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尾夏灰］碾冰为土》腐草青桑

24、被时间所遗失

　　塞伦特·泰姆劳斯特最初的名字，早已被遗忘在时间的沉沙里。

　　现在的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原本他想叫自己“宇宙无敌第一大帅比”，在被许多个世界的许多人用看智障一样的怜悯目光洗礼过之后，这个帅比终于决定换个名字。在使用过“背负着风之命运的白雪王子”、“目标是星辰大海的吉诃德骑士”、“本命年内裤外穿的神明”、“达克赛德”和“哈姆雷特”等多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名字后，他终于决定换个沉郁顿挫的起名风格。

　　Silent·Timelost.

　　被时间所遗失的永默者。

　　很——有逼格。从此之后再没有人企图将他送回精神病院，更有甚者还会仔细地将这个名字琢磨嗟叹一番。然而永默者本人其实并不太满意。名字倒还无所谓啦，虽然这个名字本来就与他的形象不符——他只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姓。

　　每当被叫做“泰姆劳斯特”的时候……总有一种旧伤疤被狠狠扯开的感觉啊。

　　像这样一个诡异的蛇精中二病，曾几何时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那个时候，他的头发甚至还是黑的。虽然说那时候这厮也很蛇精、也很中二，但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在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所常见的、普通的蛇精中二罢了。忧虑着应该如何在班里的男人婆们面前帅气的展示真正男子汉的气概，如何让父母亲将自己当作一个成熟的大人来对待，烦躁于长辈老师们的喋喋不休，拿着满是红叉的试卷挠着头暗暗想着如果回到考试的时候这些题我肯定都能做对……

　　……诶？
　　……诶？！
　　……诶！！！

　　居然！真的回去了啊！！！

　　当时还顶着满头黑毛的小鬼维持着挠头的姿势目瞪口呆，掐掐自己觉得蛮疼，低下头看着满篇熟悉的空白试题——嗯，还是不会做。

　　……果然还是回去好了。

　　于是就又很平常地穿回去了。

　　……

　　平常个鬼啊！！小鬼摔掉手里又一次布满红叉的试卷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在那之后，小鬼莫名其妙地发现了自己的超能力——随心所欲地穿梭于时空之间的，超能力。……这个超能力简直就像是开了挂一样。但即使有了开挂一样的超能力，小鬼到底也还是个小鬼。十四五岁的年纪，连祖母悖论都不懂，怎么能想得明白这份力量之后藏着的玄机？

　　他开始浪，他开始作。

　　考试题目不会啊？没关系呀，穿到讲完卷子之后的时间点拿一份标答，再穿回去把满分答案抄上就好了嘛！足球砸碎了邻居家的玻璃，就赶紧穿回去换个地方踢嘛！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因为他发现，他不但能够穿越时间，而且能够随意穿梭空间。那个女孩子嘲笑了他，那么今晚捉条毛毛虫藏进她的被窝吧；老师将试卷和答案锁进仓库，不要紧，跑进去偷看吧……时间和空间的能力也可以一起用啊！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赢过我呢？还有什么是我不能主宰、不能掌控的呢？

　　越来越中二的小少年，用着逆天的能力干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这种作死行为的后果，他一无所知。

　　直到最后一天。

　　那是他初中的最后一天。当所有的学生一同唱起《放心去飞》，他忽然发现，礼堂似乎在微微颤抖。

　　错觉吗？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

　　颤抖，演变成震动。大幅度的震动。礼堂顶部悬挂的水晶灯摇撼起来，大屏幕刺啦刺啦地黑了屏。

　　是，地震！

　　小鬼惊慌地一个瞬移到了操场，却发现，操场的地面业已崩裂，巨大的裂痕像丑陋的伤疤横贯大地。地震似是大的不同寻常，而外面，却没有一个人。轻轻的合唱声依旧，柔柔地飘散在风中。
　　“拿欢笑荣耀换一句誓言，夜夜在梦里相见……”

　　还唱什么呀！！怎么不往外跑呀！！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跑呀！！你们还在唱什么啊！！

　　山崩地裂。天空中已全是黑红的云雾，雷声滚滚，却挡不住那轻柔至极的歌声在小鬼耳边回荡。

　　“放心去飞……勇敢地挥别，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

　　黑色的带着腐蚀性的雨，倾盆而下。

　　末日已至。而世界上，似乎除了小鬼之外，再不剩一个人。

　　只剩一片黑夜。

　　小鬼醒来的时候，身边虚无一物，只有眼前一只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能量体巨眼。那只独眼乍一看似乎只一人高，盯着看久了却像是大的包容了天地万物一般。

