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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开始(3) ...

  •   琪琪的手机响了,她却看着我,莫名其妙地:“怎么是你的号码?”屏幕上确实是我的名字。我把手机弄丢了,却不知道丢在哪儿了,难道丢在出租车上了?我说:“我来接吧。”琪琪将手机递给我,我按下接听键:“喂?”他说:“你好,请问你是杨琪琪吗?是这样的……”我因为不能确定,打断了他的话:“请问你是谁?”我没有听出是宋逸的声音。他说:“我是宋逸,麻烦你告诉她,她的手机在我这儿。”我才知道是宋逸!我又惊又喜:“原来手机丢你那儿了呀!”宋逸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我:“我还以为是你同事接的电话。”我说:“我和她在一起啊,她看见是我的号码,就让我接了,怕你是骗子!”
      他笑了笑:“你在出租车上遇到谁了?”我被问得一惊:“你说什么?”他告诉我:“你的手机丢在出租车上了,被那个人捡到,他打我的电话,手机才在我这儿的,你不认识他吗?”真的是马平川,我最担心会这样,结果还是这样了。我对宋逸说:“我不认识他呀。”宋逸就相信了,还说我的运气不错,碰到了一个好人。简单说了几句,我就匆忙挂了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撒谎,感到抱歉,还有不安。
      我和宋逸认识还不满半年。那一天,我发烧了,还一直工作到很晚才去医院。从急诊大厅里传来喧哗声。我拿着手机,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挟持了一位女护士,已经报过警了,宋逸是那天晚上的值班医生,他对那个人说:“她就是一个护士,你把她放了,我做你的人质,怎么样?”那人同意了。看见他手里的刀,虽然有些害怕,还是试着采访,我说:“你好,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我是记者。”那把刀离宋逸的脖子只有几厘米,他稍微动一下也很危险。那人的情绪非常激动,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原来他的妻子前阵子身体不舒服,吃了医生的药以后流产了,一家人向医院要说法,医院的人却避而不见,他还说他也是被逼的。做记者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我问他:“医生知道你的妻子怀孕了吗?”他激动地说:“他是医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宋逸和那个人说话,他说完以后,那人竟然松了手。警察来了,我看见宋逸把刀踢到桌子下面,我很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我一直跟着宋逸,一直追问他:“请问你对他说什么了,为什么你说完以后,他就放手了?”宋逸假装听不见我在说话,始终一言不发,我不死心,对他说:“我很佩服你见义勇为,请问能采访你吗?”他突然转过身,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接受采访。”
      我站在他的面前:“那么请问你为什么把那把刀踢到桌子底下,你不想让警察看见吗?你是在维护他?还是在维护医院?”宋逸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名警察冲我们两个喊道:“你们两个人,跟我们回趟警局,协助一下调查。”
      我是记者,进警察局对记者而言是家常便饭,一名姓李的警官看见我,马上变了脸色,我笑嘻嘻地对他说:“李警官,又见面了,这次不是我非要跟着来的,是你们一位警官带我来的。”我感觉宋逸看了我好几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又很正常。将事情经过交代清楚,我们就出来了,我还发着高烧,走着走着,眼前就黑了。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感觉精神抖擞,我问护士我是怎么来医院的,她看着我的表情好像我欠她钱似的,冷冰冰地对我说:“宋医生送你来的呀!”我觉得她有点眼熟,我惊讶地看着她:“你不就是昨天晚上那个护士吗?你怎么没去警局啊?”她竟然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她说:“你已经没事了,可以出院了!”我都不着急,她急什么?我非常客气地问:“请问是哪位宋医生?我想谢谢他。”她却对我爱理不理的,哪里像白衣天使了?
