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沧海遗梦》未完成的将来时

42、第 42 章

　　夏冬一步一步走出天牢，那短短的距离，她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步，都是刺骨的疼痛。她恨了这么多年，恨透了杀害她夫君的林燮，连带着这份恨，她厌恶极了不愿相信林氏谋逆的萧景琰，也曾口出恶语所伤到的霓凰。
　　那是从小带大她的师父，教她养她，精忠报国保朝堂安宁之责。她曾如此的尊敬信服的师父，到头来竟是设计赤焰军杀害锋哥的人。
　　萧景琰扶住险要跌下台阶的夏冬，想要开口劝慰些，却只是张口吐不出一个字。夏冬抓着他的手臂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复而笑着推开他，一个人走在寒风里。
　　那背影单薄，夏冬的笑似是要哭出来。她也曾如花似玉温婉可人，可一夕巨变，新婚燕尔的夫妻只剩下守着活寡的女人。她的心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这余下的人生她只愿守着那曾拥有的短暂时光过下去。
　　可有一天，当真相血淋淋的揭开放在面前，她曾坚信的事实竟都是谎言骗局，她要如何承受住。
　　萧景琰站在石阶上目送着，又见不远处的马车，一身白衫长裙的荀如曦正立于一旁，他快步上前走到了她面前，“荀姑娘脸色苍白，是否不适？”
　　如曦向他弯身行礼，“只是陈年旧疾，并无大碍。看殿下的神情，似乎对谢玉和夏江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阴谋并未感到意外。”
　　萧景琰转过身看向了远处的天牢，祁王兄在那里面饮下了毒酒，他听着监牢那边梅长苏一句句诱逼着谢玉说出了罪状，心中何尝不是震惊万分，只是那一封书信便坐实了祁王通敌的罪，赤焰军附逆的事实。
　　如曦见他看着远方出神，却突然听到他低声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小殊是真的死了吗？他是怎么死的？是一下子就走了，还是被砍了一刀又一刀满身是血？他死得时候一定想不明白，他死得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荀如曦看着他，低头不语，良久后，才轻叹道，“故人已逝，殿下该放下过去。”
　　“不，我要为死去的英灵，翻这冤案！”他眼光灼灼，充满着决绝。

　　梅长苏自天牢回来后，便一直坐在那，一动也不动。急得黎纲和甄平团团转，晏大夫来了几次，见药都未喝便勒令他们想办法。最后却是荀如曦端着新煎的汤药，轻轻走到他的跟前，缓缓坐下。
　　梅长苏转过头，接过她手里的药碗，轻笑了下将浓黑的药汁尽数饮下。“直到今日，方觉这药不苦。”
　　“药若不苦，便是心苦。”如曦抚上他的手拿出了碗，放在一边，“哥哥知道当初为何我会猜疑你的身份吗？”
　　梅长苏抬眼看她，只当她这话是为了转移他的思绪。“无非是那支凤于九天的簪子。”
　　“不，是黎纲，黎纲是当年前锋疾风将军聂锋营里的百夫长。”
　　“你从未见过他，是如何得知？”梅长苏不可置信的问，军中将士众多，即便林曦曾来过军营也顶多见过几个副将。
　　“我曾帮景禹哥哥抄过赤焰军中的将士名单，世间怎会如此巧合，江左盟里刚好有个同名同姓的黎纲？黎纲的身手又不是江湖门派，我曾问他是否是军中退役，他却神情闪烁避而不答。”
　　“雪蚧虫乃梅岭独有。”荀如曦站了起来，走至移门前，“这世间若有人也身中火寒毒，想必与梅岭有关。你可记得孤山上那饮血的怪兽？”
　　“记得。”梅长苏虽不解她为何突然提及另一个话题，却也应到。
　　“我猜孤山上的怪兽是赤焰军活下来的人，而且有可能，是聂锋大哥。”如曦回过头看着他，原本只是猜测不敢确定，可她今日突然有这个大胆的想法。
　　梅长苏来不及作出反应，密道的铜铃声响起，萧景琰推开书柜走了出来。见荀如曦站于不远处，先是一怔，“想不到苏先生和荀姑娘关系如此之好，夜已深还围炉夜谈。”
　　“殿下说笑了，如曦只是给我送药。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梅长苏靠着书柜，见萧景琰脸上似盖着冰霜。
　　“今日听谢玉吐露真相，先生难道没有想法吗？”他打量着梅长苏，却发现荀如曦不知何时离开。
　　“殿下既然知道，还是要做？”
　　“要做，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如何含冤而死，这样我才能为他们一一洗雪……”
　　如曦端着茶水立于院外，见两人立于约定而拜，她不敢上前却突闻远处破天际的敲钟声响起，一下又一下。她静静的站在那，好像身子僵住了。冲出屋子的两人看见了她，抬头不敢置信的听着那还在不断响起的金钟声。
　　整整二十七响。
　　萧景琰叫着太奶奶转身冲了出去，如曦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梅长苏，两人的双眼充满了血丝。甄平扶着梅长苏，他刚踏上台阶就哇的一口吐出了鲜血，低声叫着太奶奶。身后传来瓷器摔碎之声，黎纲回头见如曦晕在了庭院里。

