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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失控 ...

  •   盲童就这么死了,他说了太多他不该说的话。我很自责,总觉得他因我而死,如果不是我,他本该更加谨慎,不轻易与人说出他的秘密,这让我有深深的负罪感。
      我走出客房,蚕衣和雨天都闻声出来了,他们并没有多问一句。老板也闻讯赶来,他也出奇的平静,打发走几个看热闹的路人后,他关闭大门,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四处迸溅的血浆。
      之后一连很多天,我们始终没有等到该出现的人出现,等到的是流沙的尸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冰冷地躺在茶馆门前漫长的花道上,很多一无所知的城民将他团团围住,默契的没有一丝吵闹声。流沙的尸体千疮百孔,伤口处还沾着桃树上黑色的皮屑,蚕衣说他并非死于剑伤,而是被很多的桃树枝蔓穿透身体而死,这让我想起了自己杀人的方式,流沙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雨天扛起流沙的尸体朝日落的方向走去,我们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天空被灰色的云层淹没,他才停下来,将流沙的尸体火化,然后把骨灰掩埋在一株粗壮的大树下。当他捧着桃花洒在坟头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晴天死的那天晚上,红色的花从黑色的天空落下,骊歌吹响空灵的安魂曲,整个世界悲吟陷入绝望。
      雨天站在坟头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够活着走出去,我会回来,把你和我姐姐的合葬在一起。我会脱下这一身夜裳,恳请城主赦免我的罪,让我做一个普通的城民。我会找一个普通的女人结婚生子,日出而耕,戴月而归。等我的孩子长大了,我会把他们带到你们的坟前,告诉他:这里埋葬着我们最亲的人,我的姐姐和我的姐夫。”
      雨天的话让我心碎,施术人轻易夺走那些我们所依赖的人,而我们只能在这里哀伤自怨。我突然很生气,我硬着头皮走到蚕衣面前说:“蚕衣,我们别玩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承认吧!”
      蚕衣从地上站起来,狡诈地说:“恶人啊,总是先咬一口。”
      “别装了,蚕衣,我承认你伪装得很好,但是已经结束了,你就是那个我们都敬畏的施术人!就是你!”我紧盯着他的眼睛质询,余光瞟到一旁的雨天和骊歌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剑。
      蚕衣警觉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俩个不会真的相信这个女人吧?”
      雨天和骊歌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雨天,你别忘了,之前你断了臂膀,是我救了你,你可是喝了我不少血。如果施术人是我,你恐怕早就死了!”
      “我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感激你,在我们小队里面,救死扶伤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不然要你有什么用?”
      “呵呵……这话真是令人感动,你难道就这么相信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吗?”
      “我只相信我自己!”
      “好吧,那还不算坏!”
      “花筱,你怀疑是蚕衣,有什么证据?”雨天严肃地问我。
      “证据很多呢,首先,狼牙说施术人就在我们之中,他说的很小心,尺度刚刚好,不像是假的。另外末日在碎裂前也曾警告我‘你要小心你……’他虽然没有说完,但我猜想他想说的正是‘你要小心你身边的谁谁谁!’”
      “真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蚕衣盯着我说,“那人就在我们身边,正好站在我对面!”
      我不跟他争,继续说:“第二,一路下来,我们遇到了那么多致命的时刻,可是蚕衣总是我们之中最安全的那个,他一直小心地藏在我们背后,无论发生什么从不出头……”
      “好牵强的理由,我是一名巫医,我的责任就是随时为受伤的人提供救助,在这之前,我当然得先保护好自己,这是我还在炼兽宫的时候被教会的道理,你竟然拿这个来质疑我。”
      “是的,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一名巫医,整个桃城里绝无仅有的一名巫医,卜巫的巫!”
      “什么意思,这也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吗?”
      “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还有很多我们之前并不知道的事情,盲童告诉了我一切,你是卜巫族为数不多的后裔,身上有无法预估的可能性,为了掠夺你,桃城的首脑们杀死了你的家人!”
      “谁不是呢?桃城的黑羽护卫谁不是呢?当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就被前任护卫杀死,我们被掠夺、养育成为新的护卫,然后长大的我们又做同样的事,周而复始,只要桃城存在,就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是的,现在桃城不存在了,一切就结束了,你的心愿达到了是吧?”
      “别断章取义我的话来陷害我,我不像你牙尖嘴利,你只管说理由,但是不要废话了,说点让人信服的吧。”
      “蚕衣,你确实和众多的护卫一样,父母被害,自己被掠夺,在地下炼兽宫受尽苦难才重获新生,可是你和别人不同的是,你不仅仅被杀害了父母,连同你整个血系、整个村落的人都被杀了,一个不留,付之一炬!”
