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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暖忆如火 ...

  •   凌王府,西厢。
      铜镜之前,玉洁月静静地坐着,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看见自己额间的血莲花图案正散发着阵阵耀眼的光芒,一如她此刻波动万千的心情,一半忐忑,一半喜悦。
      本以为和凌战之间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缓和关系,没想到一切竟然来得如此出人意料,玉洁月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从遇到凌战以后,玉洁月每一步都走得特别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他的厌恶,但总有些事情她无法掌控。对此,玉洁月只能暗自忍耐,别无他法。所以,当机遇突然摆在眼前时,纵然性格坚韧如她,玉洁月也是乱了一贯的平静,心绪飘浮不宁。
      留在王府的时间不多了,那么在离开之前至少要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微微一笑,玉洁月起身离去,她早已换好了出行的衣裳,只待与凌战约好的时间赶赴会和。
      凌战和玉洁月的身份终究是过于显眼,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二人达成共识,说好在王府后门的青树下相见。
      **********
      **********
      王府后门,青树之下,凌战负手而立,耐心地等待着玉洁月的到来。
      “抱歉,让王爷……”看着闻声而转过身来的凌战,玉洁月一时失神,前进的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久等了…”
      疑惑地看着逆光而立的玉洁月,凌战并看不清楚她脸上真实的表情,只依稀感觉到了她落于身上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迷恋,但玉洁月却将凌战的一眉一目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的凌战身著一袭黑衣,褪下那一身雍容华贵的正装,他仿佛不再是那时刻对他人存有戒心的王爷,而只是玉洁月所熟悉的那个魔战。
      玄衣,墨发,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影,一切都是玉洁月熟悉的模样,她一直不曾忘记。只是,终究还是少了些什么。
      目光自上而下,玉洁月并没有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太久,她仔细地打量着凌战,努力寻找着那细微的违和感。逡视几圈下来,她的视线最终落于他的双手,不禁扬唇一笑,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原来是少了无痕剑……
      无痕……
      思及此处,玉洁月眼底快速地滑过一丝苦涩,她看着眼前的他,笑容不减,却是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感觉你很奇怪,”快速地扫了一眼自己全身上下,凌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是本王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见王爷这个模样,不禁觉得有些新奇罢了。”看着凌战的动作,玉洁月回神,眼眸恢复平静,她淡淡一笑,“王爷这样也很是平易近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平易近人?”闻言,凌战忍不住挑了挑眉,淡淡道,“在这临国恐怕也只有你会这么觉得。你确定说这话不是在拐着弯讽刺本王?”
      “洁月刚才所言皆是发自内心,并无打趣王爷之意。”浅浅笑着,玉洁月真诚回答道,她确实是内心所想,并不是在逗他开心。
      这时,只见一名护卫牵着两匹马向着他们走来,他停在凌战眼前,双手将缰绳送上,“王爷,您要的马。”
      “下去吧。”抬手牵过马,凌战嘱咐道,“若有急事便通知柳林,他自会处理。”
      “是。”那人应声而去,片刻未留。
      牵着马走近玉洁月,凌战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她,“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看着凌战手中的缰绳,玉洁月并没有马上接过,她抬头看了一眼马后才缓缓接过了,“我对临国了解不多,一切但凭王爷做主就好。”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东湖。”闻言,凌战当机立断,“那里离这里最近。”
      “好。”对于凌战的决定,玉洁月欣然答应。她所在意的并不是去哪里,也不是去看什么风景,至始至终,她所在意的不过是一个他而已。若是没有他,任何良辰美景都是虚设,有他相伴,纵然荒野枯木都是最美最好的风景。
      他,便是她最想要看的风景。
      见玉洁月没有什么异议,凌战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翻身上马,却是没有立即策马而去。他坐于马背,目光注视着依旧立于原地不动的玉洁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见此,玉洁月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然后才慢慢走近马,翻身而上,动作很是流畅,“王爷,我们可以走了。”
      闻言,凌战沉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才调转马头,向前而去。看着凌战径自离去的背影,玉洁月低头看了一眼身下有些烦躁不安的马,只是无奈地苦笑。牲畜的本能让它畏惧,而玉洁月以前从未有过骑马的经验,所以她只能伸手试着摸了摸马头以示安抚,待马儿安静了下来才慢慢跟了上去。
      最初,凌战始终走在前面,将玉洁月远远地甩在身后,二人总是隔着很长一段的距离。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二人的距离慢慢拉近,直到并骑而行,而玉洁月身下之马的缰绳竟被凌战握在手中。
      “你,不会骑马?”侧首看向玉洁月,凌战最终问出了口,虽然是疑问,他的语气却是肯定。
      闻言,玉洁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下安静乖巧的马,她抬手覆在马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乐此不疲。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开口回答道,“我确实不会骑马,但也不全然是这样,事实上我只不过是从未骑过马而已。”
      “从未骑过?所以你这是在尝试?”重复着玉洁月的话,凌战的声音不禁冷了几分,只见他用力一拉缰绳,同时止住了两匹马,然后目光紧盯着她,神色不明,“玉洁月,那本王是该夸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该说你无知无畏?”