      我在医院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宋医生原来就是宋逸,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诊室,可能因为我穿着病号服,直接走进去的时候,竟然没有人过来拦我。宋逸低着头,正在写字,他以为我也是来看病的,他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对他说:“宋医生,是我!”他才抬起头,看见是我,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说过了,我不接受采访。”我假装生病:“你误会了,我是有点头疼。”虽然不明显,但我看见他笑了,“这里是心内科,头疼应该去神经科。”不管他说什么,趁着气氛不错,我赶紧问:“你真的不愿意接受采访吗?”他摇头。我只好笑着说:“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已经死心了。其实我是来谢谢你的,听说昨天晚上是你送我进医院的,我来还你医药费。”他说:“不用了,没有多少钱。”我看着他:“那怎么行?钱再少也应该还你。”过了一会儿,他却说:“那你请我吃饭吧,或者我请你也行。”到现在我都莫名其妙,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比起叫宋逸的名字,我更经常称呼他宋医生,宋医生长,宋医生短。
      我没有对他说实话,是因为我认为没有必要,既然已经决定往前走了,过去和未来一点关系也没有,宋逸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我就是这样想的,可是挂了电话,却迟迟睡不着。
      琪琪问我:“你为什么翻来覆去还不睡啊?”我像在自言自语:“我对宋逸撒谎了。”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惊讶:“我也经常对孙波撒谎,你们现在还在热恋阶段,慢慢就习惯了。”琪琪的年纪比我小一岁,但是她和孙波在一起已经十年了,她告诉我慢慢就习惯了,我竟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是她又问我:“你撒什么慌了?你说不认识的那个人是谁啊?”她冷不丁地吓了我一跳,我没有搭理她:“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没有想到美好的早晨,是从扫雪开始的,现在才发现,我们昨天晚上走回来的那条路,竟然这么长。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所有事情都顺利完成了,下午三点钟回到报社,才一天不见,竟然觉得办公室变陌生了,它一直这么小吗?
      记者是没有节假日概念的,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好不容易轮到一次休息,就跟捡了支票似的,但还得担心捡到的是不是张空头支票。我连续上了二十几天的班了,终于轮到我休息,写完稿子,认认真真校对了三遍,才交上去。下班了,就像踩了风火轮似的,一阵风就看不见人影了。
      去找宋逸,顺便把我的手机拿回来,他今天又要值班。
      他正在和护士说话,他们科室的护士都认识我,都看着我笑,宋逸转身看见我,指着办公室对我说:“你先坐一会儿。”他说的一会儿肯定不止一会儿,我上次足足等了两个钟头,这次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宋逸,明天终于轮到我休息了!顺便问他:“你好像也很久没有放假了?”宋逸点点头,我又说:“难怪很多女孩子不愿意和医生谈恋爱,你们实在太忙了,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啊!”他说:“你不是正在和我谈恋爱吗?”我不说话,他就笑了笑:“你快要放年假了吧,我打算和你一起休。”原来他都打算好了,我当然开心啦,已经开始期待了。
      回到家,我就向周婧炫耀,她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我:“孤男寡女,悠长假期……”虽然她这样说,我还是一直在笑:“明天做什么好呢?”周婧没再理会我。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么哗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我竟然这么开心,反复唱着同一首歌。
      这场雪总算结束了。午后的阳光亮得刺人眼睛,我赖在床上,头发打了结,还是不想起床,手机响了,铃声听起来好像一句咒语。
      “我是马平川。”
      我没有好的修养,无法对他好声好气的,我问他:“你有何贵干?”他说:“我们能见一面吗?”他总能保持镇定。分手五年,已经是陌生人了,“还有必要吗?”我说,该说的已经说清楚了,不该说的,为了一时痛快也说光了。他说:“我在学校操场。”然后就挂了电话。
      当我站在学校的门口,什么都记不得了。毕业以后,虽然偶尔会路过这里,但是一次也没有进来过,五年了,它一点儿都没变。这里有美好的时光,也有不堪的回忆。我很慢地走着,每迈出一步,过去的记忆就变得清晰,清晰得仿佛能听得见当时的声音,其实已经放假了,校园里很安静。
      操场上没有人,我一眼就看见马平川了,他坐在看台的台阶上。有人堆了雪人,还给它裹着围巾,是男生的款式,大概是哪个女生偷拿了男朋友的。
      我在他的旁边坐下,隔着一段距离,他说:“那天,你就站在那里。”他指着操场上的一个地方,我看了一眼,那里立着一个丑八怪雪人,“新生入学仪式那天,你就站在那儿。”我一直没有说话,因为无话可说。他又说:“那天,我就坐在这儿,印象特别深刻,你一直站得笔直的,不累吗?”
