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一尸走江湖》Tadashi

8、梦中的女孩

　　回到客栈之后林铭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他们的东西本就不多，想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动身，可她需要再见李珣一面。她带着鸡腿离开之后苏新里一定会找李珣说些什么，她相信临冬出现之后对方已经不会再为难李珣了。
　　快要日落的时候林铭终于等来了李珣，对方的精神状况貌似还不错，显然苏新里没有对她说什么过于苛责的话。
　　“他找你聊过了？”
　　李珣瞥了眼坐在一旁的鸡腿，低声道：“师姐，我跑这一趟是想提醒你，师兄现在更在意的可能是...”
　　林铭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打断道：“我知道，今晚我就打算跑了。”
　　她把怀里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对方，嘱咐道：“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玉佩你收好，你学艺不精，临冬那人诡计多端，你记得万事小心...至于苏新里那边，我想他不会为难你。”
　　李珣摇了摇头，不想接受林铭的东西，可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收了下来。
　　“谢谢师姐。”
　　“我想他应该会跟着你一段路，待确保你的安全之后才会离开，有他在的话天皇老子都动不了你，不要担心。”
　　李珣知道对方一直都是为她着想的，想到来之前布置的马车，忙道：“我猜到你们可能是要连夜走，外面有马车，可以送你们一路。”
　　林铭平日里哪舍得坐马车，可现在有人已经给她付了钱，她自然是高兴的，当即便欢欢乐乐地跑了出去。
　　李珣对自家师姐难得孩子气的表现逗得笑了一会儿，然后才对还没来得及跟出去的鸡腿道：“我的名字是李珣，是林铭的师妹。”
　　鸡腿一愣，迈出去的步子都跟着一顿。
　　“我知道你是谁。”
　　李珣犹豫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道：“我原以为师姐她只是无聊了才会养着你的...但那或许是错误的，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在乎你，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亲口告诉你我的身份。”
　　鸡腿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李珣，他想他是开心的，可他又担心自己的回复会显得多余。
　　在李珣对他说出这些话之后，他觉得自己跟林铭的关系又贴近了一些，虽然他说不清那是因为什么。
　　马车里的座位很舒适，林铭正考虑租这么一辆需要多少银钱的时候，就听坐在身旁的鸡腿道：“我们这么走了，阿铭你的师妹不会出事么？”
　　她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
　　“苏新里并非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更何况有临冬在，他优先顾虑的一定是李珣的安全，这时候我们不快点跑，难道要等他把事情都解决完了之后来找我们的麻烦？”
　　话说到这个地步，鸡腿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继续留在燕儿岭附近的话，恐怕有危险的就是他了。
　　“他虽然一直没有对你下手，但你毕竟是僵尸，我们这一行养鬼都会被人诟病，更何况是养尸。”
　　虽说是这样，但林铭并不觉得自己养僵尸有什么不妥的，更何况鸡腿跟别的僵尸可是不一样的。
　　她现在担心的是临冬那张嘴，恐怕不久之后鸡腿的事情就会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传开了，还好他们师父已经去世了，否则情况会更糟糕。
　　“我不怕他。”
　　“真能说大话啊，他可跟今天与你在台上打的家伙不一样，他的拂尘一挥，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她不是吓唬他，苏新里真的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消失掉，但她却没能在他的脸上看到恐慌之色。
　　他再一次强调道：“我不怕他，阿铭你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林铭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李珣就经常把这类的句子挂在嘴边，仿佛只要有她的保护就可以对苏新里的“威胁”无所顾忌，可鸡腿跟李珣不一样，他的信任要更加纯粹。
　　而那让她无比喜悦，没有人会不喜欢被对方全心全意信任着的感觉。
　　马车赶了一夜的路，天亮之后他们才下了车，轿夫与他们做了简单的道别。
　　林铭抻了个懒腰，大概确定了方位之后便打算加快行程，错过了花期她可就白跑这么一路了。
　　天色不错的时候人们的心情也会变得不错，尽管她还没能马上让自己不去想苏新里的事情，但到底是过了为了点小事就哭闹的年纪了，也能隐忍过去。毕竟没有苏新里那么个人，她也好好地生活到了现在。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开始考虑找个相对阴凉的地方休息，却听身后的鸡腿说：“阿铭，我有点困了。”
　　他们走了一上午的时间了，因为她还没能把苏新里的影子从脑袋里挥出去，所以竟是没有马上发现鸡腿异常的安静。
　　她回头看了眼对方，想起昨天对方跟那活死人的打斗，纠正道：“你不是困了，你是累了。”
　　“那我可以休息一会儿么。”
　　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她以为他是心里不舒服，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才回复道：“当然可以了...鸡腿，我忘了说，你昨天的表现其实非常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了。”
　　她想着自己坦白了之后对方也能恢复精神的，却见对方突然跪了下去。
　　“阿铭开心了...”
　　林铭马上伸出了双手想扶住对方，却没能撑得住对方的体重，竟是也跟着跪了下去。
　　她被惊到了，想问对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听对方还在不停地轻声叫她的名字。她大声问了一句，他却突然沉默了。
　　接着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听到他说：“阿铭，我这儿疼...”
　　林铭勉强把对方放倒在地面上，对方正在指着胸口的地方，她伸手摸了摸那地方，猛地想起了临冬当时的那句话。她早该防着他的，对方既然猜到了她在鸡腿身上埋了避光符，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做些手脚。
　　她把帷帽掀开了些，鸡腿的脸颊已经溃烂了一大片，嘴角的地方像是在燃烧。他们走了一上午的路，晒了一上午的太阳，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怕你骂我，我不想你生气...”