      “我从未觉得自己勇气过人。”抬头对上凌战的眼,玉洁月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危险,那是对她鲁莽行为的愤怒,“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孩童。”
      “是吗?”凌战反问道,语气间是毫不掩饰的怀疑,他却并不等玉洁月回答,继续说道,“玉洁月,本王果真从未看清楚你。”留下这样一句看似无厘头的话,凌战收回自己的视线,同时右手一松,双马失去了束缚,在他的驱使下踏步向前而去。
      至此,一路上,凌战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有回过头看过玉洁月一眼,他只是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策马前行上,虽然他并不需要太多的精力去同时控制两匹马。而玉洁月也只是默然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着什么。
      和风迎风拂过,带来不远处的欢声乐语,玉洁月举目看去,东湖将近,而凌战依旧沉默。侧目看着他,玉洁月的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只见她扬唇一笑,伸手拉住了缰绳,硬生生地止住了马的前行,凌战不得不回头看她。
      “王爷,我从不是一个难懂的人。来日方长,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看清楚的。”直直地望进凌战的眼底,玉洁月看见他的瞳孔映着自己的身影,不禁扬唇一笑,而后动作轻盈地翻身下马,她仰头看他,“骑马之事,我并非想要尝试什么,而是因为我相信自己,更是因为我相信王爷。”
      说完,玉洁月向着凌战微微一颔首,然后便转身缓步向前走去,最终停留在湖岸边,眺望着远方的景色。马背之上,凌战目光定格在玉洁月的身上,她独立的身影在湖光水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的单薄,令人不由得心疼。
      临国,东湖,湖面是一望无垠的青色,那叶叶衔接的荷叶中隐隐约约可见皎白的莲绽放在清风之中,风动,叶舞,花曳,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湖水清澈荡漾,阳光明媚散落而下,为其镀上一层金色的影,那粼粼的波光闪烁,竟是异常的美不胜收。
      湖面倒映着蓝澈的天色和飘忽的白云,泛舟的船夫一下又一下地划着手中的木桨,扰乱了那一湖的静宁,荡漾着的微波配合着清风拂过的声音轻灵动人。
      青湖之上,三三两两的游舟穿梭在荷与叶之间,远远地便能听见一片的欢声笑语,虽然听不真切内容,却是不经意间便被感染,让人不由得心情愉悦,暂时忘却了一切的烦与忧。
      “姑娘,”适时,一位老船家来到玉洁月的身旁,他微笑着问道,“你可是来游湖的?”
