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八戒的小靴子

4、送菜、两位叔叔的身世

　　第二天早上，顾昭雪早早起床自己穿好了衣服。姑婆婆也早早起身，这时候正在厨房忙碌早饭。看见顾昭雪走进来开了橱柜垫着脚伸手掏了半天，姑婆婆笑出声来：“东西放在水缸盖上了，开水在搪瓷缸里！”顾昭雪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印着兔子头的塑料口杯和牙刷盐罐放在大水缸的盖子上。五岁的孩子拿把大人的牙刷刷牙其实很费劲，这年头的牙刷毛很硬，小孩的牙齿细小，每每会刷出血来。所以农村人不会让太小的孩子早早刷牙，都是用盐水漱口。但是顾昭雪每次都觉的手指太脏，所以重生回来就执意用牙刷蘸盐清洁口腔。
　　一番梳洗，又和姑婆婆两人美美吃了顿早饭，杂粮豆粥配昨天二婆婆给的咸鸭蛋，真是完美！饭后，姑婆婆开始打包顾昭雪在一旁帮忙。十五斤米用面粉口袋装上，米上放着熟的咸鸭蛋。一只竹篓装着几罐咸菜，还有两个大搪瓷饭盒，饭盒里装着昨天炒的苋菜干焖咸肉。姑婆婆哼着小戏扎好米口袋，拍拍顾昭雪的头道：“好了，去把姑婆的头巾拿上，咱去顾三爷家坐板车。”顾昭雪闻言跑回房间翻出自己的小挎包背好，顺手拿上姑婆婆的花格子大方巾。
　　顾昭雪和姑婆婆用箩筐抬着东西到顾三爷家。顾三爷家养牛，农忙的时候租牛给人家用，空闲的时候就会用改制过的板车套了老黄牛赶集。顾三爷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和顾爸爸在南方打工，老三因为腿有问题便在家帮忙种田。最近几年流行赶集，赶集的时候可以买一些日常用品而且这样的日子里东西比较便宜，更有一些大城市来的稀罕物。所以对平日没有太多消遣的农家人来说赶集是必要的。但是顾昭雪的家乡是山地和丘陵的结合地带，也没有什么大马路，仅有一两条通向大城市的石子路。相邻的集镇之间只有那种好天风来一阵灰，下雨和鞋底不分你我的黄土路，还十分蜿蜒曲折！所以顾三爷父子俩经常套了牛车带大家赶集，时间久了隔壁几个村也有人来蹭车，后来大家都不太好意思白做车，每回一毛两毛的给钱。再后来几个村村民一起商量，订了个规矩，来回两趟大人给四毛，小孩给一毛钱，半大孩子和带货的多给两毛。周围四五个集镇，每个集镇一个月都开两次集市，两辆牛车每次都能拉上十几个人，算下来也是笔小收入。
　　顾昭雪到的时候，顾三爷正往车上搬菜筐，见她们来了便帮忙抬了箩筐。等了一会人齐了，顾三爷父子俩扬起鞭子，鞭子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嘴里吆喝声老黄牛便晃悠晃悠的走起来。都说老马识途其实老牛也差不多，但是只是在两边加了侧板的板车终究只是几块木板拼成的，又硬又挤。顾昭雪坐在姑婆婆怀里，箩筐摆靠在姑婆婆腿边，随着牛车的颠簸摇晃。顾昭雪迷迷糊糊睡着了，姑婆婆看看不断点豆子的小脑袋，摘下大方巾将顾昭雪裹了起来。
　　顾昭雪被姑婆婆晃醒的时候牛车停在镇公交站旁。顾三爷和车上的人帮她们把箩筐抬下车，顾昭雪乖乖牵着姑婆婆的手等车。她们要从车站坐车去县城，双胞胎叔叔在哪里上高中。一个小时一班车，因为来的早所以很快她们就坐上公交车。九几年的小县城经济补助很少，所以公交车都烧柴油。说实话柴油味比汽油要难闻，路不好走很颠，顾昭雪坐在窗户边还是不断晕的想吐。姑婆婆抱着蔫蔫的顾昭雪给她顺背，好心的邻座老太太给了她一个橘子。闻着橘子皮的清香熬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站。一下车就看见两个叔叔不断朝出站口张望，见到自家姑妈和小侄女颤巍巍的抬个箩筐过来立马跑过去接手。