　　小鬼眨了眨眼。

　　巨眼也眨了眨。

　　“你……你是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巨眼弯了弯，似乎在笑。小鬼忽然发觉，这东西只一只眼睛，没有耳朵可听人说话也没有嘴巴喉咙发声，根本没法交流啊……

　　【我是世界的法则。】

　　……诶？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乎只是来自小鬼的心里。

　　“……四、四则运算法则？”

　　【世界的法则。万事万物的生老病死、缘起缘灭，一个世界的诞生、毁灭……都是依仗于我。我是，一切。】

　　……卧槽，中二之气要溢出屏幕了。

　　但是啊……却不由人不相信啊。

　　单单是那股让人从心底里想要颤抖、拜服的威压……就做不了假呢。

　　“那……你一定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切都……”

　　【那是一个世界的崩溃。小鬼，你的世界违背了法则，只能毁灭。】

　　“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世界？！”

　　【不。】

　　小鬼莫名其妙的，觉得法则在笑。

　　【是你。】

　　时间，和空间。两种最为强大，以至于永远不会被人所掌握的力量。时间和空间横亘古今，看似庞大无比……却是再精细不过的东西。如果远古的那条鱼没有爬上陆地，如果当年的铁匠多钉了一个马掌，如果荆卿刺出的匕首向中央多偏了一份……谁都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正因为时间的强大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精细，才永远不能被人所掌握……

　　因为人，永远是那么愚蠢、而目光短浅啊。

　　小鬼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份极大的因缘，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法则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法则知道的是，小鬼对于时空能力的胡乱使用，毁了那个世界。

　　现在……小鬼也知道了。

　　自从小鬼掌握那个能力，已经过了五百三十八天，共计使用了时间能力三百二十三次、空间能力一百九十次，造成时间悖论二百二十六处，空间悖论一百三十四处，总共三百六十处悖论中，超过半数，无法逆转。

　　“真的无计可施了吗？我……我还能为我的世界，做点什么吗？”

　　法则的巨眼眨了眨。

　　算明白了这小学四则运算就能搞定的简单算式后，小鬼乌黑的头发，似乎在一眨眼间，就全白了。

　　法则淡紫色的巨眼又眨了眨。

　　【归根结底，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有注意到你身上发生的变数。】

　　法则似乎沉吟了片刻。

　　【也罢了。】

　　小鬼猛的抬起头，小脸上泪痕早已干涸，眼睛里满是红红的血丝和满满的期待。

　　【花花叶叶，三千世界，亿万平行宇宙，总有存在法则漏洞之处。我遣你做我使者，去往存在悖论的宇宙——修正它。】

　　一个平行世界，只有当悖论多到无法调和之时才会崩溃。当时空能力者及时修正时间线、消除悖论，那么世界，便不会崩溃。一劫一世的生灵便得以保存。

　　不可谓不是一桩大功德。

　　小鬼得知，当他拯救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世界，法则便可用无上功德，修复他所在的原世界。而代价是，作为所有悖论来源的他……要从原世界彻底消失，被抹去一切存在，不留一丝痕迹。

　　尚未中考的小鬼胡乱擦了把脸，舔舔干裂的嘴唇，毫不犹豫地向法则伸出了手。

　　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答应你。”

　　我是时间的旅者，世界的过客。一劫一世，不过是我脚下沙滩上的一个浅浅脚印，风吹浪打，不一刻便湮灭了。沧海桑田，与我并无干系。

　　我，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任何地方。

　　那……就是，被时间所遗失的人啊。

　　没人疼的孩子要学会自己疼自己。辗转于一个又一个世界之间，小鬼成功地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笑口常开也令人笑口常开的逗比。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鬼看着满天的繁星或空白的天花板，时常自己问自己：

　　我还知道自己是谁、是为了什么在干什么吗？

　　渐渐的、渐渐的。

　　也许，早就忘了吧。

　　拯救了几个世界……已经数不清了呢。原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已经记不清了，那么，救不救它。是不是也无关紧要了？

　　……还是继续走下去吧。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退路了啊。

　　但无论如何，人，总还是得有个名字的。

　　如果最初的名字，早已被遗忘在时间的沉沙里，那么就自己起一个吧！原本他想叫自己“宇宙无敌第一大帅比”，在被许多个世界的许多人用看智障一样的怜悯目光洗礼过之后，他终于决定换个名字。在使用过“背负着风之命运的白雪王子”、“目标是星辰大海的吉诃德骑士”、“本命年内裤外穿的神明”、“达克赛德”和“哈姆雷特”等多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名字后，他终于决定换个沉郁顿挫的起名风格。

　　Silent·Timelost.