      说完这些话,我终于看到蚕衣脸上异样的神情,但是他还是笑着说:“这又能怎么样?”
      “或许这就是你动机不是吗?你要报仇,以血还血!”
      “牵强,还是牵强,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个本事不是?”
      “有吧。”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晴天说过,蛊术的创始者就是卜巫,而你是身上流着卜巫的血。”
      “晴天也说过,能够施展蛊术的人必定是一个血统纯正的人,而我,我的直系祖先都没有纯正的血统,更何况我!”
      “不是没有可能的。”我看了一眼骊歌,示意她和我共同回忆,“盲童死前说过,你的村落之所以被屠杀,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桃城法老害怕你的家族中出现一个异变的个体,一个集大成者。这个集大成者会重新承继卜巫人神秘未知的力量,变得所向披靡,甚至对桃城的和平安定构成威胁。而你,已经展现了一些你的异术,比如你无处不在的针,可以救死扶伤的血……你,就是那个集大成者!”
      “真是胡说八道啊,就凭那个瞎子的几句话?你认为雨天和骊歌会蠢到相信吗?”
      雨天哼笑了一声说:“蚕衣,你又有什么证据怀疑花筱?”
      “花筱?不,她根本就不是花筱!”蚕衣突然指着我,笃定地说。
      “说下去。”
      “花筱已经死了,这可是整个护卫营人尽皆知又心照不宣的秘密,这个女人半路杀出来,只因为一张脸就说自己是花筱,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还有,不要忘了正是这个女人出现的时候,上千年来相安无事的桃城就出事了!”
      我说:“关于我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想再啰嗦一遍。”
      “你说的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呢?再说如果你是花筱,同是护卫出身,本该有精湛的剑术,可是你竟然连剑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一旦遭逢险境,你总是会勾起左手无名指,这可很不寻常啊!蚕衣,骊歌,这是一种有过记载的古老的结印术式,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她在背后运作这个幻界。”
      蚕衣的话一针见血,我突然就心虚了,无名指结印是我召唤桃枝的方式,没想到他虽然视力不好,却如此敏锐。
      “看,她慌了!”蚕衣像抓住了什么把柄,高兴地叫唤起来,他匆匆退了两步,站到雨天和骊歌的队列中煞有其事地说:“大家小心,她要恼羞成怒了!”说完,率先拔出了剑!
      我一慌神,又不自主地勾起了无名指。
      “哈哈哈……尾巴露出来了,你们看!”蚕衣马上指着我的手说。
      蚕衣步步诛心,我已经在唇枪舌剑的攻伐中落了下风,忙着急争辩说:“我不是!我不是!”
      蚕衣咄咄逼人:“别狡辩了,雨天、骊歌,你们还等什么,我们联手杀了她,我们就是桃城的救世主!”
      我匆忙看向雨天和骊歌,他们也看着我,手始终紧握着剑!
      我分寸大乱,蚕衣却极其兴奋,真相昭然若揭,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大笑着说:“好,好,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丢掉手中的剑,扒开上衣,露出黑色如同浓墨的健硕胸膛,胸膛上血脉喷张,像是有无数条小蛇一样在肆意游窜。他又脱下蚕丝手套,伸出十二个指头的大手猛地扎进□□里,掏出一捆捆血淋淋的毒针来,那些针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迅速消失于他的指缝中。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去了骨架,瘫软成了一滩泥。
      乌黑的血汩汩地从他胸口流出来,在他脚下汇聚成河,可他是前所未有的兴奋。我惊呆了,雨天和骊歌也惊呆了!
      一种不好的感觉让我头皮发怵,这种感觉与其说是恐惧,还不如说是恶心。
      蚕衣叫嚷着说:“你说的没错,我是卜巫族的后裔,而且我也是家族中为数不多还有血继能力的人,那就是我的血不仅能救人,还能杀人!当然,还有我无与伦比的眼睛!”