　　二叔接了箩筐，两手抱着走路还很稳，三叔一把抱起顾昭雪，晃了晃，见小侄女难蔫菜似得表情知道是晕车了。四人一路到宿舍，姑婆婆细细问了饭够吃吗、菜够不够、钱还有吗、有人欺负没之类。顾爷爷死前把三儿子交给孤寡的老姐姐照顾，三兄弟也是病床前发誓要给姑妈养老。姑婆婆自然尽心尽力，后来顾爸爸妻子难产一尸两命后姑婆婆觉得自己有负重托，所以顾爸爸南下打工把家了交给顾婆婆照顾时，姑婆婆每每用尽全力希望能照顾周全。当两位叔叔为了省车钱不愿老是回家，都叫人捎带过去米粮。姑婆婆怕别人不用心，所以每个月总要自己来一回，平日里给人家纳鞋底换来钱当车费。顾昭雪看着两位叔叔不同于南方人的高大身材，心想上辈子没人告诉她具体的事情。还是后来叔叔的养父母回乡探亲告诉自己一些事情。只是自己当时年少无知，根本不也愿意相信。
　　两位叔叔的爷爷一家是北方人，书香门第。当年受到迫害举家偷渡到香市，怕年幼的妈妈经不起路途颠簸，便将妈妈送给自己的朋友收养。收养她的人家是知识分子，下乡时把她托付给亲戚照顾，后来妈妈和邻居儿子相爱在一起了。本来也是好事，谁知准备告诉家里人的时候叔叔们的父亲被钢厂的重物砸成重伤，拼命抢救也没活下来。忙完了后事才知道叔叔们的母亲怀孕了，那年头未婚先孕这事对女人名声伤害很大。更何况那家人看不起叔叔的母亲一家，死不承认孩子是自家儿子的，还到处瞎说。大受打击的妈妈精神出了问题。
　　因为没有证明，又不好打胎。收养她的夫妻只好把她带到身边照顾。而顾爷爷妻子早逝，小年轻带个几岁的孩子，经常忙不周全。那对夫妻时常照应顾爸爸一二，精神有些问题的妈妈看见顾爸爸就神奇的没事了，待他极好，一来二去老实巴交的顾爷爷看上了娴静的城里姑娘。姑娘受伤的心在顾爷爷的嘘寒问暖之下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姑娘告诉顾爷爷实际情况，顾爷爷拍胸口保证孩子生下来也没事，当自己孩子养。本来那对夫妻说等两人领了结婚证开个证明把孩子打了，结果妈妈和顾爷爷都不同意，等去了医院仔细检查了发现是双胞胎，顾爷爷就更不同意打了。双胞胎出生时村里有人嘲笑顾爷爷替人养孩子，被顾爷爷狠狠揍了几回。婚后好了几年，叔叔的妈妈为救落水的孩子牺牲了。那之后，村里没人在取笑老顾家，但是斯人已逝，无可挽回。随着知识分子平反回城，养父母一家因为愧疚和自责，更因为这是个伤心之地便和顾家没再有什么联系。
　　香市回归后，早已在香市站稳脚跟的家人匆匆申请了探亲，废了一番周折打听到昔日老友的情况。见面后才得知自己小女儿已不在人世，老两口悲痛之下决意要看看孙子。所以，在顾家一家甚至全村都在庆祝顾家一门两状元的时候，一行人风尘扑扑的到来搅乱了老顾家的安宁与祥和。老人家执意带孙子们回香市，其实是想留在身边照顾。但是顾爸爸不在家，两个叔叔面对忽然冒出来的外公外婆措手不及。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父亲不是亲生的，天塌了不过如此。折腾了一阵子，顾爸爸回来了，看到城里人的小车，精细的穿戴和老两口的白发苍苍。再看看自家几间破房子，想想两位弟弟红彤彤的录取通知书。顾爸爸和弟弟们出去喝了顿酒，回来亲自给弟弟们打包行李，亲自送去省城。这一送却塌了顾昭雪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