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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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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炽热的太阳悬空当头,烈日的余温烘烤着大地,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来一阵烧焦的味道。
周诚站在马路边上,额间滑落的汗水正不断地提示着他此时气温的炎热。他整个人被晒得有些睁不开眼,偏逢这个时候又正是夏末最热的时间段,他盯着路面,看着过高的温度导致空气的折射率发生改变,沥青马路上方的空气也不断地变得扭曲起来。
他来到这里的原因说来也长,今儿个天还未亮,他就急急忙忙简单收拾了行李便从初棠出发,只身一人乘坐动车前往黎杨所在的F市,一路兜兜转转,差不多换乘了两三趟车,这会儿才好不容易从姜县的汽车站里走出来。
此时,他面对眼前陌生的一切,听着周遭完全听不懂的吆喝声,他的大脑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屁股有些运转不过来。
从早忙到现在,他滴水未进,以至于肚子早已饿得没有知觉,这会儿再处于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听着姜县的方言,更是一片迷茫。
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这个决定真的正确吗?他在心里反复询问自己,可终究没有个结果。
只要一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迹象,他的耳畔仿佛听到了来自黎杨的召唤,明明那么遥远而又不真实,可他却不曾后悔来到这里,只是暂时对于前途的迷茫感到些许惶恐不安。
其实他的心里一直记着黎杨当初留给他的地址,古月村彩云巷大厝27号,这是当初给黎杨寄照片的时候存的地址,他早已将那一行文字背得滚瓜烂熟。
“兄弟,要坐车吗?去哪里,我载你啊。”
周诚还在神游中,下一秒,一位讲着不是很标准普通话的中年男人开着摩托车上前来跟周诚搭讪,将周诚拉回神,定睛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是当地拉载乘客的摩的司机。
这位刚讲完,不时又冒出了几位男人连同着围了上来,将周诚半包围住,似乎有意要跟第一个男人来抢生意。
周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突然被这么多人莫名其妙地包围住,他还真的是感到有些不适应。
半晌,他晃了过来,看他们眼中并没有恶意,索性他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开口寻问道:“你们知道古月村怎么走不?”
谁料他刚一开口,众人皆变色,原本还是满脸热情地他们,骤然露出一副副惶恐的模样,从最外围的一圈开始,男人们火速撤离。
周诚丈二摸不着脑袋,很是费解他们为何如此,趁着最先来的那位中年男人还没来不及转车掉头的时候,他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质问道:“干嘛这么慌慌张张地,我又不吃你们,跑什么?”
那人回过头来,眼神躲躲闪闪,有些语无伦次道:“哥们儿,这单生意我们不接了,你找别人去吧,古月村那个地方邪门的很,没人敢载,兄弟我还是劝你别去送死了。”
这头刚说完,那人就趁周诚一个不留神,立马开车逃离现场,徒留他一人留在原地皱眉。
无人敢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这古月村还真的就是一个邪门的地方了?
不行,他非得前去探个究竟,关于黎杨,他还有好多不知道的事。
可后来无论他问了多少位司机,通通都以拒绝的形式劝阻他不要冒险,周诚起先还不死心,可寻问了好久以后,到处碰瓷的状况也逐渐令他灰了心,索性到最后,竟自个儿买了瓶水,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歇歇脚。
他坐的位置是一个太阳晒不到的阴凉之地,地处建筑墙裙角落,这里就他一个坐着的,外加一位正用草帽盖住自己整张脸且躺着地上翘着二郎腿打着呼噜的老汉。
周诚瞥了对方一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坐了没多久,呼噜声便停了下来,耳边一股沧桑的嗓音响起。
“外生仔,刚大老远就听见你要坐车去古月村,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周诚左顾右盼,确定是那个老汉在跟自己说话后,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答道:“我要寻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老汉一听,骤然从地上跃了起来,闪到周诚面前,两眼冒着精光道:“要不这样吧,我载你去!他们不敢去,是因为胆小,我不一样,我胆子大,只要你肯给我三百,我现在就能立马带你进村!”
