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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你相信雨过天晴之后真的能见到彩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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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宅。
巨大的中央浴池,建立在这座宅子的地下一层,浴池采用双行设计,三分之一是引进的温泉池水,余下的三分之二则是一个大型的游泳池,周遭铺设着白瓷,淡淡的泛着琉璃般的光泽,头顶采用的是小碎灯打造的星空效果,洗浴的时候只需要将小灯开启,浴池顶端有一个圆灯,一抹暖黄色光芒自里暖融融的照射出来。
最边角是红酒架,但是如今却没有放红酒,取而代之的各类知名的洋酒,还有一些杂乱的吃完了的空药盒,祁离不许人去清理那个地方,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我进来了,祁总。"
地下室的门缓缓开合,她手捧着一张托盘顺着楼梯小心翼翼的往下走,一双眸子紧紧闭着。
对,没错。
她是闭着眼往里走的,手里的托盘放着一支高脚酒杯,酒杯中装着红酒,感觉约莫到了地方之后,她定定的站住脚。
"这是您要的红酒。"
浴池里的水往外轻轻氤氲着温暖的气息,一米暖色光芒柔柔的倾洒下来,空气中溢满了暖融融的香氛气味,花瓣浅浅淡淡的落在水面。
他独留一抹背影,却已是魅惑至极,雪白的皮肤被温水激的有些透明,肌理脉络一寸寸精致无比,深邃狭长的双眼皮好似略带了欧洲血统的混血儿一般,五官精雕细琢,睫毛上落了两颗水珠,他轻侧目光,修长指尖划过墨发,光影重合,顺着鼻尖勾勒出完美侧颜,一举一动间将优雅和周身的精致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把眼睛睁开。"
"我不会睁眼的。"她依旧眼眸紧闭"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
"我想……你一定恨毒了我。"祁离垂眸,唇角泛起一抹苦笑,面前空空荡荡,并无人会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也只有到了此刻,他才能真正的放下什么。
无人知晓他究竟背负了什么。
是什么呢?!
走了的人,不会再轻易的回到自己身边,离开的人,也不会轻易的再获得他的信任。
就好像。
就好像她决然的离开了他的世界一样。
纵使他一直将心中的那扇门打开,那又能怎样,她不愿意进来,他的心里就永远是空着的。
"我的时间很宝贵,要用在我珍惜的人身上。"她动了动唇角"其实一开始,是我先喜欢你的,可那又有什么呢,那个时候不懂事,你的外貌的确很吸引我,可是相处久了,才发现其实你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而已。"
金玉其外而已。
只是金玉其外而已。
葱白的指尖缓缓的沉下水面,自虐般的将软腹摁的深深下陷,刀口根本没有痊愈,一缕缕血色自刀口浮起,瞬间变得极致苍白的面色当然无人看到,眸子里的薄雾终究承受不住这重量,滚落下来砸进池水中。
"其实这么多年,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原来这副皮囊,这么有用……"缓过腹内一阵又一阵的焦灼的痛楚之后,他才淡然开口"如果这是你真实心意的话,我接受。"
"祁离,说实话,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可怕最可怕的人。"她将红酒轻轻放置在旁边的红酒架上"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害怕在跟你有什么关系或者瓜葛,你的爱即沉重又可怕,如果可以,请你远离我,好吗?!"
"我无法做到看着你跳进火坑。"
背影看不清表情,或许对他来说,所有的选择,都是那么艰难,那么不容易被理解,那么不容易被包容。
甚至,连个同行的人都没有。
"火坑?呵呵,没错,祁家的火坑,我和爸爸已经被你亲手推进来了,你满意了吗?毁了我的一切就真的让你那么有快意吗?"