　　穆霓凰接到消息赶回金陵，已是宫中三十日孝期之后，她向梁帝请旨为太奶奶守陵得到允准后又匆忙赶至苏宅。梅长苏一身孝衣，回过身看向她眼神戚戚。许久不见，霓凰只觉得他苍白得吓人，两人坐于廊下。
　　“太奶奶走得很安详……”
　　“我们这群小孩子，太奶奶最疼的就是你了……”
　　“兄长，你要保重自己，就算是为了我。”
　　梅长苏望着她，霓凰一脸担忧，双眼哭得肿肿的，低声缓缓的道，“霓凰，如果将来的日子没有我，你也会很好的，一定会很好的。”
　　“不会的。”穆霓凰拼命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了他的怀里。
　　梅长苏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将她拥在怀里。怀里的小姑娘暖暖的，而他却浑身透着寒气。他是地狱归来的人，明知期限不多，却竟贪念着这份温暖不愿放手。而他的小姑娘，执着如旧，他又如何忍心在此刻推开她。
　　“霓凰，你若是留在我身边，我会分心的，你明白吗？”他轻轻拍着怀里姑娘因抽泣而颤抖的背脊。
　　穆霓凰抬起头，眼神中闪着泪光，“现在是国丧，陛下没有办法把我那么快嫁出去，我已经请旨去卫陵替太奶奶守陵。我再也不想离你那么远了。”
　　来之前听黎纲说他吐了一大口血，之前的三日守孝更是滴水未进，日日忧思坐在那，就连晏大夫冷眼横眉他也毫无反应。她担心极了，可真见到了他，却觉得她的林殊哥哥更单薄了。她感到了不安和恐惧，怕他会再一次离开她。霓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任凭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荀如曦是那日金钟响起时病倒的，丧期整整一月，她发着高烧睡得迷糊，吉婶喂下的粥药尽数被吐了出来。晏大夫照顾这兄妹俩头疼极了，每日吹胡子瞪眼嚷着让蔺晨那臭小子来弄，这两个病人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一日清晨，如曦撑着身子爬了起来，见穆霓凰趴在床榻边睡着了。她虽烧得糊涂，却也知这几日是霓凰在照顾她。她拿着薄毯替她盖上，摇晃着推门出去，扶着墙缓慢的走到晏大夫的药房里，打开了个抽屉拿了些磨碎的三七粉取出藏于药柜后的白瓷瓶。
　　有些费力的小心打开，又取出衣袖中的匕首，将左手的衣袖朝上拉开，皱着眉对着手腕划了一刀，将破开的血滴在瓷瓶里。迅速的撒上三七，再用纱布胡乱的绕好。等做完这些时，已无力气跌坐在桌子旁，晕眩片刻后如曦将瓷瓶盖好，又放回了那设有机关的柜子里。
　　待到她从药房退出后，就见霓凰正满院子寻她，见她站着不动飞奔过来将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曦儿，身子还没好，怎么到处乱跑？你小时候可没这么不让人省心。”
　　如曦淡淡的笑了，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有些调皮的打趣霓凰，“正所谓长嫂如母，看来以后霓凰你除了穆青还得管我这个不省心的姑娘。”
　　“小丫头，乱讲什么呢？”穆霓凰扶着她，慢慢的走回房间，“几年不见，还学会开我玩笑。”
　　如曦皱着眉有些吃痛，穆霓凰正握着她的手腕，“霓凰，我饿了。你快去厨房找些吃的。”
　　穆霓凰松开了手，如曦的脸色很不好白得吓人，就连唇上都没有血色，她有些不放心的问，“曦儿，你还好吗？”
　　“你再不给东西吃，我就不好了。”
　　霓凰虽担忧，但又怕她真的是因为饿了，将她安置在长廊边的栏杆旁，急急的跑去了厨房。如曦扶着柱子咬着牙起来，她必须快点回到房间，若是晕倒在这，必会让人发觉她不止是病了。
　　可才迈开一步，她便重重的倒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她被人抱了起来靠在了宽厚的怀抱里。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