　　被时间所遗失的永默者。

　　名字么，倒是一直沿用下来了，可他很不喜欢。不喜欢也就罢了，懒得再想了。不如做一个如同名字一样的，沉默是金的人——

　　——不过这个愿望大概在塞伦特逗比而又漫长的一辈子中是永远无法实现了。这无疑是个悲伤的故事，然而更悲伤的是，他并不能以百分百的成功率，拯救每一个平行世界。

　　游走在大千世界间的逗比，其实是在来到妖尾世界前就见过霍德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北欧神域，也曾是他试图拯救过的世界之一。他亲眼——亲眼见证了诸神的黄昏。所谓的诸神黄昏，其实也不过是时间悖论过多导致的空间崩坏罢了。只不过，由于这世界有许多神灵，世界的毁灭便换了个形式，这没什么，反正最后，都是同样的结局。

　　可是，霍德尔啊——

　　你却不知道，你的父母，有多爱你。

　　塞伦特没有看漏仙后眼角的晶莹。

　　神逃不出逃出诸神的黄昏，所以弗利嘉打碎了幼子的神核；世界终将毁灭于诸神的黄昏，所以奥丁将幼子流放到空间的裂隙、世界的边缘。

　　怨吧，恨吧。只有这样，你才有力量活下去；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活下去啊……

　　霍德尔逃了出去，这一逃却又逃出了乱子。他闯进了一个，原本不该有神存在的世界。

　　又一条世界线开始紊乱。看到霍德尔居然还不安于蛰伏在暗处而妄图行不轨之事，法则的修补者叹了口气，前后脚跟着霍德尔进入了妖尾世界。

　　作大死者，必不得其死。

　　塞伦特很是笃定的帮助霍德尔立下flag之后，就愉快的“卧底”加入了他的报社小分队。生活如此无趣，他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

　　毕竟，现在他做这一切，已经仅仅是为了有趣了。

　　这里——果然很有趣。

　　1号隐遥就很有趣，可惜命犯酱油——啊不，命犯天煞，英年早逝，呜呼哀哉。塞伦特手上拿捏的很有分寸，如果看到好人正常人一般人受辱，就不助纣为虐，只在心底念声阿门；如果看到那个人身上的命运线开始纠结、混乱，就推一把，结果了那人性命，也清理了一个悖论点。在他的刻意引领下，霍德尔和他的报社小分队团灭的几乎都是这种命运线已经被打乱的人。

　　——何其功利，何其无情，一条条性命的流逝在他眼里不过是渐渐拨乱反正的世界线——但这就是塞伦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不过是舍小取大，维护法则而已。

　　直到，他看到那个人。

　　是一个很美的美人，他承认。白皙的容颜像冰雪堆砌的诗歌，漆黑的短发像永不醒来的子夜，暗蓝的眼眸像无尽沉沦的深海，淡色的薄唇像能被轻易戳穿的谎言——很美，很美。

　　但他见过更美的，他见过比这还要美得多的。只是，那些绝世却轻薄的美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粪土，而这一个，他捧在心口，将那人当作自己性命一样珍贵的宝贝。

　　“格雷……”

　　塞伦特喃喃自语，用舌尖反复吞吐着这两个简简单单的音节。

　　火一样的热烈，冰一样的纯净。明明有一个敏锐机灵的好脑子，却总是做些叫人扼腕的傻的要死的事。明明是那么弱小的存在，却坚韧倔强地像钢铁，心怀大得能容下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塞伦特看着那孩子因着对同伴和竹马的爱而一步步走向蹩脚的不能再蹩脚的圈套，看着他史无前例地凭自己的力量抵御了忘川水，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臂放出汩汩热血浇灌着仙草，看着他以自己为引子，将那黑暗引向最后的毁灭。