      马平川从没讲过这件事情,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他讲。我不耐烦地对他说:“你有事吗?”他的眼神变暗了,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他好像喝酒了,我能闻到他身上有酒精的味道,这么冷的天,他也只穿了一件薄外套而已。
      “奎奎……”他叫我的名字,像从前那样,他说:“我离婚了。”我听见了,真想马上离开。我说:“对不起,你结婚我不知道,没有恭喜你,真的很抱歉,不过现在没有必要了,反正你已经离婚了!”我觉得痛快,但是不敢看马平川的表情,过了很长时间,他说:“是我错了。”
      我原本可以讲出一堆讽刺他的话,哪怕是出于报复,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终究他并不幸福,他过得好我不高兴,他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开心。释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对他说了一句“活该!”还说:“老天爷真的很公平。”
      他将头低得很低:“我听说你有男朋友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的心情像水管被堵住了一样,他凭什么问我这个:“快了!”我又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邀请你的!”
      我可以不再爱你,也可以不再恨你,甚至不必在意,但依然没有办法请你来参加婚礼,也无法参加你的婚礼。两个人都不说话,坐到了日落黄昏,我说:“我要走了。”如果不是不甘心,我早就走了,多呆一分钟,就多失控一分钟,他说:“你走吧,我想坐一会儿。”
      我忍了又忍:“马平川,你什么意思?要是你想找个人倾诉,最不适合的人,除了你老婆恐怕就是我了。”他说得并不很清楚,我却听得清清楚楚的。他说:“我离婚了,你不高兴吗?”就像个喝醉酒的疯子,我们永远不能好聚好散。
      我曾有过一枚戒指,我爱过的人曾经送给我一枚戒指。但是后来,我把戒指扔了。
      马平川比我大两届,我大二那年,他去了一个遥远的国家实习。等到业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回国,变得又黑又瘦,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去实习?还是去坐牢?还是去非洲挖石油了?”他只是看着我笑,露出上下两排特别白的牙齿。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即使被所有人嘲笑,我也点头如捣蒜,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第一天,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等他,他没有来,因为临时有事。第二天,我又站在门口等他,他还是没有来,因为临时有事。第三天,他依然没有来,我不知道原因。我不生气,我真地不生气。直到马平川的假期结束,我依然只有一枚戒指而已。
      一年半以后,他就回来了,我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我真的成为一名记者了,但他的表情并不是为我感到开心,我对他说:“我们去旅行吧!”他回答:“好。”
      最终还是没有去成,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火车已经开走三个多小时了,他才打电话问我:“你在哪儿?”我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人悬着,心也悬着。马平川这次回来,变了很多。衬衫不再皱皱的,熨烫得很好;皮肤没那么干了,应该每天坚持涂乳液;好像长胖了,他不会做饭,他的眼神一直在闪躲,他的手上也没有戒指,不再提结婚的事情。我就在想,到底是谁呢?
      我远远地看见他了,我忽然就能确定。没有等到他坐在我身边,我就走了。我明白,他明白我能明白,他知道我会先提出分手,所以他才卑鄙。
      故事都不新鲜,寥寥几句就能讲完,可是过了很长时间,故事才结束。搬家的时候,我扔掉了戒指,连同其它所有的破破烂烂一起。不然留着这些,看着它们变成垃圾吗?
      就算时间会稀释一切情绪,我也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和马平川坐在一起,只是聊聊天。爱与恨要等价交换,才能说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如果他没有付出相同的代价,那么不公平。
      也许我让马平川手足无措了,在这一段关系里,我一直像对着空气挥拳,拳头握得再紧,再用力,喊得再大声,还是空气而已。
      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家,从黄昏走到了夜晚,黄昏与夜晚离得好近。打开门,时钟的滴答声从眼前的一片漆黑里传来……如此熟悉!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换手机号码。
      周婧说,一个人突然换号码或者突然剪短发,一定有可疑,现在我信了。
      宋逸问我为什么突然换号码的时候,我是这样回答的,我挽着他的手:“老有人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某某某,烦死了!”我竟然把谎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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