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录》希瑟

4、四

　　山阴道上，一路行来,有阿绶相伴颇不寂寞。只听见她唧唧喳喳，说得比林间喜鹊还热闹。小武经不住她搭话，熟悉了不复羞怯，和她有说有笑。
　　黑虎不禁笑道：“阿绶，你将来真该嫁个哑巴丈夫。”
　　阿绶怪道：“为什么？”
　　“两个人的话都由你一个人来说。”
　　阿绶盯着他看了好久，看得他发毛，才道：“我不会再理你了。”
　　黑虎笑道：“看你能气到几时？”
　　没走几步，阿绶忽然吸了吸鼻子，向一侧的山崖张望了一下，喜道：“我就说呢，什么花会这么香。是珊瑚草。二叔，这里你轻功最好，快给我摘下来。”
　　黑虎骇笑道：“你说话算不算数？不行，你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阿绶向玄翼道：“爹爹，你看二叔不听话。”
　　玄翼走得比一众快得多，这时也止住步子道：“阿绶不要再出新故事了。庄主正等着我们呢。摘什么花！”
　　小武也向崖上一望，五丈开外长着一丛草，红花如蝴蝶，那股子浓郁的香气便从那里传来。这样的距离，底下是万丈深渊，若是往常他想也不敢想，可自那日在林中遇见黄衫师父，蒙他传授一招雀儿飞，因家中出了事故，还不曾显摆过，这时便有些技痒。又兼有讨好阿绶的心思，便道：“我替你摘来。”
　　妈妈拉住他道：“莫要逞能。”林中奇遇他一直来不及告诉她，此刻见小武出头，定是以为他为讨好女孩子连性命也不要了。小武不禁一笑，安心要吓吓妈妈。轻轻地一纵身，快如闪电，转眼之间，已是稳稳落在阿绶身边，把珊瑚草递给她。
　　阿绶见多识广，这等漂亮轻功也没惊着她，安然道声：“多谢。”
　　裴家人和玄翼兄弟却是大惊。
　　黑虎脱口道：“这不是雀儿飞吗？”
　　中武道：“爹爹，你何时传了小弟这招？”
　　裴炎脸一红，道：“你倒不问问你爹爹自己有没有这本领。”
　　妈妈道：“小武，你有事瞒着我。”
　　小武笑道：“妈妈，得空儿再细讲。”
　　玄翼却向小武道：“小兄弟，这招雀儿飞是谁传授你的？”
　　阿绶把玩着手中的花，奇怪地问：“是很了不起地功夫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黑虎笑道：“那是他火候还不到家。这一招雀儿飞若真练成，足可笑傲江湖。小兄弟，传你功夫的是不是一位黄衫侠士？”
　　小武惊道：“您怎么猜到的？”
　　玄翼笑道：“雀儿飞乃是风中秋叶严柯的绝技。”
　　阿绶问道：“爹爹，严柯又是谁？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黑虎笑道：“他成名在二十年前，他销声匿迹之时你还没出生，你又从何晓得他的名姓。”
　　兄弟二人对望了一下，同时道：“严柯重现江湖，显见的也是幽明录而来。”
　　阿绶却问：“这个严柯有多厉害？值得爹爹二叔这般忧虑。有庄主在，任他是谁也威胁不到我们幽明山庄。”
　　玄翼道：“这个严柯的确不可小觑。十五年前在江湖上能与庄主相提并论的便只有他。这些年归隐，潜心修炼，他的武功想必又见长。和西域神僧大战在即，万一他为昔年之事为难庄主，可就不妙了。”
　　阿绶又问：“什么昔年之事？”
　　玄翼把脸一板道：“好多嘴的丫头！”
　　阿绶气道：“一月不见，爹爹长了脾气。”
　　小武却问：“幽明庄主武功天下第一尽人皆知，还有谁敢挑战他？”
　　玄翼笑道：“江湖人士名心炽烈者大有人在。”
　　小武又道：“我有一事不明。”
　　玄翼道：“你讲。”
　　“幽明山庄向来以剑术扬名天下，我这一路行来，却见你们庄中弟兄所携兵器各异，唯独没有佩剑的，不知是何缘故？”
　　三人相识一笑，阿绶道：“只有庄主才佩剑啊。”
　　说话之间，已经来到山顶庄门，小武回头一望，来路已经被云雾遮断，不禁惘然。进得庄子，先是个植满花木的大园，只听黑虎叹道：“一月不见，牡丹已经开得这般缤纷烂漫。”
　　那边有人搭话道：“是黑二爷吗？”
　　廊子一转，现出个四角亭，亭中俏生生立着个中年美妇人，手持一把生绡白团扇，一扇，额上的茸茸胎发便轻轻朦动。瓜子脸，秀长的凤眼。小武见了阿绶已是惊为天人，再见这美妇人便觉她在妙龄之际必定比阿绶还要娇媚千倍。幽明山庄果然人杰地灵。
　　玄翼黑虎二人上前见礼道：“夫人好有兴致，在此赏花。”
　　沈夫人叹了口气，道：“山上岁月着实寂寞，不像二位常在外奔走的还可换换心情。”
　　黑虎笑道：“我们反而羡慕夫人清幽无扰，逍遥自在呢。”
　　阿绶很怕这夫人，悄悄地拉了小武便走。沈夫人却止住她，道：“阿京一上午都在找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阿绶道：“我下山去接爹爹二叔。”
　　沈夫人一眼瞥见她身畔地小武，已是一怔，不再理会阿绶，且指着小武问玄翼道：“这就是打伤程，郭二人的裴氏之子吗？”眼睛只管在小武脸上逡巡。
　　阿绶在旁悄声道：“夫人，你看他像谁？”
　　沈夫人黯然道：“他的眼睛——”
　　阿绶道：“眼睛倒不怎么像。”
　　沈夫人忽然问裴炎妻道：“他真的是你的儿子？”
　　妈妈笑道：“最小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