她的眸子里装着的愤怒,好似要把他撕碎那般,远远望见就让人生寒。
"你误会了"沉默被打破,他终于开口,却没有为自己作任何辩解"我没有针对林家,是你父亲做事太过,有悖天理。"
"我父亲行善多年,根本不会做那些见不得的勾当。"她反唇相讥道"反而是你,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各种耍手段玩心眼,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特别后悔认识你。"
我真的特别特别后悔认识你。
是做了什么呢。
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事情,才能让这一切变得看起来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根深蒂固,甚至想要改变想要扭转都是苍白无力的。
温泉水下的拳头,已经自虐般的齐齐碾进受了伤的腹部。
一切看起来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间。
那些他真实的心意,他的想法,所有所有的事情的真相,以及……那卑微如蝼蚁一样的爱慕之情。
"你还记得吗,大学时候,有很多很多的女生喜欢你,自然,因为你外形加分,所以即使脾气也能被接纳,你的社交圈很广,可是我不明白,那么追求者当中,你为什么唯独选中了我。"她漠然的勾起唇角"后来我才知晓,你背着我像我父亲要了许多钱,你喜欢我,只是看中我家的钱,是吗?!"
"……"
"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想你,我该把你想的多么高尚吗?"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你是不是已经不爽小然很久了?大学期间,小然人气不如你,朋友也不如你多,那次生日聚会,你喝了小然递给你的红酒,竟然当着那么多同学当场吐血昏厥了,这件事之后,你知道所有的同学都怎么看小然?你背后发动所有同学远离小然,你是不是以为这些事真的就不会有人知道?"
"这些小孩子才耍的把戏,我不屑于陪他玩儿。"他的语气稍稍停顿"不过那次生日会,的确是我考虑欠佳,抱歉。"
"考虑欠佳?这些手段你不知耍了多少!"
"……"
"就连那次,原本我能拿到证据的,结果你竟然真的对我动刀。"她悻悻的说道"你没想到……我能躲过那一截吧?"
"嗯,你说的都对,可那又怎样。"他从中央浴池中缓缓站起身子,用柔软浴巾将水分擦干,接着将浴袍穿好"如果你认为,沉默的永远是坏人,那也许你永远都不能看清任何人。"
"所以,腹部的伤口,也是假的吗?"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腰腹间"因为想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故意告诉别人说你腹部有伤口……"
"够了,你可以肆意的爱安祈然,可请你不要因此而去怀疑别人。"仅存的一丝信任也随之土崩瓦解,他略显吃力的将手心移到腹部"算了,你出去吧。"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
"只看一眼,看看真的是不是有刀口?"
林若安根本不等他做出任何回答,已经率先往前踏出几步,强硬着将他落在腹部的手移开。
又发生变故了。
就在那短短一刻间。
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她的手,却不想用力稍大,地上染了水珠,重重巧合下,她后退了几步之后摔落在水池中。
"若安!"
她不会水,落入的池水冰冷刺骨,那正巧是游泳池的深水区,他几乎没有迟疑,纵深跳进池水中,将她从池中托出。
"唔……
他的好心和关怀,在那一刻几乎完全变成碎片,一样物件朝着他砸来,他只是下意识的用手一挡,却不想那东西直接重重的撞在他受伤的小腹,毫不留情。
那夹杂的力道之大,让他几乎当时就软了气力,紧紧咬住唇瓣,冷汗顺着额角已是大滴大滴的滑下来。
"真是难怪你会走上商演这条路,你可真是把病弱公子的模样刻画的入木三分,"林若安将脸上的水渍擦去,神色连一丝动容都没有,能看见的只有满分的嘲讽"这演技恐怕连专业的演员都自愧不如。"
"嗯……"
因为疼,所以好像连去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慌乱的不知道究竟该压住什么地方,地上薄薄的有一层水雾,压抑的让他觉得无法呼吸。
浴袍湿了多半,下摆的水渍已经超过了材质所能承受的重量,滴滴答答的排成一条水线垂直落在地面,腹前的衣物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佯装出来的最后一丝镇定还能撑住他的意识,不至于就那么狼狈的倒下。
她要走了。
视线愈加模糊,他却不愿意就此倒下,一把抓住林若安的手,英俊的眉眼深深蹙起"你去哪里?!"
