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一尸走江湖》Tadashi

7、这份勇气

　　林铭察觉到了鸡腿的不对劲，虽然她从来没允许过对方睡床，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方已经养成了把多余的被子铺在地面上的习惯，毕竟能在地上躺一夜也是好的。但这次对方却没有动作，只是坐在桌边发呆。
　　她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她心里也烦得慌，便没多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听对方开口问：“我一直陪在阿铭身边的话，阿铭的身体会变得不好么。”
　　平日里鸡腿也不是没问过奇怪的问题，但这次她听得出他的语气格外认真。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一句，让他不要多想。
　　第二天早上林铭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她翻身看了眼，鸡腿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未动。
　　苏新里的出现让她的心情异常焦躁，确实是把莫须有的脾气都发到鸡腿身上了，但这不能完全责怪她，毕竟对方说的那些话也是有问题的，谁让对方不会躲远点或是避开尖锐的问题。
　　想到也好些日子不给对方弄些新鲜的食物了，林铭便马上起来去了趟集市。
　　鸡腿跟着跟着才明白过来对方是要买什么，听到笼子里的一群鸡接连不断地发出叫声之时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大婶，一只鸡多少钱啊。”
　　他没听清林铭在这句之后又跟那个大婶说了什么，但用猜的也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讨价还价。
　　买东西的时候林铭总是会尽己所能地多说几句话，少花一点钱。
　　林铭让人当场宰了只还算大的鸡，付完银子之后才发现鸡腿站得离她不近，她马上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摇着头走上前道：“都跟着我这么久了，还怕鸡叫啊？”
　　鬼和僵尸都是惧怕鸡鸣的，因为这意味着白昼的降临，太阳的升起。
　　鸡腿闷不吭声，或许是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你也在太阳底下行走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怕鸡鸣，真是不争气。”
　　林铭边说边把手里的死鸡塞到了对方手里，她原本想的是先把这东西送回客栈的，但现在又改变了想法，决定直接去武林大会的场地了。
　　“自己拿着。”
　　比起昨天，聚集的人有增无减，大家似乎都听说了啸虎兄弟的事情，想知道那事到底跟静堂有没有关系。林铭也是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静堂的事，它是近几年里成长速度最快的门派，传闻静堂的人全部擅用巫蛊之术和毒物，静堂的堂主亭不留更是做事绝不留情面的人。
　　林铭四周扫了眼，亭不留还是来了的，如昨日般坐在靠近擂台的位置喝着茶，就差让几个小姑娘站在旁边给他扇风了。
　　这次开场的是两个年轻的少侠，风度翩翩的，林铭瞧着怎么都比那对啸虎兄弟顺眼。
　　其中一个黑衣的少侠率先自我介绍道：“在下李长禾，请赐教。”
　　林铭还没来得及看清两人的招式，李长禾就把另一个男的踢下了台，下面的围观群众们拍手叫好，林铭看了眼身旁的鸡腿，对方正在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死鸡避开周遭因情绪激动而晃动的人们。
　　她刚想说换个人少的地方看，就听到了李珣的声音，对方已经挤到了她的身边。
　　“师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明白站在台上的李长禾就是李珣的心仪之人。
　　“还没我家鸡腿好看呢，你连临冬都瞧不上眼，怎么对这样的小子感兴趣了？”
　　这并不是违心之语，李长禾虽然一看便是个少侠，眉宇之间也透着几分英气，但论相貌的话，跟鸡腿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李珣听林铭又突然提起了临冬，心里有些不悦，但又不敢多说什么。
　　林铭偏着头看了对方一会儿，她发现周围的所有男人都已经放弃了台上的武斗，转而把注意力转到了李珣身上，毕竟这么标致的美人可是很难见到的。
　　李珣显然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林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小声问道：“临冬...昨天那事该不会是临冬捣鬼吧，你最近可遇见他了？”
　　她的话才刚落下，还没等到李珣的回复，就听到台上轰隆响了一声，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李长禾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上去的一个老汉踩到了脚下。
　　李长禾手中的宝剑画了个圈，老汉的腿被剑峰狠狠推开，却像是没什么事，只是后退了几步。
　　局势开始向着老汉一面倒，李长禾的攻击全部成了无用功，老汉的手脚看似不灵活，经常躲不开李长禾绝妙的招式，却是没有被伤到一分一毫。
　　林铭见李珣急得不行，冷哼道：“让你不好好跟着师父学，如今知道后悔了吧，只知道些旁门左道。”
　　他们三个里就属李珣的学艺最为不精，且专门找一些派不上用场的小伎俩钻研，所幸她小了他们许多，他们可以处处照顾她。
