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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一、百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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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非仙缘
似花还是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水龙吟
一、百草
襄阳的秋风渐渐浓烈,放眼望去,绿油油、细嫩嫩的山水花草而今也成熟了许多,只见那满山遍野七彩缤纷,红枫黄杨,瘦草肥水,明暗叠折,混为一体,比之夏日的柔情绵绵,却又是一番豪迈飒爽的景象。无奈桥头,阵阵西风袭来,便吹起无数黄绿的叶子,扬扬散散,漫不经心,摭住了溪流,也抢了太阳的光辉,只是风华一现,终是无根,断断续续飘浮于半空中,最后还是要落入沉埃之下,教旁观的有心人往往不禁为之叹息几声。
此刻是日入时分,正是人闲敲子等棋友的晚膳之后,无奈桥上人影疏稀,也只有三三两两出城者急步赶着回家,城门若关闭了,大家就都得夜宿露天旷野中了。“叮铃铃”一串清脆的马铃声由城那边传来,慢慢的便有两个人影和一匹马出现在桥头。那两人年龄看起来相差足有四十多年的光景,老者白发苍苍,一付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样子;年少的漆黑秀发,身着黄色长裳,炯炯有神的眸子里藏着少许的伤感,见者以为必然是温文尔雅之士,可是他的左眉间有一道伤痕,使得他原本有几分秀气的脸庞额外地增添了一丝阳刚之气。这二人正是花玉倚与华山首席长老百草先生。
二人本来静静的走了很长一段路,只听百草先生忽然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花少侠就此止步,我老儿游玩江湖数十年之久,你还不放心得了我么!”说罢拂须大笑。花玉倚被他撞破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钱伯仲父子虽然已于菜市问斩,但其在两湖一带苦心经营多年,不知还有多少漏网之余孽,是以不得不防。何况就不算上您与晚辈恩师的交情,单单因您救醒了四十六名落难女子的份上,晚辈也是应该送送您的才是。”百草先生笑道:“老朽年近古稀,怕得了什么?况且自思量等闲之辈也奈我不得!”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微变,无限感叹道:“那个逆徒真是死有余辜,不知害了多少女子失魂落魄,丧失记忆,如木偶一般为人所随意操纵,想来我这做师父的真是惭愧至极。当年他触犯门规,老朽若不是念他实是制药的不世怪才,十余年之功着实不易,未能狠下心肠废了他的功夫,或禁闭于华山,不教他下山助纣为虐,也便少了这许多事端了。”当下脸上的愧疚之色愈加深了。
花玉倚安慰他说道:“邓畏实是贪财好色,这才甘心当钱伯仲的走狗,为害一方。道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最终落了个腰斩之刑,实是他咎由自取,岂能怨及您老人家?”百草先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又笑道:“此次多亏了湘江侠隐上官女侠,不然的话,老朽在深山老林中采药,焉能知晓这孽障的所作所为?江湖之上,若多些像她这般济世造福的人杰,天下可就太平的多了!”花玉倚听他称赞姑姑,心中很是高兴,也替上官湘灵回赞他:“晚辈常听师父提起您老用药天下无双,其名便是从‘神圣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而来的,心地最是慈善不过,陕甘一带救活人无数,您才是在世的活菩萨呢!”百草先生“哈哈”大笑,不住地抚摸着胡须。花主倚忽然灵光一闪,心上便多了木凝脂那一双清纯的大眼睛,便诚恳地请教百草先生:“晚辈有幸识得您老,就想起有一挚交好友,年少时中贼人的毒药,致其嗓哑而不能言,不知您老可有良策治愈其病?”
百草先生皱眉道:“致人哑的毒药何其多也!”详细问了木凝脂的状况,待花玉倚一一回答,百草先生稍稍思索了片刻,神色凛然地说道:“那位女孩既然年少时中毒,哑而未聋,稀奇得很哩!老朽曾有缘结交过四川唐门一位擅治毒药的长老,从他那里听说过一种名叫‘地哑’的毒草,喜好生长于云南瘴气重重的林中,状如兰花,而世人多不知。误服或被人碾成碎末混入汤内,可制人变哑,倒不会殃及其它,或许那个叫凝脂的小妹妹就是食了‘地哑’草吧!只是她一个小小孩儿,家人迁居于山西,远在千里之外、即便在云南也属罕见的毒物,怎能任由人下给她一家人呢?此事当真匪夷所思!”