周诚被老汉的扑面而来之势吓得往后一退,他没有丝毫的退路,背部不得不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老汉笑了一下,看到周诚这幅反应,忙退了退,接着道:“外生仔,你去不去啊?等一会儿我要是回家了,就没人肯载你去啦。”
周诚犹豫了一番,老汉见状佯装出一副要走的姿态,周诚忙拉住他的手,考虑到身上带的钱也够,索性就直接答应了老汉的条件。只要能带他去古月村,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老汉见周诚答应,止不住一个劲儿的欢喜,他拉着周诚就径直往马路边上走,深怕他突然反悔似的。二人一路奔走,直到他们俩停在了一辆老旧的三轮车面前,老汉才又跟周诚道:“我这车旧是旧了点,倒还是能载着你到古月村的,来来来,上车上车。”
周诚看了一眼三轮车,尴尬地笑了一下,见老汉已经坐在驾驶座上等他,也就容不得他再退缩半步,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在周遭人异样的眼光中爬上了三轮车,晃晃悠悠离开了姜县的车站。
老汉驾驶车的速度有些慢,周诚坐在后面,早已见不计其数的车辆从他们面前一超而过。周诚本想催老汉再快一点,好赶在天黑之前能抵达目的地,可念在对方的年龄摆在那儿,也只好无奈作罢。
一路上老汉偶尔会跟着周诚唠嗑上几句,嘴上说上几句姜县最近不太平的事儿,但大多数时间两人都各顾各的事情,没说上几句就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其中老汉说的话里头就有牵扯到古月村发生的两起命案,老汉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比方才的严肃了几分,听的人会不自觉地被带入他的语境当中,感受这其中的非比寻常的诡异程度,闻者不由背后一阵阴凉。可每当周诚想要细问下去的时候,老汉总是岔到其他的话题去,这让周诚对古月村的兴趣又浓上了三分。
黎杨,你所在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彼时,天色越见昏暗,山头的夕阳只剩残留的余晖,老汉这才载着周诚来到了目的地。
所谓的古月村,不过是在国道旁立了一块石头铸造的牌坊,年头挺新,想来是近几年才建的。牌坊往内,设有一条笔直的马路,前方通往未知的方向,能看到的尽头已经被生长茂密的榕树遮挡住视线,连接着山脚浑然一体。
周诚背上行李下了车,抬头对着牌坊上的三个字看出了神,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来到了黎杨从小长大的地方。
不时,老汉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摊开手向他示意钱的事情。周诚愣了一下,从包里掏了三张大钞捏在手中正要准备付款,但他显然有些疑惑,望着老汉不解地问道:“你就停这儿了?前面不能再开进去了吗?”
老汉许久未见到这么多钱,顿时两眼冒着精光,他见钱就在周诚手中晃着,连忙夺了过来放入口袋,他神色紧张道:“这村子怪得很,再往里头就不能接着走了,外生仔,我老头还要赶着回家吃饭,先走一步,后面的路你自行解决吧。”
话还没讲完,老汉就急忙载着三轮车撒腿走人,周诚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愣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老汉的背影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敢情他有种被人忽悠又狠狠宰了一顿的感觉。
没办法,谁叫他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虽然他觉得这三百花得有些冤枉,否则放平日里,他怎么说也要讨回个公道来,这会儿他权当这钱是施舍给一个贪婪的老人罢了。
望着老汉离去的背影,周诚无奈转过身,准备往进村的方向而去,只要跨过这牌坊,就算是真的入了这个村子。
古月村,这个如同它名字一般古老而又淳朴的村落,仍然保留着一股偏远地区的乡土气息,这个村子前半段进村的道路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不过五米宽,两侧是黝黄的稻田,这会儿天黑得早,眨眼间的功夫,太阳就落了山,田间一阵青蛙的乱叫,透露出眷恋夏末的气息。
