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沧海遗梦》未完成的将来时

54、第 54 章

　　七月末，夏日微风徐徐，金陵那么多年过了个凉夏。前几日萧景睿持着谢玉留下的手书，言说母亲答应了殿前首告。这个头由莅阳长公主起，后有言侯爷及朝中重臣柳中书帮衬，梅长苏松下了悬于心上多年的重石，一切只需等待梁帝寿辰那日到来，他这苦守多年的心愿也可达成。
　　可苏宅里除了赤焰旧部振奋，蔺晨每每为他切脉都是满脸愁容，虽事后总笑颜装成了没事人，可他知道蔺晨是在怕。他的病症开始在一日内发作数次，气息越来越弱，夜里咳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蔺晨这一生随意潇洒惯了，却唯独对他这个知己割舍不下，也唯有对他会有了自己的脾气。
　　除去蔺晨，苏宅上下还有如曦，炎炎夏日却整日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时常躲在凉亭里睡觉，连平日的好胃口也不见了踪影。这日他坐在书房看书，飞流于一边的小茶几上玩着七巧木，另一边如曦懒洋洋的靠着移门。过了早膳时间许久，蔺晨才缓缓过来，一坐下便接过梅长苏递来的茶。
　　也不知是怎么说起了那从未有过的远游计划，蔺晨起身手握折扇，眉飞色舞的为自己的安排洋洋得意，说得越发兴高采烈，“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先去霍州抚仙湖品仙露茶，绕道去秦大师那吃素斋，修身养性半个月。我们再沿沱江走，游小灵峡，那儿山上有佛光，守个十来天的一定看得到，接着去凤栖沟看猴子，未名、朱砂和庆林他们也很久没见了，随路再拜访下，顶针婆婆的辣花生你不是最爱吃了吗？回琅琊山前去拿两坛子……”
　　“好了好了，”梅长苏挥挥手，表情有些无力，“照你这个走法，等我们到琅琊山的时候，怎么也得大半年。”
　　“大半年怎么了？”蔺晨坐在他面前深深地看着他，“你算时间干什么？你信我，我们就这样走，能不能最终走回琅琊山，根本不需要考虑不是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宽心，别给自己设限，别再想还能撑五个月还是十个月，你只要尽力，我也尽力，可好？”
　　梅长苏静静的回视他，蔺晨难得没有出现那嬉笑的表情，他们两个人之间不需要言语，片刻后梅长苏低低的嗯了一声。
　　“蔺公子这出游计划听着似乎很有趣，可否许霓凰一同？”梅长苏抬眼见甄平引着一身粉衣长裙的穆霓凰走了进来，霓凰一脸笑意似有打趣的意味。他还未接上话就见蔺晨起身拍手叫好，“刚刚我们还在说要找个姑娘家路上照顾，可长苏不要宫羽跟着，只是不知郡主的手艺可好？”
　　霓凰站着未上前，倒是先愣住。梅长苏用手捂住嘴咳了几声，忙朝霓凰摆手道，“别听他瞎说，我从来没有用侍女的习惯。曦儿，你还不快点管管。”
　　如曦靠着移门有些慵懒的挥手道，“我先说我可不去，仙露茶根本没有武夷的大红袍好喝，秦大师的素斋就别提了。守佛光也亏你想得出还不如在家睡觉呢，凤栖沟的猴子坏得很当年偷了我的玉簪你也没追回来。若是见了未名，必要被他们打趣许久，想来想去也只有顶针婆婆疼我，反正我不去。蔺晨，霓凰和哥哥去才是正事，你去不觉得碍事吗？”
　　荀如曦的这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就浇了下来，蔺晨僵直的站在原地，霓凰却捂着嘴偷笑着。蔺晨颇为无奈，“穆家丫头，想笑就笑不必如此克制，反正我早已习惯。”
　　“我早闻兄长对你的评价，说蔺公子潇洒不羁，可今日却觉得你牵绊略多，曦儿自小就花样颇多，我见你也并非无法可解为何总是笑颜相对？”霓凰收起了笑意，言语间颇有敬佩之意。
　　蔺晨回过身，见刚刚精神还好的如曦已依着门沿睡着了，他俯身将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小心翼翼的抱起，低声道，“认栽喽！”