      “嗯,”看清楚了来人不过是一个普通无害的凡人,玉洁月便也放松了自己的警戒,“今日天气不错,很是适合出来游玩。”
      “确实如此,”老船家点头道,他看着湖面那一派欢腾景象,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今天来游湖的人可还真不少啊。”
      “那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老船家转而问道。
      闻言,玉洁月但笑不语,并不回答老船家的问话,只见她转身向后望去。顺着玉洁月的目光看去,老船家看见一个人逆光走来,直到跟前,那人是他从未见过的俊美。
      “老船家,我等的人到了。”看了一眼凌战,玉洁月这才开口说道,“剩下的便劳烦您了。”
      “姑娘客气了。”老船家一边说着,一边将系绳取下,“二位请上船吧。”
      这时,只见玉洁月微微退后半步,她抬头看向凌战,虽然不曾说话,但行动间所表达的意寓却是不明而喻。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玉洁月,凌战这才上了船。看着凌战的身影,玉洁月无声地一笑,正准备上船的时候,她看见一只手向着自己伸来。抬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玉洁月的眼神中是诧异的目光,怔了几秒后她才抬手握住了凌战的手,在他的扶持下缓缓上了船。
      见凌战和玉洁月都上了船,老船家便即刻调转了船头,慢慢向着湖中央划去,将余下的空间留给二人。
      船尾,老船家匀速地划着手中木桨,在他的掌控下,木舟平稳地向前而去。船头,玉洁月二人并肩而立,彼此都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谁也不开口提及之前的不快。
      晴空之下,碧湖之上,远远望去,玉洁月和凌战一红一黑的身影俨然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着实引人注目。
      “王爷,”侧目看向一旁的凌战,玉洁月终于是忍不住了,她看着他始终面色凝重的脸庞,“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为何这么问?”收回视线,凌战不解地看向玉洁月。
      “因为王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纵然是眼前这般轻快的环境,也丝毫没有带给王爷任何的放松。”玉洁月轻叹,她目光悠远地看向湖面,“王爷,你这样真的不累吗?”
      听着玉洁月近乎低喃的话语,凌战的眼眸一沉,却是没有说什么,然后他听见玉洁月继续说道,“王爷,人生在世,不过区区百年,你又何必如此苛责自己呢?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着很多的责任,也知道你并非是平庸之辈,可是,王爷,无论你多么的强大,你终究还是人。只要是人,你便会疼会痛,也会疲累。”
      “玉洁月,你可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紧盯着玉洁月的双眼,凌战沉声问道,他平静的内心因为她的一席话而波动不已。
      “自然是清楚的,因为这些都是我所亲身体验过的。”闻言,玉洁月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但凌战却是看出了一丝挥不去的苦涩味道,他正想出声说什么,却看见玉洁月转身向后看去,“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凌战只见一艘庄重繁华的游船正从远处缓缓驶来,悠扬的乐声回荡着东湖的上空扣人心弦,久久不能散去。
      “王爷,你能够想象一首乐曲如果从头至尾都只保持着同一个声调吗?”正在凌战不明所以的时候,玉洁月出声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战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王爷,我只想告诉你那样的曲子必是枯燥乏味,奏乐之人易伤,赏乐之人易怒。”玉洁月缓缓而道,“所以……”
      一曲终了。
      “二位,已经靠岸了。”这时,老船家的声音自船尾传来。
      “所以什么?”见玉洁月不欲将话说完,凌战主动开口询问,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王爷,靠岸了,我们该走了。”闻言,玉洁月只是扬唇一笑,“你答应过要陪我好好看看这临国的,你可不能食言。”
      说完,玉洁月便转身率先上了岸,她抬头看了一眼乐音传来的方向,不一样的曲子,不一样的跌宕,却是同样超凡的听觉享受。望向还未上岸的凌战,玉洁月情不自禁地展颜一笑,那一刻,凌战的眼中只看得进她一人的身影,他的嘴角不经意间扬起,回应给玉洁月一抹淡淡的微笑,凝结了这时光,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深处。
      西区街市是临国都城商业聚集的地方,这里有着最繁多纷杂的各式商品,也是临国人流最多的场所。