此情此景,不由让人产生一种身在荒野之间的错觉。
天黑的速度实在过于异于往常,周诚不敢再继续怠慢下去,脚下的步伐也紧跟着快了起来。
来到山脚下的大榕树边上,才开始渐渐摆脱泥泞的道路,出现较好的水泥路面。村口的这段路时而会有几只村子里散养的土狗在这里戏耍,这会儿见到陌生人的出现,纷纷朝着周诚吠叫起来。
周诚刻意避开它们行走,可它们依旧不依不饶地在他后头肆意叫嚣,甚至大有一路追着周诚的趋势,一时间,犬吠声在村口弥声缭乱。
“再吵小心我打你们!”周诚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佯装要砸它们的模样,土狗们吓的撒腿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重新追了上来,周诚不得不真的丢起石头,往尽可能偏离它们的方向扔去,做做样子罢了。
反而周诚装得越凶,它们闹得越欢腾,几次反复之后,几只土狗突然朝着村口的方向望去,分别嗅动自己的鼻子,似是闻到了什么味道,纷纷停止了叫唤,开始往村子里撒腿跑去,如同受到了什么惊吓。
周诚不解地看着它们的一举一动,渐渐的,他也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似乎空气比起刚才暂停了流动,耳边的风声渐行渐止,周围瞬间安静到了极致,他听到的是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以及田里的蛙声也随之变得寥寥无几。
继而,他看了看他身后所呆的这片土地,寂静与黑暗并起,除了一条转角弯曲到看不到尽头的马路,四周荒无人烟,连点路灯的影子都没有,哪还像是有人居住的村子。
这……真的是黎杨曾经生活过的古月村吗?
***
古月村通往姜县车站的路上。
与周诚别过之后,老汉使出浑身劲儿蹬着三轮车开了一段距离,回过头,再三确认身后并没有周诚追来的身影后,才敢将三轮车往马路的右边停了停,兴奋地双手有些颤抖地从自个儿的兜里把钱揣了出来。
他用食指沾了沾口水,开始仔仔细细地数了几遍,确定是货真价实的三张百元大钞无疑后,顿时乐的直吞了口唾沫。
三百块钱,在这个年头,对于一个平日里只能靠三轮车拉客,一次只挣几块钱需要从早忙到晚才能勉强维持生计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笔从天上落下的巨大财富。他乐个了花,脸上止不住洋溢着笑容,双眼被金钱勾去了神儿,拉都拉不回来。
他心里头一边琢磨着等会儿要不去买点二锅头庆祝一番,一边又在冷嘲热讽刚才那位年轻人,止不住笑到,这毛头小子真不愧是个冤大头,说几句话就这么容易上钩,早知道他就再狮子大开口,说不定还能再多捞一笔钱。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早已远去的古月村,冷不丁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一群怂包蛋子,连这点赚钱的胆儿都没有,还敢在这一带混,我看不如趁早回家断奶得了!”
老汉前前后后又嘀咕了几句,就一脚蹬着三轮走了。
从古月村到姜县的车站,最多不过大半个小时的车程,之所以下午他拉着周诚画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无非他一家独大,想怎么慢就怎么慢。
放往日,这么点距离,他半个小时也能开得到。彼时,天色黑得越发阴沉,他开着车,越来越觉得今儿蹬车的时长竟比往日开的还要久些。他心思琢磨着不对,又看了一眼手上老旧的腕表,确认一下时间,并没有错啊,明明才过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怎么就觉得像是开了快半个小时,依旧这一带附近溜达?
“老头我还偏不信我走不出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依旧在这段路上循环转动。老汉越琢磨心越慌,难不成他真的遇到鬼打墙了?他被自己这一想法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于是立马加大了脚下的力道,直到满头是汗,他有些喘不上气了,才决定停下来暂作歇息。
“呸”,老汉往地上又吐了口唾沫,怒发冲冠,气地连忙卷起胳膊上的衣袖,大有一副要干一架的趋势。
“什么玩意儿,有种给我出来,看我不剥了你这崽子的皮!”