　　夏日午后凉风徐徐，梅长苏同穆霓凰坐在了金陵郊外的一条小河边，两岸青草悠悠，岸边绿柳垂腰。
　　霓凰今日着了一身娇粉长裙，额间的翠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衬出了她姣好的脸庞。他还是林殊时，霓凰很爱红衣，很少有着粉衣的日子，但唯独那抹亮粉却显得她娇俏可人。穆霓凰低着头，随意的晃动着手中的柳枝，“兄长回了金陵，可有来过这？”
　　“没有。”梅长苏静静回答道，这两年他牵挂于金陵城内大小事宜，步步小心哪有闲心。可要说没有想过，那便是假的。郊外的这片桃花林是他当年同景琰发现的，这里到了春天便十里桃花，夏日河堤两边又翠柳青青，他带着霓凰在这练剑，也为她下过河抓过鱼，两人一起躺在草地上细数漫天繁星。这块地方有着属于他们，只属于他们两人共同的回忆。
　　霓凰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轻道，“其实，从那年在这与你一别，我也再没来过。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要同你一起再来这。”
　　过往的十三年，每次她回京述职，离去的时候都会途径这片林子，穆家的将士总是不解为何郡主要在这桃花林外站上一番。而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再踏入，回忆总是深不可拔，她也想要忘记，可却越发得清晰。
　　“兄长，明日便是陛下的寿辰，举时我会在长公主首告后，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请陛下重申此案。我想，言侯虽然身重，但毕竟不理朝堂多年，若是有我一份力，陛下也别无他选。”霓凰眼眸柔和，不知看着对岸哪里。
　　梅长苏却是一愣，随后脱口而出的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可以。你这样便是将当年的婚约钉上了板，你可知这世上再无林殊，你还年轻未来还有许多日子，会遇到许多出色的人，何必为了往昔守这无名无份的活寡，你让我又如何安心。”
　　“十三年了，在霓凰的心里，此约从未废除。”穆霓凰直直的看向他，神色一时间流露出不可忽视的认真，声音却轻了下去，她长叹了口气，“林殊哥哥，你明明在这，却总要我另寻良缘。此生我遇到了你，便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又如何会出现更出色的人。我以前同你说过，以后不要再离开我，哪怕没有十年，哪怕只有一年半载。你不能不要再抛下我吗？就算日后没有你，我也会好好活着，可若你当真还是要推开我，我愿以守着无论何年，那便是我的事。”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灼灼，梅长苏却是苦笑着，下一秒费力的咳了起来。霓凰顺着他的背，将丝帕递了过去，他低着头捂着嘴轻咳了一声随后将丝帕握紧在手中眼神又黯淡了几分。霓凰却握紧他的手试图扳开，却在见了那手帕上的滴滴血红，终是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了他。
　　“林殊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的。”霓凰紧紧的抱着他，像儿时那样不肯松开手，她有多怕再松开他就不见了。可眼泪却肆意的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有的时候会梦见你没有去梅岭，所有不好的事都未发生。你来娶我的时候被父王刁难了一番，喜宴上别人来灌你酒，景琰帮着你。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他很可爱也很爱闹像极了你。如果没有发生，我们的孩子如今也像我们当年那般大。可每次醒来，你不在，父王也不在，你们都不在。林殊哥哥，真的没有办法吗？就算有蔺晨，你也不能回到我身边了吗？”
　　梅长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忽觉自己落下了两行清泪，那是霓凰的美好梦境又何尝不是他的。他靠着她的肩，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却觉得心下更疼了些，“这世间没有如果，倘若有，就算是路远万里，我也会回到你身边。霓凰，你就当是我负了你。”
　　穆霓凰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他，泪珠大颗的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她止不住的抽泣，“就算你还能活一天，直到你死了直到你真的不在了，直到就算我再等下去你也不可能回来，在那之前让我守着你。好不好？”
　　梅长苏拂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滚烫的泪水，将她重重的纳入怀里，“好，哪怕只有最后一天，我也不会离开你。”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为她好，他不忍她再受一次别离之苦，他忧心许多牵挂许多，他想有一个人能代他好好疼爱他的小女孩。可若真要交到别人手里，他又如何能真正的甘心。他有的时候也会悲春伤秋，他总会完成雪冤之事，可唯独想起那个遥在云南的小姑娘，他也会焦躁也会不安心。梅长苏轻拍着她因哭泣而抽动的背脊，缓缓闭上眼，就当他最后再自私一回，只愿活于当下。
　　任凭斗转星移，惟不变此情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