花玉倚慌忙说道:“那她可以好转么?”百草先生瞧花玉倚着急的表情,心下暗暗会心一笑,说道:“当然,天下万物,无不相生相克。”花玉倚大喜,急道:“真的有解药?”不禁怦然心跳。只听百草先生拂须“嗯”了一声,说道:“地哑的解药便是另一种毒药。”花玉倚一惊,讶然说道:“以毒攻毒。”
百草先生眼现赞许神色,点头道:“正是。世间能够解地哑毒的惟有‘天聋’草,只是这草儿更是罕有之物,非极其阴湿、隐晦之地莫可寻也!”花玉倚放不下心,央求道:“您老可知道它生长之所在?”百草先生叹道:“老朽也曾往深山老林里寻这两种毒草,怎奈至今不能亲眼见到。”见花玉倚脸露失望之情,便宽慰他道:“此次襄阳事毕,老朽就要往西南一行,会会一些老朋友的,若去四川,索性再请教我那唐门老友,或许他藏有解药也未可知!有的话,老朽替你讨来,包保治好了你那女孩。”
花玉倚听人家如此费心,便有些过意不去,深深施了一揖,道:“那晚辈就先行谢过您老了。”百草先生未能拦住花玉倚,笑道:“你少年英雄,却又谦和、厚道,实是难得。黄大侠怎的有如此好的运道。”当下甚是眼羡的瞅着花玉倚。花玉倚脸一红,猛然又想到一事,便十分镇重地问道:“您老前往西南,是否要路过武当山?”百草先生大笑道:“照呀!武当紫霄真人是老朽的故交,听他近来已出关多日,路过他的家门口,岂有不进去之理!你有事?”花玉倚便托出一直挂念师父、师母的心事。
百草先生愠色地说道:“玄武诸侠自房老英雄过逝后,越来越不象话了!个中详情,老朽也是知晓一二的,你放心,我这就赶往武当山上,和紫霄那老道一同化解贵派两大宗之间的争执,竭力从中斡旋,依我二人的老面子,谁敢乱来!”花玉倚难过地说道:“晚辈因有顾虑不能亲到武当山,澄清事实,实在愧为师门。”百草先生挥手道:“不是,不是,你即便去了也余事无补,反而有性命之忧!放着房岚大仇未报,古风等人还有心思节外生枝,跑到天平山下,搞什么并派,我看他们是心术不正!哼,风雅的一只手也是自找的。”
眼见天色渐暗,西风浓烈,吹乱了二人的发须,百草先生便道:“好了,老朽真的该走了。”脸色转得温和了几分,笑道:“你师父豪气冲云,侠肝义胆,为国为民,那是当世大大的英雄豪杰,你在襄阳为民做了这等天大的好事,老朽定要转告你师父、师娘,教他们也高兴高兴。”说罢,“哈哈”大笑着骑上了马儿,一声“后会有期。”纵马便走了。花玉倚在他背后喊道:“先生一路顺风。”摇手送别,直到人马再也见不到影子了才恋恋不舍地罢手。
日头已快尽没西山,火烧云也昏暗得失去了光彩,无奈桥上周围黄叶漫舞,桥下河水湍湍而流,花玉倚倏地在心上冒出一大堆心事来,只觉苦闷,叹了几声,独自一人负手在河边的草地上来回踱着步。
忽听有人轻声说道:“花大爷。”花玉倚闻言一愣,见一棵杨树的后面转出一个蓝衣女子来。娇小柔弱,腮边总是有两朵红云聚之不散,那双眸子好比怯生生的小鹿的眼睛,教人自然而然生起怜惜之意。花玉倚瞧清是蓝之之,更是诧异,上前几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蓝之之低垂下头,轻轻说道:“之之已无家可归了。”花玉倚这才想起她的身世来,愕然说道:“你跟随我来的?那、那你以后该如何是好?”蓝之之轻轻点了点头,又把头低的更深了,小声说道:“之之也不知道的。我、我想……。”很快抬头瞅了花玉倚一眼,又低下头说道:“之之想跟随花大爷。”眼睛却不再敢花玉倚了。
花玉倚愕然,然后哑然失笑道:“蓝姑娘,你跟着我做什么?”蓝之之忙道:“之之做您的婢女也行的。”花玉倚怔怔地看着她,不相信地说道:“你当我的侍女?哈,我花玉倚可养不活像你这般娇滴滴的女子。”蓝之之真急了,盯着花玉倚的双眼恳切说道:“之之不贪富贵,只求能跟着大爷在一起,什么都好。”花玉倚摇首道:“不行,我花某人连住处都没有,你怎么跟我?日后若辞去官职,游荡江湖,那可苦得很哩!官家不发了谴散费么?蓝姑娘,你听我一劝,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说罢,就朝城内走去。
蓝之之求他:“大爷,你就收下之之吧!我好怕……。”花玉倚不理睬她,只顾走着。后面哭泣声传来,花玉倚脚步慢了下来,但心里仍然硬着。忽然没有了声音,花玉倚正在担心,但听得“扑通”一声,竟像有人跳进了河里去了。花玉倚大吃一惊,急忙回身,哪里还有蓝之之的影子!心上暗暗叫苦,毫不犹豫地便纵身跳进水里相救那个欲寻短见的可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