　　她又急又气，还有满腔的担忧，说话的语气难听得不行，可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后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到底是她顾虑得不周，心思不够缜密，才会让他受了这些罪。
　　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对方还需要她的救治。
　　鸡腿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之中，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样安静又无光的地方，但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理应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他等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尽管身处于无尽的黑暗之中，但他恍惚间还是能想起太阳的颜色。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地方，还有一个身影。
　　他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对方面前，却发现对方跟他一直等的人完全不同。
　　他想不起来自己等的是谁，但在看到对方的同时他就明白，一定不是对方。
　　林铭正在烤东西的时候听到了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瞧，果然是鸡腿醒了。
　　他看起来有些迷茫，似是还没能完全恢复意识，又或是还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
　　林铭起身走到铜钱阵内，问道：“休息得怎么样。”
　　鸡腿晃了晃头，盯着林铭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道：“我睡了很久么？”
　　“大概有四天四夜了吧。”
　　林铭也没想到对方会昏迷这么长时间，但只要醒过来了就是好事，对方脸上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的治疗还是有效果的。
　　鸡腿看了眼周遭的摆设，他的身边布满了铜钱，它们错落有致，尽头还有一把短小的桃木剑插在泥土里。他知道林铭平日里最宝贝的东西除了金铃之外就是这把桃木剑了，内心深处止不住地翻涌出阵阵喜悦。
　　“我是第一个被道士设阵法保护的僵尸吧？”
　　“怎么了。”
　　“我好神气啊。”
　　林铭叹了口气，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还真就养了个傻僵尸。
　　她走回火堆旁，把东西都拿回了铜钱阵内，半生不熟的扔给对方，熟透了的就掰给了自己。
　　鸡腿张嘴咬了一口，没觉得多美味，可见林铭吃得还挺开心，便也没多说什么。
　　“阿铭，我做了一个梦。”
　　“胡说，僵尸怎么可能会做梦。”
　　“可是我真的做梦了。”
　　林铭一怔，放下了手里的肉，耐着性子询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
　　鸡腿想了一会儿才整顿好思绪，说道：“我梦到一片柳树林，还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女孩...”
　　林铭兴致缺缺，又开始专注于自己的晚餐。
　　“哦，那你跟她说话了么。”
　　鸡腿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已经不疼了，他相信林铭已经解决了一切问题。
　　“我不知道...我似乎还活着，我看了双手的肤色，跟常人无异。我问那个女孩她叫什么，她说她姓苏。”
　　林铭认识的人不多，里面姓苏的也只有一个。
　　“这姓氏我不喜欢。”
　　鸡腿低着头想了会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但梦里的那个小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十岁不过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趾高气扬的，有趣得很。
　　“阿铭，你说这会不会是我生前的记忆啊？”
　　“也不是没可能，你被打了一顿之后茅塞顿开，终于想起了生前的某些片段。比起做梦，我更愿意相信你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林铭擦了擦手，她吃得很开心，最重要的是今晚她能好好睡一觉了，这四天她都照顾着鸡腿，离开找食物的时候都不敢走到太远的地方，甚至给对方设了个阵法。
　　“看来这个小女孩对你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否则你也不会偏偏想起了她。”
　　鸡腿点了点头，还想继续聊聊这事，却看到林铭拔出了桃木剑，走到最近的树下坐着闭上了眼睛。
　　他想她是累了，她需要休息。
　　第二天早上林铭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鸡腿躺在她的腿上，他正看着她，见她醒过来了便笑着问道：“继续赶路么？”
　　林铭动了动腿，没什么发麻的感觉，鸡腿并没有压着她很久。
　　“你觉得冷么，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让你生病？”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的，你跟着我这么久了，看过我生病的样子么？”
　　鸡腿觉得挺有道理的，但也还是马上移开了身体。他发现林铭变得比以前温柔了些，她甚至没有因为他把头压在她的腿上而动怒。
　　有的时候他会异常想念人类的体温，会不自觉地想触碰林铭，刚才亦是如此。
　　太阳初升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脸上多了一层柔光，那让他迫不及待地想与她亲近一些，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到了对方的腿上。如果不是林铭醒过来了，他恐怕会一直盯着她看。
　　他们立刻出发赶路，却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村庄。
　　林铭心情不怎么好，鸡腿却在寻找生火用的树枝时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马上就把她叫了过来。
　　“阿铭，它为什么一直绕着这棵树转啊。”
　　林铭看了眼转圈的黑狗，有些不耐烦地道：“它是在这儿死的，到不了更远的地方，只能围着这儿转了。”
　　鸡腿见过些动物灵，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黑的小狗的，只觉得对方在这么小的时候就死了未免可惜。
　　“那岂不是很无聊...”
　　林铭一心想着明天找到借住的地方之后就好好洗身体，也没有把心思过多的放在鸡腿身上。
　　“我们带着它走，好不好？”
　　接着对方突如其来的提议惊醒了她。
　　“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这种动物灵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的，我看它的样子至多挺不过今晚。”
　　她没心情理会他，那之后他再说什么她也只是胡乱应付了几句，第二天起来看到对方撑着衣服给小黑狗挡阳光的时候才正视了这件事。
　　“阿铭你看，它没有消失。”
　　“等太阳完全升起之后，你这衣服也护不住它。”
　　“那怎么办...它会死么？”
　　林铭在装水的竹筒上画了个符，打开将小黑狗装入了其中密封保存，转头见鸡腿兴高采烈的，解释道：“首先，它已经死了。其次，等它的阴寿尽了，我们就要放它走。”
　　鸡腿频频点头，笑着答应了下来。
　　林铭撇了撇嘴，想不明白自己是养了个僵尸还是养了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