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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始(2) ...

  •   出租车很少,等了又等,就是不来。宋逸忽然在我的耳边说:“正好合适。”我问他在说什么,他笑着说:“戒指的大小,刚刚好合适。”我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其实笑得并不自然,但还是对他笑了笑。
      终于等来了一辆车,我对宋逸说:“你先走吧,医院离这儿比较远,你别迟到了。”他还在看着我笑:“没关系,太冷了,你先上车。”刚刚好又来了一辆车,我坚持他先走。我摇摇手,对他说了再见。
      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完地址,他告诉我车上的乘客与我同路,问我愿不愿意同乘。我没有注意后面坐着一个人,我只知道,我已经迟到了。
      “好久不见!”他说。只是听见了声音而已,我就知道是马平川了。我坐在前面,回了一下头,看了他一眼,我意外地与他四目相对。大概我的表情已经变了,变得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坏,语气也和表情一样坏,我也想客客气气的,但就是控制不了,我也没有办法。我对他说:“好久不见!”声音听起来像一把利刃。如果早知道是他,我不会上车的,躲都来不及了。
      他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车子那么多,偏偏与他同一辆,偏偏司机将车子开得很慢。我说:“师傅,麻烦您开快一点,我要迟到了。”师傅告诉我:“路太滑,开快很危险。”我何尝不知道危险,我不甘心的是,我这样子沉不住气,马平川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先到了,最后说了句“再见,不对,还是别见了,比较好。”结束的时候,说的话能多伤人就多伤人,能多残忍就多残忍,恨不得一句话要了对方的命。
      一场大雪就让一座城市面目全非。熟悉的地方依旧熟悉,陌生的地方还是陌生,这么多年,不曾对它有过归属感。对这里的感情,就像周婧讲过的一句话:“她很可爱,但,不如故乡。”我的故乡是只有阳光和沙滩的最南方,那里没有冬天,从不下雪。第一次见到雪,我把马平川的手握得通红,他的脸比手还红。过往都会变成将来回忆时的痛穴。
      琪琪是我的同事。她这个人啊,有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习惯,每天必须看黄历,只是看看,并不是真的在意。她有一句人生的格言:“宜与不宜,全凭运气。”但她永远是运气最差的人之一,我往往是之二。比如,今天这种天气还有外拍的任务。我问琪琪:“黄历上有没有写,今天不宜上班?”她比我还要无奈,看着我,将话说得有气无力,她说:“黄历上写的是,今天诸事不宜。”
      我们刚出发没多久,雪又下起来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比平时安静多了,仿佛一下雪,人们就变得不爱讲话了,马路上,只有低头走路的行人和行驶得很慢的汽车。
      为了安全,司机张师傅开得很慢,大家都懒洋洋的,没有人愿意说话。琪琪突然说:“我想吃烤山芋。”因为她的突发奇想,冷冰冰的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我想吃火锅。”“我想吃羊肉。”“我想吃冰淇淋。”……广播节目里正在播放着歌曲,不知道是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音乐与巧克力更配哦!”苦中做乐的本事谁能比得我们呢!一车运气不好的人。
      到了目的地,真的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张师傅停好车,我们都下车了,他说:“我去买包烟。”在城市里面还感觉不到,站在郊区的空地上,才发现积雪比想象得厚多了。雪越下越大,有人开始担心,拍摄结束以后,可能回不去了。
      走在雪地里,脚底下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非常冷,冷到了骨头里。我哈着气对琪琪说:“我也想吃烤山芋。”她用力地点头,一边说话一边摆着手势:“热乎乎的,冒着热气的,剥开皮啊,一口咬下去,从舌头烫到胃……”我深以为然,简单的东西美好起来,一样让人难忘。
      我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手机,以为落在车上了,又得往回走,穿过雪地。离车子还有二十几米远的时候,一辆左转弯的卡车忽然侧翻,压倒了我们的车,我僵直地立在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车的前半部分完全被卡车压着了。
      张师傅?!他一般都会呆在车里,等到我们工作结束!
      我跑过去,靠近了一些,能闻得到类似潮湿金属生锈的味道。万幸,车子里面没有人,张师傅去买烟了,他还没有回来。卡车司机自己从副驾驶的车门爬了出来,竟然没有受伤,受了惊吓。没人受伤,就是万幸了!其他人全都跑了过来,每个人都和我相同的反应。张师傅抽着他刚买的烟,站在车子的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他说:“我不戒烟了!”越想越后怕,万一车里有人呢!有些事情我们称为命运,但大部分都是巧合。
      因为天气原因,拍摄最终推迟到了明天,没有车子,路又不好走,工作也没完成,再加上折腾到现在了,大家都又累又饿又心烦,索性决定不回去了,在这住一晚,很像偷来的浮生半日。有人提议:“去吃火锅怎么样?”没有人回应,以为不乐意,却有人站了起来:“走吧!”
