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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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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古道边,送别恩师旧友,梅长苏欠身行礼道:“请老先生慢行。”
周玄清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突又停下回头道,“当年黎兄门下有个心爱弟子,虽是将门之后,性情飞扬,但却是难得的聪颖慧黠,若彼时你在,定与他为一时双壁。”
梅长苏苍白的肤色在寒气中显得如冰雪一般,唇边浮起清冷的笑容,轻声道,“老先生抬爱了,如此人物,只恨晚辈无缘亲慕其风采。”
“是啊,这个人……如今是再也见不到了……”周玄清慢慢说着,眸中起了一抹悲凉,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郊外风大,宗主我们回去吧!”黎纲想扶着他走向马车,却被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推开,却闻梅长苏轻声道,“她来了!”
黎纲抬起头看着四周,寒冬积雪,郊外景色冷清,分外萧瑟。四处并无来人,可他马上打断了自己的想法。远处霓凰郡主迎风骑着马朝亭子而来,一袭白色披风飞身下了马。
梅长苏迎步走上长亭,向霓凰行了礼。他知霓凰早已看出端倪,多方打听,若是瞒不住,就让林殊来劝她。于他而言,霓凰终究与他人不同。
“江左盟内,只有卫铮一个赤焰叛军吗?”
梅长苏看向她,冷冷问,“郡主也相信赤焰军是叛军吗?”
穆霓凰别过头,眼神暗了下来。于她而言,那高高在上的君主在一夕之间判定了谁为叛军,谁为谋逆,即便是保卫大梁功绩累累的赤焰军也可在一夜覆灭。那时穆王府被软禁,她所认识的所敬仰的都去了,所有不相信的都没了性命。可是她,不相信,不仅仅因林殊。赤焰军是什么样的,她见过,那样一支为国报忠的军队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可是那个时候她能做什么呢?
“靖王?”霓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着不可置信,“原来你一直想要扶持的人是靖王。”
“谁有想过要回头?卫铮有想过回头吗?”
他言语清冷,看向了远方,霓凰摇摇头,“不一样,卫铮是赤焰旧人,他要洗脱自己的冤屈。可你呢?你是谁?”
梅长苏甚至可以看到她眼中所充满的期待,他转过身不去看她,低声道,“旧人,和卫铮一样的旧人。”
霓凰走到他的面前,微微发颤双眼含着泪光,问道,“你认识林殊吗?”
是避开不言,还是更深的欺骗,让人难以抉择。若是身为赤焰旧人,怎么不认识赤羽营少帅林殊。
“认识。”
“他是真的战死了?”
“是。”
“战死在哪里?”
“梅岭?”
“尸骨葬于何处?”
“七万英魂,天地为墓。”
“他的尸骨都没人收,一块遗骸也没有找到吗?”
梅长苏低下了头,“战事惨烈,堆尸如山,又有谁认得谁是林殊呢。”
穆霓凰怔怔看着他,手指用力的抓住身前的衣襟,“若你是赤焰旧人,当以少帅称之,为何直呼林殊之名?”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突然抓起梅长苏的右臂将衣袖向上猛推,梅长苏顺从着她没有抗拒,也没有遮掩。霓凰握紧他的手臂反复地看了好几遍,可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疤。
穆霓凰松开了手,她双目含泪,不敢相信的看向他,又伸手扯开了梅长苏的领口,依旧什么都没有。终是再也忍不住,连握着领口的手都在颤抖,“我记得这里有一颗痣。这里明明有一颗痣的?”
梅长苏看着她,夺眶而出的泪水,神情凄凉。霓凰缓缓松开了手,又抬头仔仔细细的看向他,扑上前抱住了他。梅长苏缓缓伸出手,抱住怀里哭着的姑娘,再难隐忍。
“林殊哥哥,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霓凰紧紧抱住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这十年来,她一直是别人的倚靠,是别人的支柱,面对青儿,面对南境军民,连一刻也不能放松。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她的支柱,她的依靠,她的信念。
“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林殊了。”梅长苏抱着她,时过境迁,恐怕再难回到过去,“我本该一直照顾你,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直照顾你。”
长亭相认,梅长苏不知这样做对于霓凰而言究竟是好是坏。临别前,霓凰站在凉亭内擦干眼泪问道,“林殊哥哥,我还能去苏宅看你吗?”
他回过头,看着穆霓凰,那样的神情像是回到了她少女时的模样,充满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他轻眨着眼带着笑,“如果你实在想见我,就来吧!”
回到苏宅,自是不可避免的被晏大夫骂了一顿。冒雪出门,已是不妥,心绪又如此大起大伏,这一病又是许久。
期间梅长苏卧于病榻静养,收到了蔺晨的信,只是短短几行字,却急得让他起了身。黎纲跪于榻前,不敢回话。
“曦儿无音讯竟有三个月,你们却无人告诉我。派去的人怎么会跟丢?还不快说。”
“宗主,派去跟着曦小姐到达湘西境内,原本一切都好,可是不知为何入了那片林子,便跟丢了。”
“无言呢?联系不上吗?”
黎刚低下头,低声说道,“连琅琊阁的鸽子都找不到,蔺公子是急了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去看看晏大夫的药熬好了没。”黎纲溜的飞快,生怕再待下去要遭殃。
黎纲走得飞快,迎面便撞见了捧着一束红梅的霓凰郡主。向郡主行了礼,“郡主,我家宗主正生着气呢,你来得正好,宗主见了你就不气了。”
“黎纲,你是想要缝住嘴吗?”室内传来梅长苏略带焦急的声音。
穆霓凰笑笑,让黎纲去忙了。脱下披风,将红梅递给了见她很是高兴的飞流,“飞流好像很爱折花,今日出门见梅花开得正盛,便摘了些过来。”
梅长苏坐了起来,见她笑颜盈盈的坐了下来,看着飞流专心的搬来花瓶摆弄起来。“也不知飞流这爱到处摘花的习惯是从哪来的?”
“不是兄长教的吗?”霓凰见他似是有些怔住,低头一笑。
“笑什么?”
“想起那年,你为了替我摘花,被纪王爷家养的狗给追了好远。”霓凰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暖暖的。
那年纪王叔府里移植的白梅开得很好,金陵城中除了穆王府的红梅,便要数这白梅冷香傲骨。霓凰看着很是心动,但纪王爷却当这株梅树是宝贝,不允许几个孩子折梅。于是林殊合计着萧景琰,深夜偷偷潜入纪王府偷梅花,一个当朝元帅之子,一个是堂堂七皇子,被府里养得家犬给追得很是狼狈。最后不但没当成采花大盗,两个人还被祁王狠狠罚了一顿。
梅长苏闻言,似是有些懊恼,“都怪景琰那个傻小子,本来都要成功了。他一叫,害得我抄了一个月的《礼记》。”
“明明是景琰抄了一大半……”林殊虽被罚,可还不死心竟去偷了第二次,被林伯父知晓后打得躺了小半月。
“兄长刚刚为何生气?”
梅长苏下意识的将蔺晨的纸条给捏起来,“别听黎纲瞎说,我看他是想要回廊州待着。”
他不愿说,她也不追问。只是再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梅长苏留她吃晚饭,霓凰也不肯。
十二年了,她的林殊哥哥回来了。可是,他带着许多的秘密,他不愿说的她也不会问,不愿让她知道的她就当作不知道。一切和从前不同,梅长苏有他要做的事,他甚至不愿她牵涉其中。可是即便如此,只要能这样静静的待上片刻,她也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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