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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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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突然
去疾道人笑道:“富贵贫贱,吉凶祸福,以及生死寿夭、穷通得失,乃至科场中举、货殖营利,无一不取决于冥冥之中的非人自身所能掌握的一种神奇力量,即命运是也。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夭寿之属也。‘易经’上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就是说人各有其命,乃上天注定,无论如何是更改不了的。我朝开国功臣宋濂宋大学士就曾著有‘禄命辨’一书,一代军国重臣刘伯温亦有‘滴天髓’留传于世间,如许多的能人异士都信算命之学,公子岂能不信服?知天命所归,流年运道,便可顺天而行,可无往而不利之。反之,逆天而行,人尽可诛,天地万物不过如是乎!”
花玉倚震惊非常,不得不笑道:“先生莫怪,在下只是将信将疑,总觉得人应该好好做人,多靠自身,少信天命,即便不能真正做一番大事业来,活得也是有意义可言的。”去疾道人此时已微有醉意,指手画脚地说道:“公子之论,彰显血气方刚的少年好胜之心。然子曰:‘五十而知天命’。你到贫道这岁数就会少些锐气,多些畏惧天道的情怀。只是以我观之,命虽难以转化,但运势二字却变化无常。命与运实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事物。有人贵命,然运势不好,终生郁郁寡欢;有人命贱,却来了两回佳运,被吉象一冲,反倒是时来运转了。人生千变万幻,就如天上的星辰,远非我辈所能真正参悟得透的。”
二人又让小二添了些酒菜,花玉倚因有陪聊的心意,所以并未多喝,而去疾道人却一杯一杯的喝,麻脸上的伤痕因酒醺得火辣辣的暗红,使他看上去有些阴沉、狡黠。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我朝太祖,八字为戊辰、壬戌、丁丑、丁未。辰、戌、丑、未那是四库俱全,此贵为天子之象。后来太祖登基,听到天下也有与他八字相同之人,一时间心绪不宁、寝食难安,便下令招来,一见之下,却是忧虑全消。”花玉倚从未听说过此事,好奇地问道:“怎么?”去疾道人忍不住笑道:“原来来者三人,一僧一道一俗,僧道世外之人不论,那一俗乃是洛阳一个姓李的穷老头儿,哪里有天子卦象可言。”说罢,放声大笑。花玉倚亦为之莞尔,笑得肠子有些生痛,说道:“就算天之骄子,若不发奋图强、因势利导,也终是池中之物。”周围许多人惊讶地看着这二人,花玉倚、去疾道人却全然没有察觉。
去疾道人忽然兴致勃勃地说道:“江湖上传言,当今少年天子,其八字也是好得很呢!”花玉倚凛然说道:“圣上的卦象,自与常人大大不同了。”只听去疾道人低声说道:“那是当然,皇上的八字中有‘申、酉、戌、亥’四字,酉月遇亥时,此天德贵人是也。而且此四字乃贯如连珠,非大吉大利、大富大贵之人莫想有此等绝妙好卦。”花玉倚想了想,说道:“自弘治年间开始,我朝元气恢复不少,当今圣上恰逢盛世,如果真能继续励精图治,纳才明鉴,维护朝纲,整备军务,减少扰民,则四海升平,百国来贺,凭借我朝泱泱大国之威风,久患北疆的蒙古部落又何足虑也!我料达延汗兵不血刃即可指日来服。”
去疾道人动容说道:“公子果然高见,他日若能入朝为官,必可为国为民出一把力。”花玉倚摇头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敬了去疾道人一杯,心里却想:“说得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我又不考科举,如何当得了官?”暗暗不信。
二人一席酒宴,便把五两银子尽数花光,去疾道人喝得大醉,待花玉倚扶着他出了酒楼,才发现已入黄昏多时,天色渐暗,江岸船只上升起缕缕炊烟,往来游弋的货船纷纷往岸边靠来,等候明日再赶路。去疾道人忽然挣脱花玉倚的搀扶,唱着小曲左晃右晃地向城西走去。花玉倚放心不下,在后面喊道:“先生家住何处?还是由在下相送回去吧!”去疾道人转身晃悠悠地怪笑道:“呵呵,你、你是谁?”花玉倚一愣,去疾道人大笑着就那么走远了。
花玉倚望着去疾道人远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叹道:“江湖之上,能人异士何其多也!单眼前这位长相丑陋的道人,心中的见识恐怕就不知比多少达官贵人强上几倍不止呢!海水不可斗量,人,当真不可以貌取人。”他也微有醉意,便独自缓缓沿着江边走着,令凉风来吹打他灼热的面颊。