      说完,他突然闭上了那只长了白斑的左眼,当他再次睁开时,整只左眼都变成了乳白色。黑色的血液从眼底流出来,在我眼前呈现出一片狼藉的的地狱,无名的鬼火突然出现在我□□上开始灼烧,我左扑右挡,想要甩掉它们,可是它们却蔓延至了整个世界。蚕衣继续使力撑大眼睛来制约我,整个眼珠子都可怕地裸露出来,眼前的世界突然又斗转星移,来到了一片寒风彻骨的冰天雪地,无数锋利的冰刀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一支一支刺进我的身体,让我血液冻结,束手就擒地跪倒在地上。
      瞳术!我大口喘着粗气,没想到一千年以后,我竟然还能遇到这种鬼魅的巫术。在千年前那场人妖之战中,卜巫族就有这么一支庞大的瞳术分支,他们只是站在高处远远看着我,就可以让我产生天昏地暗,山崩海裂的幻觉。
      我咬着牙,全力抵抗已经逐渐被蚕衣控制的意识,一边想要找到薄弱处来破解这个术式。胸口处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人为了拯救我拿起锐物刺进了我的身体,随着痛楚迅速传遍感官,我立刻就挣脱了出来。
      这完全在蚕衣的意料之中,或者说,他本身对于用瞳术降服我就没有多大的信心。失败让他别无他想,他振臂一挥,数不清的针突然凭空浮起来,在他面前密密地织成一面盾的形状。我看见每一根针尖上都沾着黑血,那是最致命的毒,随时都能要我的命。
      “雨天、骊歌,不要有所保留,尽情地狂舞吧,这个女人能种下蛊毒,能制造幻界,她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们杀了她,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我们呢!”蚕衣说着说着声色也变了,雄浑的嗓子变得阴柔而尖细。
      “能制造幻术的人是你!”说完这句话,我突然后悔了。我突然想我错了,蚕衣不会是施术人,否则以施术人施蛊、制造幻境的能力,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最先想到的不会是全力防御,而是把针聚成最锐利的矛向我疯狂攻击,用最快的速度杀死我!
      他已经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么做,但他没有,说明他确实没有令人可怕的能力,他面对我,是确确实实的怕了!
      另外,我还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刚刚向我施加的瞳术已经到达了他的极限,他制造的幻境破绽百出,而且维系时间极短,这和始作俑者创造“影子桃城”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不怀疑他,他却笃定施术人是我。我的境遇变得极其危险。
      踟蹰间,蚕衣浮在半空的针突然全部落在了地上,他的表情惊恐万分,眼睛里铺天盖地的难以置信。他低头向前蹒跚了两步,猛地跪倒在地上。
      然后我看到他黑色的心窝处从背后插进来的锋利剑刃,他的背后,骊歌目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缓缓地把剑从蚕衣的身上抽出来……
      蚕衣捂着被刺穿的心脏是如此伤心,他说看着骊歌一遍遍地说:“不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
      骊歌也看着他,依然冷艳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本以为同是天生残疾的你可以看到我心中的世界,多遗憾啊,你愿意相信她而不是相信我。”
      对这突然倒转的剧情,我和雨天都大吃一惊,我走过去说:“骊歌,我们可能错了,不是蚕衣,他不是施术人。”
      骊歌依旧沉默着,紧盯着蚕衣的形体变化。被刺中要害的蚕衣整张脸都开始血管暴走,眼珠子可怕地裸露在外面,他张着嘴,一团黑色的气体突然从他的腹中涌出来,他的身体立刻萎缩成一滩泥,变成了一具干尸。
      骊歌抬头看了看她所站立的这个世界,当她确信蚕衣的死没有带来任何变化时,她缓缓地把剑举起来,指向我。
      我着急地说:“骊歌,不要再杀下去了,我们错了,我们被真正的施术人设计了!”
      雨天看了我一眼,也把剑举起来,但是他突然犹豫了一下,掉转剑头,对准了骊歌。
      雨天说:“我姐姐说过,唯一能够带我们找到答案的就是花筱,骊歌,你已经杀了蚕衣,现在准备杀了她,下一个就是杀了我吧?”
      我忙制止蚕衣说:“大家都冷静一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一次次怀疑身边的人,可是没有一次是正确的。也许我们本来就错了,施术人根本不在我们之中,狼牙说这样的话,是蓄意挑拨离间,让我们自相残杀,我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呀!”
      我慌忙地吐字飞快,因为我隐约察觉到现在我们拔剑相向,正是站在暗处的施术人最想看到的结果。我咬咬牙走到骊歌面前:“骊歌,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大可以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说完,我贴上去,用心脏抵住她的剑!
      雨天也走进几步,把剑对准骊歌的心脏说:“来吧,你杀了她,我杀了你,如果你们都不是,那么狼牙的话就是假的,由我独自去找寻真相。”
      我厉声对雨天说:“你不许胡来!”
      我们就这样相持了很久,一直从天黑站到了天亮,太阳很快也出来了,空气中弥漫着破晓的寒气,但是他们就是被冻僵了一样纹丝不动,晨光照在他们脸上,夜露沾在他们剑上,他们的表情都纠结得无法形容。
      骊歌终于放下剑来,她显得有些疲惫,她看了我一眼,挪步走到蚕衣的尸体旁,把他抱了起来。
      我们把蚕衣火化,把他的骨灰葬在了流沙的旁边,然后我们一起回茶馆,我走在前面,骊歌走在中间,雨天走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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