生了她的眼睛。这些年来，她都横亘在他们夫妻中间，如今竟又附在儿子身上还魂。愤恨，屈辱，不甘一时都袭上心头，眼泪不争气地淌下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阿京怯生生地走来，在她身畔坐下。
　　沈夫人忙用指甲弹掉眼泪，道：“哪里，不过给蝴蝶翅膀迷了眼睛。”端详端详儿子，见他眼睛也微红，不禁问道：“又给阿绶欺负了？”
　　阿京低头道：“我真不明白她何以这样讨厌我。”
　　“谁教你也这么没出息！越是追着人家不放，人家越当你是脚下的泥！”说到这里，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惊，何来的“也”？自小她的美貌便传颂四方，胜过阿绶今日千倍百倍，见者无不心动，求婚者纷至沓来。她却无半点阿绶的傲气，只因前生冤孽，遇上他这望之令女子也自惭的奇男子，伟丈夫。在他面前，她的自信全无。只觉自己再美，也未必入得他眼。日里夜里，她魂梦不安，相思无尽，只盼望有朝一日，步一众后尘，他也踏进姜家的大红门。终于等来那一天，他却是这般心灰意冷。
　　阿京又道：“她说从今而后，只喜欢小武一个，叫我不要再去烦她。”
　　“那你预备怎样？”
　　阿京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吗？”
　　阿京道：“也不知怎的，就是放不下她。”
　　沈夫人叹道：“阿京，你不学你爹爹别的，偏要学他痴情。眼看就快十八岁了，还整天跟在阿绶那鬼灵精身后跑，心里真的就一点儿也不考虑功名事业吗？你爹爹和你一样年纪已经是一庄之主，令天下豪杰拜服于地了。”
　　阿京不知所措道：“妈妈怎能拿我和爹爹相提并论。”
　　“你是他的儿子，自然要承继他的事业。身为独子，你是幽明山庄明日之主。依着祖上的规矩，从你十五岁起就该修习幽明剑法，可你爹爹直到现在都不肯传授你，你就不害怕吗？”
　　阿京惊讶地望着妈妈，道：“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沈夫人冷笑道：“他觉得你不配做他的儿子，从来就没打算传位给你。”
　　“可爹爹一直待我极亲切，从不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那是因为他没有寄托任何希望在你身上。”
　　“也罢，那我就不做庄主。”
　　沈夫人吃了一惊，道：“那你要做什么？”
　　阿京不敢看她，低头道：“这样逍遥着也好。爹爹的庄主做得也不甚开心。”
　　沈夫人气道：“这样不知进取，不要说阿绶，连我也看不起你。”
　　“妈妈，你生气了？”
　　沈夫人无可奈何地望着儿子，舒缓了语气道：“阿京，阿京，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不为自己，你就不肯为妈妈争口气吗？”
　　阿京道：“我什么都肯为妈妈做。”
　　“你去见你爹爹，求他传你幽明剑法。其实阿绶也不过是个虚荣的女孩，等你坐上庄主之位，怕她不赶着附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