      慢步穿梭在人群之中,玉洁月的心情竟是难得的平静愉悦,她向来是讨厌喧哗的场所,然而这一刻她却是不一样的感受。眼前是人来人往的匆忙,耳旁是沸腾的喧嚣,这一切的一切都本该是令玉洁月不适的因素,却都敌不过凌战的存在。
      无论是哪里,只要有他的陪同,她便都能安然处之。
      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看看,玉洁月每一次驻步都会习惯性地看向身旁的凌战,然后对着他微微一笑继续向前,二人之间虽然不曾言语,却是胜过言语。
      那一刻,玉洁月褪去了近千年的沧桑无力,笑得如同人界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天真烂漫,那是她从未展现在他人面前的一面。
      那一刻,凌战暂时忘却了心中所有的烦与忧,看着笑靥如花的她,心情不经意间开朗,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心动。
      “王爷,我们去那里看看吧。”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聚集的人群,玉洁月心下一动,那不断传来的阵阵喝彩声让她很是好奇。
      “好。”凌战自是知道那处不过是民间表演杂技的,见玉洁月如此好奇便也就答应了。
      闻言,玉洁月冲着凌战感激地一笑,然后便自顾自地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去,一时间竟将凌战扔在身后。
      越是往前,人群越挤,几乎是寸步难行,玉洁月前进得有些困难,看着眼前堵得水泄不通的去路,她正犹豫着是否该放弃的时候,却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玉洁月重心不稳地向后退去,步履维艰,最终撞到一人的身上。
      “抱歉,我……”还未说完,玉洁月只感觉那人一把拉过自己,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前,然后向前而去。他的温度透过二人相握的双手传递过来,玉洁月的身体从一开始的紧绷到之后完全的放松,无需抬头,她便知道他是谁。
      一边是灵巧惊艳的舞龙舞狮,一边是令人炫目的烟火热焰,翻腾的鼓乐,激动的呐喊,这一切糅合成一场激动人心的视听盛宴。
      很快地,凌战便带着玉洁月来到了人群的最前头,同时,他也很快地便放开了她的手。他看着前方,而她看着他。
      忽然,只见人群齐刷刷地向后退步,凌战二人被孤立出来,同时,舞龙舞狮分别跃至凌战和玉洁月的身旁,手舞足蹈着,逼迫着二人一点点地后退,直至彼此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这时涌来众多的舞女,她们化作两个圈,死死地围绕在二人的周围,一舞罢后极速散场,只留下一地残红,片片芳菲画地为牢,分隔着远远对视的玉洁月和凌战。
      伴随着激昂的鼓乐,数十人手持点燃的火把一步步地走近,他们立于红圈外,双手高举火把,乐音低鸣的那一刻火把坠落,引燃了一地的花瓣,一时间,炙焰四起,花瓣飘零,火的光芒照红了周围人们的脸,都是满面笑容的模样。
      至始至终,玉洁月与凌战二人的眼中便都只有彼此一个人的身影,红焰盛燃,白瓣纷飞,那时那刻,连时光都惊艳了。
      已经不知道表演是何时结束的,亦不记得人群是何时散去的,当玉洁月尚未回神,她是被一名小女孩给唤回了思绪,“姐姐?”
      低头看去,玉洁月望着身前扯着自己衣角的人,有些迷惘,“你是?”
      “姐姐不记得我吗?”闻言,小女孩睁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玉洁月,一脸的期盼。小女孩的眼眶微红,甚至还有零星的泪花在眼中打转,这让玉洁月怀疑一旦自己摇头她是否便会哭出来。
      正当玉洁月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只见小女孩转头向着身后大声喊道,“娘亲,爹爹,你们快来,我找到那个好心肠姐姐了!”
      好心肠姐姐?
      闻言,玉洁月不禁挑眉,目光怪异地看着小女孩,近千年来,她听过无数的称谓,却还从未被人如此叫过,现在她能够感同身受当时凌战的心情了。思及此处,玉洁月情不自禁地扬唇一笑,自己这算不算报应?
      抬头看着远处循声赶来的二人,应该是小女孩的父母无疑,可是玉洁月是真的不记得她了。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孩死死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玉洁月蹲下身来,试探着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先松手?”
      “可以,”小女孩点头,却是依旧没有放手,反而抓着更紧了,“但是姐姐要答应雪儿不会偷偷跑掉!”
      看着小女孩一脸自己若不答应便不放手的神情,玉洁月一时无语,却无奈对方只是个无害的孩子而不得不让步,“你先放手,我不会逃走的。”话音一落,小女孩满意地一笑,果真便放了手。
      “姐姐真的不会走?”再次确认玉洁月不会趁机离开,小女孩便放心地转身向前而去,只见她快跑至自家父母身边,急切地催促道,“娘亲,爹爹,你们快点!”