不知不觉,花玉倚就走上了一条陌生的街道,冷不防撞在一个壮汉的身上。那人也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反被花玉倚撞坐在地上。那人大怒,一跃而起,挥拳就打,还破口骂道:“你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话未说完,二人借着两旁的灯光看清了对方,二人同时惊道:“是你!”原来竟是那位襄阳府的捕头宋虎。
花玉倚连忙道歉,宋虎缩回老拳,揉着屁股,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怎么搞的,老子今日尽走霉运了。”花玉倚装作没有听见的似的,笑道:“宋大哥,这是去哪里呀?”抬头向宋虎出来的方向瞧去,不远处竟有一栋牌匾上写着“百花楼”的歌妓院。
宋虎看到花玉倚的眼光,老脸一红,说道:“我巡查至此,未料碰上了花老弟,若是无事,便同返衙门吧!”花玉倚笑道:“好。”两人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段路,花玉倚忽想起一事,说道:“宋大哥,晚上不回家么?”宋虎一呆,然后叹道:“家?老子没有家。”药玉倚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说道:“以宋大哥的为人,怎会还没有妻室呢?”宋虎冷笑几声,说道:“老子不愿意娶。”花玉倚停下脚步,轻轻地说道:“蝴蝶。”宋虎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立时不能动弹了,半响方回首,冷冷盯着花玉倚,沉声说道:“你知道她?哼,是那晚你听到老子的醉话了。”花玉倚说道:“酒后吐真言,宋大哥定是为了她才至今未婚的吧?为何不能娶她?她在哪里?”宋虎双目寒光闪烁不定,“哼”了一声,喝道:“你管我!”转身便抛下花玉倚独自大步走了。
花玉倚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是一个性情中人。”原本怎么也想不到宋虎这样的粗豪之士在内心深处竟也有这般刻骨铭心的爱情,不由得暗暗替宋虎难过。心想: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帮他一把,难道世间还有比有情人终成誊属的事情更加美好的事物么!
花玉倚正要追上宋虎,突然一道凌厉的疾风从花玉倚头顶上方一闪而过,花玉倚大吃一惊,连忙抬头去看,却见那人影似乎挟着一物迅速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下了。花玉倚暗道:“想不到襄阳城内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纵身便追了出去。隐隐可瞧见那人轻功了得,脚踩房瓦没发出丁点的响动,每次纵跃都可飞出数丈,端的上是好功夫。好在白虎门的逍遥步,若以不动声色地疾行于半空中,真正地独步天下,盖世无双,那人竟未察觉有人跟踪,一晃便跳进了一家大院内。花玉倚刚提气凌空飞起,就要跟进去,耳边却听到暗哭划破长空的声音,暗道“不好,后面有人。”闪身向左躲去,同时回首相望,却见四道刀光逼近,从气势上来看,竟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手。
花玉倚情急之下,左袖摩剑霍然呼啸着飞出,“嗖”的一声,几声惨叫,那四人握刀手腕尽数被摩剑锋锐的剑气划伤,刀应声落地,一眨眼间,四人兵器全无,骇然之下,左手都从身上抓着一把暗器全力抛向花玉倚,同时人往下便退。花玉倚扭转身躯,脚踩墙头,不防那墙上布有一根细线,线上挂满了报警的铃铛,一时间“叮叮”之声不绝于耳。花玉倚震惊非常,借力换了一口气,左袖收回摩剑,见那些暗哭扑天盖地朝自己打来,如何不惊,忙脚点墙头,人往上空跃去。
忽然,后背一阵冷意袭至,花玉倚大惊失色,未等他明白过来,那股渗人骨髓的杀气已然打中花玉倚的背心,“砰”,花玉倚只觉得身子已不再是他自己的了,软棉棉的、轻飘飘的向地上掉落而去。木凝脂的花容闪现在花玉倚的脑海里,花玉倚想起那枚最终没有送出去的玉女钗,嘴角边露出了一丝苦笑。“砰”,花玉倚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的骨架都仿佛松动了,经脉中的真气似乎都已弃他而去,只有灵魂在体内摇晃着,哭泣着。花玉倚努力睁眼去瞧四周发出阵阵狞笑的人,狠狠地骂了一句:“卑鄙。”那些人影不停地狰狞的笑着,步步紧逼而来,花玉倚喷出一口淤血,脑里一片空白,两眼一黑,便什么也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