　　那老汉显然是中了蛊术，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可事情难就难在除了下蛊的人之外旁人很难推断出他是中了什么蛊。
　　“你要是想保全你这情郎的面子，就快点把临冬找出来，这事情肯定是他弄出来的。”
　　林铭也不指望李珣能在她之前看出老汉中的是什么蛊，如今更便捷的方法恐怕是找出临冬，她相信这世间除了临冬之外不会再有人能做出这等事了。
　　李珣深知李长禾不可能打得过一个力大无穷的活死人，刚想让对方认输下场，就看到一个极小的东西刺入了老汉的脖颈。
　　林铭一愣，她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小块冰，是用来解火虫蛊的。
　　这蛊分好几种，解决的方法千千万，她和李珣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的人，苏新里却不一样。
　　李珣也马上明白了刚才的事是谁做的，还没看到苏新里本人就马上拽住了林铭的衣袖。李长禾暂时脱险了，不安全的人又变成了她。
　　林铭带着李珣走到了人群外围，苏新里果然就站在不远的一棵树下等着她们。
　　她知道有些事必须面对，她在这里多留一天就是担心苏新里对李珣的态度过于强硬，师父去世之后苏新里就变得越加古板了，有时候甚至刻薄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昨天那事不是小师妹闹出来的。”
　　李珣向后退了退，试图把自己完全藏在林铭的身后，却撞到了鸡腿，她抬头瞪了对方一眼，对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林铭身上。
　　苏新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铭，平静地道：“但跟她脱不了关系。”
　　李珣一听这话就明白苏新里的意思了，她都能想象得到对方惩罚她的方法，无非是把她关在芜山里。
　　以往她都能挺过去，但这次不一样，她有了喜欢的人，她不想再回到芜山了。
　　许是有了舍不得割舍的事和人，她第一次对苏新里说了反驳的话。
　　“你就知道对我凶，从来不听我的解释，练了那玄易之术后平日里都不笑了，我惹点小祸你就让我在芜山思过。”
　　林铭哪见过李珣跟苏新里这么呛声，面子有些挂不住，忙拽了拽对方的袖子，却听对方又说：“反正有师姐在呢，我就不信师兄你敢对我动手。”
　　林铭打了个寒颤，她突然害怕这次要在芜山思过的人除了李珣之外又多了一个她，不过这种担忧也只是转瞬即逝，她知道苏新里不会那么做。即使对方真有那样的想法，她跟李珣的道行也不同，她总有办法在途中逃走的。
　　就在林铭开始考虑该怎么带着李珣全身而退的时候，苏新里的视线却发生了偏移，对着她们身后的方向道：“临冬，你的师父没有教过你什么是不能做的。”
　　林铭和李珣皆是一愣，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新郎官打扮的青年正在慢慢走来。
　　这是临冬，自小爱慕李珣的人，他已经为她穿了五年的红衣，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与她成亲。
　　林铭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临冬了，每次见到临冬的时候她都会免不了感叹一番，这世上还真的有这样偏执又痴情的男人，如果不是临冬的处事风格过于偏激和不择手段，她可能会试着撮合他和李珣的。
　　“苏新里，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你的师妹不也是养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身边。”
　　林铭一愣，转而看了眼鸡腿，她记得她和李珣刚刚转身的时候鸡腿已经是正对着临冬的姿势了，也就是说对方是先他们一步注意到了临冬的，难道是凭借着僵尸对道士的直觉？
　　李珣不喜欢临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当即便把头一偏，不愿再看临冬。她的这一动作被临冬看在眼里，他似是已经预料到了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坦然道：“这里的人不少，我不相信你敢在这里跟我斗法。”
　　这话当然是对苏新里说的。
　　然后他又继续道：“李珣，我不会让你跟他在一起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允许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李珣这才想起来这两天的事都是对方闹出来的，刚才李长禾还因为对方的蛊术吃了大亏。她怒不可遏地拔出了手中的剑，这是李长禾送给她的，她想用它来替他报仇，可刚踏出第一步就被林铭拦住了。
　　临冬笑了起来，似是感受到了极致的愉悦，李珣这才发现对方就是想看她生气，想让她把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哪怕是满含憎恶的目光。
　　“你们芜山自称是名门，现在林铭你给我讲讲，你身后的废物是什么？”
　　林铭本就不打算再三忍让，却在做出反应之前被鸡腿挡在了身前。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阿铭。”
　　临冬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苏新里也在场，她没有马上对他动手一是顾虑周围的人太多，二是为了给临春留个薄面，可鸡腿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让他站到她身后，他却不听，在临冬笑着指了指擂台的方向之后竟是大步走了过去。
　　“我不是废物，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为你争一口气...所以，所以你别不开心...”