"你压根管不着我。"
"外面危险,你不能出去。"
三言两语不和,林若安便耍了孩童心性硬是要离开,语气句句带刺,他腹中本就不适,又被她几次推倒撞上墙面,外面看手的家丁听闻声音,已是破门而入,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彪悍身形,拿下她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弄疼我了……"
她并不会毫无抵抗的被制伏,挣扎着抵抗间,甚至还抓起了地上的红酒瓶,素白手腕被家丁一把抓住,想来对手也是顾及着她的身份,那酒瓶竟然真的听了她的话,砸在了家丁的脑袋上,登时血流如注,碎裂的玻璃渣同时也划破了她身上的几处地方。
"你们好大的胆子。"他冷冷开口,声音透着几分虚无"还不快快把夫人扶进房间。"
一直到林若安转身,他才敢真正垂下眸眼,长睫盖住眼角泪痣,攥着浴袍的手心里染着一片猩红,洁白的浴袍中间也有着相同的血迹。
疼吗?
为什么看起来……很脏的样子。
"祁离……你是故意把我身上划破所以来报复我吗?我不会如你所愿的……永远不会……"她的眼神开始意外的迷离起来,刚刚踏上几步楼梯,就索性停住了脚步,揉了揉太阳穴之后,还是控制不住那一阵阵已经到来的眩晕感"是你给我下了药吗?"
"你怎么了?"他想也没想,已经第一时间跟着踏上台阶,来到她身旁,探手试了试她的体温"很难受吗现在?"
"嗯……心口很疼,呼吸……呼吸都不行……救救……救救我……"
原本,就不会有一丝丝的戒备。
可笑吗,因为她是林若安,所以于他来说,就是那个永远不需要任何戒备的存在。
他分明已经下定决心要给予她所有他能给予的温暖,给予他所有能给予的一切,却从来没想过,这些年,她到底变没变。
他毫不犹豫的将她拥进怀中。
每每想到林家破产之时,他却连陪伴在她身侧的时间都没有,他的心中就犹如万千道车轮齐齐碾过那般难受。
这结果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若安,没事了,有我在……"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彻彻底底的碎了。
语气被猝然掐断,眸子里的光影涣散,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撞到了墙上,身子微微一震,垂眸间,腹部已是猩红一片,修长手指轻轻握住她的那双裹满恨意的手,唇角已经勾起笑意。
那双他曾经在梦回之时牵了无数次的手,此刻终于重新被他护住了,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重新握住她的手。
此时此刻,林若安的那双眼睛闪现着狡黠,手里紧紧握着那只红酒瓶,酒瓶底端毫不留情的抵在祁离腹间,瓶子断裂面和浴袍接触的地方已经透出浓厚血色。
"你根本不是一个会隐忍的人,如今的模样,只能说明你其实骗了大家,你根本没有受伤,对吗?"
"你终于聪明一次了……"
吃力抬眼,却只是阻止了那些想要控制住林若安的家丁,他担心如果她不退让的话会被家丁所伤,那便是他预想的最糟糕的结果了。
"现实报的滋味好受吗?"
“不,林若安,你这还不够狠,还是太天真了,呵呵……”
没等他说完,极尽愤怒的林若安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拖拽到大厅之中,血色滴滴答答的落了一路,浴袍上沾了血色,可这一切,她好像一点点都看不到。
一点都看不到。
他眸子里包含着的所有深情,所有想对她说的话,所有不可说的无奈,以及……所有所有的误会。
如今都不能在挽回了。
壁炉里的烈焰熊熊燃烧着,映照本不温暖的巨大厅堂,祁宅里的家丁低着头一言不发,因为主子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能伤到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个正在祁宅的厅堂里姿态失态的女人。
"我会告诉所有人,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伤口,你要等着看这场好戏吗?"她身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此时此刻正在流血,可是她并不在意,唇角洋溢的笑容是那样张扬,那样开心"不过如果你愿意向警方作证,证明我父亲是被你栽赃的,那我今天会放过你。"
"铁证并非是我一言就能推翻的,你可知道……你如今的模样"他的身子斜斜的倚靠着木质楼梯扶手,修长指尖攥紧了腹间衣物,猩红从指间漫溢出来,零碎的玻璃渣甚至还粘在他的浴袍上"和市井泼妇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
"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真的以为……你父亲那么大的家业仅仅凭我一人栽赃就能被扳倒么"他压着腹部伤处,吃力的喘息了许久之后,方能继续说下去"或者说……你觉得只要除掉了我这个举报人,你父亲就可以平反?"