      看见此情此景,玉洁月只能无奈地一笑,然后才抬手抚平了衣角上的皱褶,她缓缓起身站起。这时凌战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他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那三人,目光最终落于玉洁月的身上,不禁开口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王爷,”听出了凌战话语间的揄揶,玉洁月侧目看向他,不由得抱怨道,“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在一旁看我的笑话,这可真是不厚道。”
      “本王只是觉得机会难得。”凌战也不否认,“毕竟不是谁都能够像本王一样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闻言,玉洁月只是浅浅笑着,她看着凌战的脸,细细端详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王爷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可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至此,凌战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心情的改变,只见他愣了愣,然后才坦言道,“本王倒是觉得接下来会更加有趣。”
      顺着凌战的目光看去,玉洁月看见小女孩一家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她顿时有些头疼了,“王爷,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们三人敌不过你。”凌战故意曲解玉洁月的意思,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王爷,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玉洁月说的话最终淹没在小女孩兴奋的声音中,“娘亲,你看,这个姐姐就是那天救了我的人!”
      被小女孩称为母亲的年轻妇人上下打量着玉洁月,她的目光中有些怀疑,“雪儿,你真的确定吗?那天救你的姑娘可是蒙着面纱。”
      “就是这个姐姐没错,”小女孩拉着妇人的手,她确定道,“娘亲,你相信雪儿,雪儿不会认错人的!”
      “好好好,”见此,妇人也就不再坚持,只见她满眼宠溺地看着小女孩,柔声安抚道,“娘亲相信雪儿……”
      自始至终,玉洁月都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此时的她已经根据母女二人之间的话语得到了一些讯息,同时她也想起了小女孩是谁,那日她未曾仔细看过女孩的脸,所以才会认不出她,没想到会在今天遇到了,更没有想到小女孩会认出她来,毕竟她那日未曾露过脸。
      俯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玉洁月扬唇一笑,“原来是你啊。”
      “姐姐你记起雪儿了?”小女孩拉着玉洁月的另一只手,笑着对着妇人说,“娘亲,你看,雪儿没有认错人吧!”话语间透着孩子气的自豪与天真。
      至此,妇人终于相信玉洁月便是那日救了小女孩的人,只见她在自家丈夫的扶持下走到玉洁月面前,这时玉洁月才发现妇人已经身怀六甲了,“姑娘,那日若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雪儿,我都不敢想象我们一家人会怎么样。还好多亏了你,不然……”
      或许是那日的事情给予妇人过深的心理阴影,她至今提起还是心有余悸,只见妇人眼眶湿润,竟缓缓落下泪来。顿时,妇人的丈夫有些慌了,一边不停地柔声安慰着她,一边抬手动作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娘亲,你不要哭,”小女孩也连忙上前,她握着妇人的手安慰道,“娘亲……”
      看着眼前温馨和谐的一家人,玉洁月发自内心地笑了,这让她很是庆幸自己那日没有袖手旁观,她主动开口道,“孩子应该已经有五六个月了吧?”
      “姑娘好眼力,”回答玉洁月是妇人的丈夫,“孩子确实已经五个月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宜过喜过忧,保持情绪安和稳定才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玉洁月顿了顿,继续说道,“雪儿如今平安无事,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就不要去想那么多了,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听见玉洁月这样说,妇人慢慢平复了心情,“姑娘,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人长得也很漂亮。”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称赞,玉洁月只是浅浅一笑。随后,几人便是说着那些感激的话语,言语行动间很是想要回报她的相助之恩,但在玉洁月几番的推辞之下才最终作罢,然后离去。
      “这个雪儿啊,还真是拿她没办法。”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两串冰糖葫芦,玉洁月无奈地笑道,自己当时就怎么妥协了呢?想起女孩那无辜的眼神,玉洁月只能摇头,她实在是无法抵抗啊。
      “怎么样?”这时,好戏看够了的凌战终于不再沉默了,他看着她手中的冰糖葫芦,目光狡黠,“本王确实没有骗你,他们敌不过你。”
      回望着凌战戏虐的神情,玉洁月心下一动,只见她走近他,“王爷,滴水之恩,本该涌泉相报,可是我如今只有两串冰糖葫芦了。我救了雪儿,而王爷救了我,那我们便一人一串冰糖葫芦,如此最是公平不过了。”说完,玉洁月也不给凌战反应的时间,她眼疾手快地将冰糖葫芦塞至他手中,然后便先一步走了。