　　最后的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似是带着些犹豫，可她听明白了。
　　到了这时候林铭才明白过来，她家的僵尸并不是自己不开心，而是怕她不开心。
　　李珣见林铭傻站着不动，推了推对方，问道：“不去帮他么。”
　　林铭看了眼临冬，对方嘴角的笑意不减，也转身向着擂台走了过去，似是有一场好戏在等着他。
　　“没有必要，我相信他能打赢。”
　　这真是说笑，她其实一点都不相信鸡腿能打赢，但她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出让他丢了脸面的话。至少在听到他刚才的那些话之后，她不能说出削了他威风的话。
　　临冬不知对几个人下了蛊，这次在台上的人换成了壮年，林铭见那人比鸡腿不止多了一两斤的肉，心里有些发慌。随即她又安慰自己，鸡腿怎么也是个僵尸，不会比活死人弱到哪里去。
　　可这个念头才刚起，鸡腿就被壮年扔了出去。
　　僵尸是不会疼的，这样的攻击对僵尸而言算不得什么，林铭当然很清楚这些，但让她颇为惊讶的是鸡腿看着那个壮年的眼神。
　　她比谁都要了解鸡腿，她知道他有多么胆小，今天清晨的时候对方还在怕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鸡，可现在的他却像是毫无忌惮。
　　她又何曾见过这样的他了，似乎在她的印象里对方就一直是低眉顺眼的模样，稍一遇到些事就会被吓得不轻。
　　鸡腿和壮年的打斗毫无章法可言，台下的群众看得有些不耐烦，直呼让他们快点结束，林铭见鸡腿一直护着帷帽，便明白了对方是不想在众人面前露出惨白的相貌，早知道的话今早应该做些妆容再出门的。
　　“原来如此，你给他用了避光符。”
　　林铭一怔，转头看向临冬，把包袱里的拷鬼棒扔到了台上。
　　“鸡腿，打他的手腕！”
　　她对临冬的了解并不深，但也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知道很多关于对方的事。修道之人不过那么几个了，彼此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伎俩都是明白的，更何况临冬的道行没有她深。她没有苏新里那么厉害，什么蛊一看就能知道，但她能猜出来。
　　壮年倒下的同时林铭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明知道僵尸是不会被轻易打死的，可还是捏了一把冷汗，刚才真的不应该笑话李珣的。
　　“临冬，不要再招惹我，我不会因为临春而再给你留任何情面。”
　　“呵，大言不惭。”
　　鸡腿走下台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林铭在下面接了他一把，却也浸了她满怀的寒气。
　　“你怎么这么冷啊！”
　　林铭一边扶着对方，一边捡起了被扔在一边的死鸡，早知道就该把这东西送回客栈的，麻烦得很。
　　鸡腿抖了一下，小声地道：“明明是你抱住我的...”
　　林铭瞪了对方一眼，当即想把对方推开，照理说一个僵尸又怎么会腿软或是因为受了点打就走不了路，但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不耐烦地嚷嚷道：“走啦，真是丢死人了，芜山的脸都被我们丢光了。”
　　鸡腿看了眼还站在树下的苏新里，又转而低头看向林铭，心里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