虽然这句话他自己说的心里也很没底气,不过还是要勉强给自己壮壮胆。
整条马路,一辆过往的车辆都没有,不知从何时起,这段路就只剩下孤身一人拉着三轮车的老汉,以及两排昏暗不齐的水泥柱路灯,昏暗的环境总会令人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随着老汉那声呼喊在这条马路上不断来回飘荡,两侧路灯照不见的黑暗处逐渐涌起肉眼清晰可见的白色烟雾,逐渐由淡化浓,老汉看了,顿时紧张得手心里的细汗冒了出来。
难不成,他这一喊,真的有东西要出来了?
他吓得赶紧下了车,弯下腰来,脱了自个儿脚底穿的草鞋然后紧紧握在手中,两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以前他老家的人就说,若是在天黑碰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往它命门拍鞋子,只要能赶走对方,就立马调头跑。
“我吴旱三可不怕你这鬼崽子!”
然而双手不停地哆嗦,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慌张。
没人回应,氛围一时尴尬到了极点。吴旱三不停地在原地来回转动,两眼瞪得老大,他就深怕身边哪个方向突然有什么东西蹿了出来,他好早做准备。
果不其然,就在他这一圈刚转完,下一秒就发现,从姜县来古月村的那个方向,马路涌起的浓雾中间,突然多了一抹黑色的影子,像人的轮廓,却没有人该有的走路姿态。一瘸一拐走路的模样,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这种环境下,不管对方是不是人,怎么看都甚是惊悚。
吴旱三刚准备把草鞋举起来,那黑影就直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闪到他的面前,幸好他反应还算快,在黑影快碰到他的时候,一把将手中的草鞋打在了对方的命门上,只那么一瞬间,黑影被劈成了两瓣,像雾一般消散。
吴旱三惊魂未定,看到眼前的黑影已经消失,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给赶跑了,立马又重新回到三轮车上,掉了个头,往来时的反方向而去。
这回,他再也不敢有任何松懈,就算拼了老命,脚下也要使劲地往前踩。
这不,赶了老长的一段路,他额间及背后的衣衫早就湿了一遍又一遍,他这么卖力地骑车,以至于这种浑身湿漉的感觉他习以为常地认为是被汗水所浸湿的。
前方很快就要过古月村的村口了,吴旱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村口牌坊上的三个字,余光却意外发现,他的头顶上方貌似有一些东西闪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上空竟然悬挂着几撮黑色的毛发,正不停地往他身上滴着水滴……
他再往上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被水泡到面部发白的恐怖鬼脸,这会儿若是有外人在场,就是发现,吴旱三的头顶,正倒立悬挂着一个四肢怪异的黑影,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咧着嘴看着吴旱三。
“刚是你说要准备剥了我的皮?”从女鬼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串咿咿呀呀的呜咽声,只要她一张嘴,脸部就开始臃肿变形,嘴里、眼里、甚至是鼻孔,都不停地涌出黑水的臭水,瞬间滴落在吴旱三那张惊恐的脸庞上,烙下一处处噬人的痛击。
老汉的第一本能就是想要张口发出呐喊,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喉咙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无论他怎么挣扎,喉咙就是发不出任何声响。因为女鬼,已经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将他的头颅彻底旋转了一个方向……
吴旱三,那个曾经对古月村鬼神之事不以为意的中年男人,从此再也不能发出一声求助的信号。失去控制方向的三轮车,犹如脱了缰的野马,直冲冲地往一旁的稻田奔去,“砰”的一声,人跟车一起栽了下去,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的是车轮悬空转动的声音……
“啪嗒”——“啪嗒”——
寂静的环境中,突然从村口来时的方向传来一阵响声。周诚回过头,竖起耳朵,仔细去辨别声音的来源。这股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用鞋子踩踏在泥土路上的石子所发出的响声,一轻一重,声音一直在不停移动,且逐渐由小转大。
周诚屏住呼吸,双眼凝视着前方。漆黑的夜色中,凭空多了一团光点,他的眼中印透着微黄夹杂着淡蓝形成的火苗,正一上一下地晃动,这无疑是夜色中最耀眼的光芒。周诚有些手足无措,因为那团火苗,正不断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靠拢。
村子的外头,有东西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