      看着自己手心的冰糖葫芦,凌战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等他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玉洁月正回过头来,她扬了扬手中的冰糖葫芦,得意地一笑,然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缓缓握住手中的冰糖葫芦,凌战的嘴角缓缓上扬,是极其浅薄的微笑,只见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玉洁月的身影,缓步跟上。
      一路上,凌战始终走在玉洁月的身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目光中是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宠溺,不知不觉中,凌战的心情也越发的轻松,嘴角不经意间扬起,淡淡地笑着。
      淡淡地看着前方繁华热闹的街市,玉洁月第一次感觉到了恹然之外的心情,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身后的他。回头看去,目光不介意间地掠过,玉洁月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副山水画,一动不动。
      察觉到了玉洁月的异样,凌战正想说什么,却看见玉洁月慢慢向前而去,她停在那副画前,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它,目光中流露出的是迷惘与感伤。
      望向那副画,凌战只看见了断崖和一地的残雪,不过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而已,他并不能明白玉洁月的怅然若失,却是体贴地没有去打扰她。
      天之涯……
      无声地摇头,玉洁月最终收回手,她转身看去,凌战正在与画主交谈着什么,她好奇地走近。
      “抱歉,这画已经被买下了,买主今日不时便会来取。”玉洁月听见画主这样说道,“你们不妨看看其他的画。”
      “不用了。”凌战张口欲言,却是被人给打断了,只见玉洁月缓缓走来,“我们不过是随便看看。”
      “那你们随意。”闻言,画主便转身离开了。
      “本王以为你很喜欢那副画。”定定地看着玉洁月的脸,凌战这样说道。
      “是。”玉洁月也不否认,“我确实很喜欢。”
      “那为什么不买下来?”凌战问,“本王可以帮你。”
      “我玉洁月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却还是懂得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玉洁月摇了摇头,“更何况,喜欢不一定就要占有。”
      至此,二人便并肩而去。短暂的沉默过后,玉洁月主动开口说道,“我以为王爷至少会开口问些什么。”
      “例如?”凌战有些不解地问道。
      “王爷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那副画吗?”玉洁月反问道,“相信王爷也看出来了,那不过是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画了。”
      “你若是想说,自然会说,又何须本王相问?”凌战缓缓说道,“但你若是执意不说,本王问了也无济于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王爷果真是个透彻之人。”闻言,玉洁月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只见她环顾了一眼四周,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高大茶楼,“王爷,我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去茶楼里歇息片刻。”
      凌战举目看去,“逸轩茶楼”四字赫然映入眼帘,他的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异样,却依旧是不动声色,“好。”
      踏入茶楼的那一刻,玉洁月看见的是座无虚席,人们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无边际地谈天说地着,喧哗的话语不绝于耳。
      “客官,这边走。”在店小二的带领下,玉洁月二人越过人群,径直来到了三楼的雅间。推门将二人领进房间,店小二动作利索地擦去了桌椅上的细微灰尘,体贴地打开了通风窗,“二位请稍等,您们要的茶片刻就能送到。”说完,店小二确定二人没有其他的要求后便离开了。
      简单地打量了一眼房间,无论是用具还是装饰一应皆是上好的古檀木,装潢精致典雅,品格很是独特。一门之隔,隔音效果绝佳,喧哗与宁静形成强烈的对比,更显室内的宁静难得可贵。
      缓缓地收回视线,玉洁月迈步走向窗边,天边红日高悬,不知不觉中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回首看着凌战的脸,她不禁恍若隔世,心中无限感慨,而这些不适宜的情绪皆是缘于一副画。
      断涯,残雪。
      明明知道不是同一个地方,却是忍不住心怀感伤,自怜自艾了起来。
      坐于桌边,凌战任由玉洁月的视线落于自己的身上,他亦回望着她,不言不语。
      敏感如他,玉洁月情绪上的波动又怎能逃过凌战的双眼,只是不愿逼问而已,虽然内心不受控制地渴望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客官,您们的茶好了。”伴随着几声敲门声,店小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眼睁睁地看着玉洁月一步步走近,然后落座于自己对面,凌战这才应声,“进来。”