　　一个人，怎么能傻到这样的地步呢？

　　黑发的少年不再脱衣服，因为那恶疾早已让他瘦的吓人，四肢伶仃得似乎一用力就会被折断；一个人冲进老杰克那个怪胎的魔压力，被压到吐血还在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着；他故意冲到愤怒同伴的剑下，无意间露出的解脱表情竟是让塞伦特看了都觉得不忍；共谋降魔之策时，年青的冰之魔导士飞扬流转的眼波，是那样明媚动人……

　　而这一切——竟然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塞伦特知道，他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一切结束之后……他大概得留在这个世界了。法则交代的任务……忽然有些不在乎了呢。更何况，当他对一个世界心有留恋而做不到无挂碍的时候，他大概是什么事都没法做好的。可是，似乎是法则发现了他的消极怠工一样，塞伦特迎来了最严厉的惩罚。

　　——他就要失去他了。

　　天知道格雷是从哪里看到的那样恶毒的诅咒，对被诅咒者和施术者都残忍到了极致。虽然身为法则的修正者，塞伦特绝对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但他不敢——这个世界因为霍德尔的闯入已然摇摇欲坠，而格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这世界免于湮灭的命运——在这样的时候，他怎么能妄自出手扰乱世界线，让格雷的心血和牺牲成为一场笑话？

　　他甚至不能去送他最后一程。

　　塞伦特捏紧了拳。白色的火焰在他的心头燃烧，热烈而冰冷，愤怒却迷茫。

　　是的，他无能为力。但是啊，那些妖精的尾巴的人，那些生生的将格雷逼到独自面对着残酷的一切而不自知的人……

　　怎么能让他们那么好过呢？

　　塞伦特运起空间神力，造出了一个自己的幻像，并控制着幻像与芬里尔一起前往妖精尾巴与无尽之墟的主战场。诅咒已然生效，霍德尔他们估计已经成了冰雕。既然罪人已被审判，那么无知者，也该谛听神的训诰了。

　　格雷或许不知道，但塞伦特却清楚一件事情。“你痛我也痛”诅咒反噬作用巨大，但同样对舍弃了生命的施术者抱有一定敬意。因此，它会将施术者所有的记忆封存到诅咒产生的寒冰中，一旦有人触碰到这诅咒形成的冰块，施术者的全部记忆就会涌入触碰者的脑海，等于在另一种形式上，传递延续了施术者的生命。坦白讲，塞伦特一直对这个功能十分不屑：人都没了，虚伪地留下逝者的回忆又于事何补呢？不过是空添生者的思念与悲哀而已。但现在，他却由衷的喜爱这个诡异的功能。他一定会让妖精的尾巴，特别是那条小火龙看到这段记忆的。真是看到期待啊，那些家伙悲伤后悔的要发狂的样子。

　　幻象分身出发了。塞伦特嘿嘿笑出了声，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跪下，抱住了海棠树。满枝的花儿正开的热烈，塞伦特却觉得他的灵魂都要冷透了。

　　他似乎也要随着格雷的死去……而死去了。

　　打扰了塞伦特安静死亡的是一串凌乱的跫音和粗重的喘气声。他不想回头，难得他这样一个逗比会有这样难过的时候，没想到连静静伤心的时候都要被不长眼的永远迟来一步的家伙打断……拜托，他不要看就知道，一定是格雷的那个师兄好嘛！听吧，这么一会儿那个智障就已经跑到他耳朵边了。

　　“妖精的尾巴是怎么回事？！外面怎么躺了一地人？！你……”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这是什么？你是谁？我弟在哪？哦拜托，我都能猜出来你要问什么了，能不能有点新意。安静的伤心着却被打扰了的塞伦特烦了个白眼，一把拉过利欧的手按上了格雷所化的冰树。

　　等到利欧回过神来的时候，腿一软就瘫倒了。两个银发人彼此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满树的海棠花，就要怒放了。而怒放过后，迎接花朵的，只有凋零。他们安静的看着，仿佛在观赏一场盛大的死亡。

　　“不不不！！！喂！我说，你们别干看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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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前一直停更，不过这一更分量足够吧？马上就要会考了，这个时候还上来更文我都觉得自己就是在作死😂思路有点乱，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清楚时间线，不过看到最后是不是有点疑问，师兄怎么又跑过来一次？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上一章他在飙演技XD师兄心里正有股火没处撒呢。
至于法则啊世界啊悖论啊什么的……那是我在瞎扯淡，不要在意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