      一家小饭馆,门前是狭窄的老街,下雪了,其实看不出街道原来的样子。饭馆的后面,就是住的房屋。店里只有六、七张,有点陈旧的桌子,老板就是大厨,老板娘包揽了烧菜以外所有的活儿,客人竟然可以进到厨房去点菜,有种很特别的闹哄哄的气氛。老式音响机里流淌着80、90年代的金曲,在这种地方听,还别有一种怀旧的味道!
      菜上得很快,花花绿绿的碗碟喜气洋洋,菜量也大,虽然火锅的配料很简单,但是肉片儿比我们平时吃的厚实多了。开始有点明白,它的名字为什么叫“家常菜馆”了。吃饱了,暖和了,已经将工作忘到风里雪里了。因为提议吃火锅的同事一时兴起讲的一句话,也许是气氛使然,大家忽然谈起曾经的理想来了,他说:“我的理想是开一家火锅店,重庆火锅!最好是季节性的,冬天营业,夏天歇业!”琪琪说:“我的理想是,健康、幸福、快乐……”说了一长串的词儿。张师傅说:“我的理想是中彩票,不劳而获,成为百万富翁。”还有同事还有别的理想,我一直默默地听着,听来听去,竟然没有一个人的理想是当记者,连郭组长也一样。所以我说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记者的时候,大家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你竟然还想当记者?”琪琪说:“恭喜你啊,我们当中,只有你的理想实现了!”一向话不多的郭组长问我:“我记不清楚了,你面试的时候,说你为什么想做记者来着?”
      我为什么想做记者?现在回想起来,真像一个带有一点讽刺意味的笑话。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将来想做什么,直到遇见马平川。
      我和马平川的不同,从小时候起,就很明显了。我们还在看动画片、折纸飞机、翻墙头、偷家里的钱买零食吃的年纪,他已经在学习三种语言了,爱学习,爱较真,爱讲原则,爱当班长。如果我们从小就认识,那就好了,他就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小孩儿。
      “为什么选择外语俱乐部?”这是马平川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像记仇一样,一直记得很清楚。有仇必报!
      大学军训结束以后,新生开始选择社团,人来人往与门可罗雀的区别。应聘社团像找工作似的,有一些社团不仅有面试,甚至还有笔试。外语俱乐部是最“装腔作势”的了,居然夸张地要求必须会两门外语。因为打小看了无数部韩剧,把韩语说得假模假样的。我说出“撒浪嘿”的时候,正好是看着马平川的。真地,但大家都笑了,马平川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至今未有人相信,一开始我的动机是单纯的,是到了后来,才变得动机不纯的。
      在大学的第一个冬天到来之前,也是我第一次过冬,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们相爱了。
      大学时期的马平川,用一个字形容就够了——忙!忙到我们明明在同一所学校,却像异地的情侣一样,要么很长时间见不到一面,即使见了面,他也会批评我“不思进取”。我们经常吵架,经常不欢而散。唉!无论我怎样“勾引”,他都不为所动,最后,总是我一个人生闷气。有次我们又吵架了,他非常严肃认真地问我:“冯奎奎,你将来有什么打算?”我想了半天,竟然回答不出来,已经很没有自信了,我任性地质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却不回答,我都问得累了,忍不了不甘心,我对他说:“你优秀,你出色,你了不起,你有理想,有抱负,我什么都没有,我配不上你,既然这样,不如分手啊?”他很冷静地看着我,面无表情,他说:“等你想清楚了,你再来找我。”过了整整一个月,我一直很沮丧。我不去找他,他也不主动找我。
      冷战一个月,结果还是我输了。每次都是这样,吵完架总是我先道歉。我硬着头皮去找他,和他坐在图书馆前面的台阶上,来往的人很少,很安静。我对他说:“我想了很久了,我将来的打算,就是和你在一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当时,真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也许埋我的地方,来年能长出一棵狗尾马草。
      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激动地去找马平川:“我决定了,我要做记者。”他问我为什么?他很爱问为什么,我就告诉他:“你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翻译,我发现能接触到翻译的职业当中,只有记者,我能做到。”我真是异想天开,难怪马平川当时一言不发。
      我本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啊!因为一个人有了理想,我每次听到这种事情,都觉得很可笑。以为找到了森林,其实是走进了迷雾。
      我说:“因为有次看新闻的时候,觉得那些记者好厉害啊,我就心动了,然后没想到真的做了记者。”大家的表情,都是很无奈的。
      天也黑了,雪也停了,回去的路被积雪覆盖着,没有照明的路灯,白茫茫的雪地里,只有我们几个人在走,大家合了一张影,记录下了这个寻常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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