      得到应允,店小二推门而入,为二人各倒了一杯茶便立即离开了,走之前还细心地合上了房门。
      一手捧在茶杯,一手掀去茶盖,玉洁月静静地看着杯中泛着浅绿色的茶水,升腾的热气氤氲,带着那淡淡的茶香沁入她的心肺,缓缓暖和着她向来冰冷刺骨的身躯,“自我有记忆起,能够记住的便只有一方断涯和漫天的飞雪。我生来无亲无友,已经记不清自己独立一人在断涯生活了多少的日日夜夜。我不知道那里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家,我只知道自己无法离开,亦不知道到底该去往何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见玉洁月淡淡一笑,满含柔情,“本以为会就此在断涯孤寂一生,却不曾想到有一天会遇见他。他是多么孤傲的一人,却愿意放下一切陪伴着我在这断涯相知相守。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茶渐渐冷了,玉洁月的身体也恢复了本来的冰冷,她甚是不在意地一笑,然后只见她拿起茶杯欲饮,却被凌战给阻止了,他紧紧抓住着她的手,他的手心明明是正常的温度却在那一刻烫伤了她的皮肤,怔然地抬头看去,玉洁月第一次没有隐藏自己内心的悲伤,凌战清晰地看见她的眼中闪烁的泪水。
      她的力气一点点地抽空,只能任凭他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拿下,他的手依旧抓在她的手不曾放开。
      不想让凌战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玉洁月若无其事地一笑,但眼中的泪水却是无法控制地流下。只见凌战抬手动作轻柔地擦去了玉洁月眼角的泪水,他指尖熟悉的温度令她不由得心头一震。头偏向一侧,玉洁月无法承受凌战突如其来的举动,那只会让她更加失控,“王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可能,”看着她的侧脸,凌战顿了顿,“玉洁月,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闻言,玉洁月只是沉默,却是没有再开口让他离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玉洁月没有半丝要开口的迹象,而凌战也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不曾催促她。
      凌战的性格没有人能够比玉洁月更加清楚了,所以妥协的只能是她,“后来,他走了。”
      “为什么?”凌战问。
      “为了我,”玉洁月的声音淡淡的,已经听不出任何的波动,“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所以,你便一直都在寻找着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心情,凌战只感觉自己内心有些莫名的波动,难以平静下来。
      “我这一生都在追寻着一个人,”玉洁月回过头,她的瞳孔中清晰地刻画着凌战的影子,“以前我孤独无依,是他给了我心的归属,但是他离开了,又独自留下我一个人。习惯了他的陪伴,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断涯残雪的荒凉,所以我只能去找他。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证明自己还活着。”
      目光深深地看了玉洁月片刻,凌战最终放开了她,垂眸看着自己眼前的冷茶,若有所思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抬头再次对上她的眼,一字一句地问道,“玉洁月,本王想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回视着凌战的目光,玉洁月细细思考了半晌,只听见她的声音响起,“王爷当真想要知道?”
      闻言,凌战只是沉默,他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起身,“茶已冷,我们也该走了。还有半天的时间,本王带你去北坊看看。”
      “好。”玉洁月毫无异议,只见她站起,走近凌战,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下了楼,最终离开了茶楼。
      北坊是临国都城人们娱乐的场所,这里有着歌舞升平的酒楼饭馆,有着百花争艳的乐坊舞场,也有着谈笑风生的说书戏院,还有着妩媚生情的青楼温柔乡。
      自茶楼离去后,除却青楼,凌战很是负责地一一带着玉洁月领略了不同地区的特色,他们一起尝过清风楼的百佳烩,品过凡心阁的红尘酿,他们一起听过静音坊的曲,看过华俞堂的舞,他们还一起点评过说书人口中的传奇异闻,笑看舞台上的戏曲人生。
      暮色沉沉,玉洁月和凌战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二人之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她看到了他藏于人后的疲倦,他亦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悲伤,不知不觉中,两颗心渐渐靠近,少了一分猜忌,多了一丝怜惜。
      寥寥几个时辰,二人之间发生所有的事情都在不经意间深深刻印在彼此的脑海中,如阳春三月的太阳慢慢融化着存在于两颗心之间如寒冰般坚硬彻骨的隔阂。暖忆如火,不过一个日升日落,但对于玉洁月来说,却是举世无双的难得可贵。
      天边,夕阳如血,余晖落下,柔柔地照在二人身上,温情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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