"如果不是你的陷害,我和小然原来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
"呵……我的命远比安祈然更加珍贵些……"
他轻垂眼睫,心中早已知晓这句话一出,面前的女人究竟会被激怒到何种程度,可到了如今,能否活着,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压着腹部的手已经被林若安一把扯开,他并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模样,腹部伤口重新又遭重压,一张俊颜白了又白,她抬睫微笑着问他"如果你今天不想死,那请你现在就告诉你的家丁,让他把祁宅所有的人全部都召集在这个大厅里,我要揭开你的真实面目。"
"你不信我,我无话可说。"墨色眸眼里萦绕着淡淡光晕,长睫颤了几颤,事到如今,他只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眉眼悄然一挑"可若你认定的这一切是错的,那又该如何算?"
"什么怎么算……我认定的,自然不会有错。"
"如果是你平白污蔑了我。"他垂眸而视,身下的血泊早已晕成一滩,腹中已然痛的麻木,纵使接下来还有伤痛,那也应该不会再感受到痛楚了"我会起诉你,以故意杀人罪提起法院公诉,将你也送进牢狱中和你父亲团聚,到时候,天底下的人一定会说,'啊,你看,什么慈善企业家,自己做了亏心事,就连女儿也没教好,成了杀人犯'。啧啧啧,你想想那种光景,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那么不用你说,我去自首就好。可我绝不会看走眼,你让你手下的人聚集起来吧。"
"好,那么一切依你。"
祁宅的家丁闻讯聚集,虽有怨言却也不敢表露,他笼着一身几乎已经半干的浴袍,身下的那汪血泊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向下流淌,转眼间,已经蜿蜒成红线,复而在台阶上干涸。
深邃的眸眼轻轻半阖,雾气萦绕在眼眸中,浅色泪痣依旧点缀在黑眸之下,如今看来,却只有凄凉和讽刺。
他什么都没说,脸颊苍白,毫无生气,手指也不在护着腹部,而是恹恹的垂落在身侧,唇角一滴血晕开,和苍白的面色相互映照,缓缓抬眸,看着面前几乎已然是疯狂的女子。
好疼。
长久的对视间,女子眼中也曾有过一丝动容,但那一瞬过的着实太快,快的他几乎没有看清楚。
曾经属于他的那颗心,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正如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正如她走了,他只能像个路人一样看着她离开。
"别演了,这里已经没有你的观众了。"
她将他的浴袍掀开一半,腰间纱布裹的不紧,腹前纱布已经被血色晕满,零碎的玻璃渣还扎在上面,她拆纱布的手微微一顿,却并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将有些发硬的纱布剥离下来。
终于,到了最后一层。
她屏住呼吸,那一刻,看到内里伤口的那一刻,无人知晓,她的心里究竟是如何思量的。
肤色通体白皙的他肌肉线条也是极其美好匀称的,一寸寸一缕缕皆能诠释精致,不见一丝赘肉的身体柔软美好,视线微微下移,才能看清那令人惊愕的模样。
那是怎样一副骇人的情景!
所有的柔软美好都在伤口那里定格,然后将之前塑造的美好撕的粉碎,腹间的伤口狰狞一片,黑色的缝合线粘连的两处皮肉隐隐外翻,狭长腹脐以下是两道刀口,纵横交错呈"十"字型,创口不小,缝合的也并不美观,沾过水的痕迹还在,药物没有完全吸收,有些还散开了沾在伤口旁边。
而林若安,仿佛是此刻才嗅到那么一丝丝腥味,她的身子明显一震,神情一慌,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过了好久,才抬睫,可语气已然没有之前那般平和。
"这伤口……竟然是真的?"
即便是见到了伤口,她也依旧不愿相信,依旧抱着迟疑的态度,依旧……是一副质疑的样子。
"……"
长睫微垂,他勾起唇角,精致的侧颜看起来像极了一尊易碎的瓷娃娃,那一刻,祁宅里的水晶灯忽闪了一下,复而是一声轻微的闷哼声。窗外,一声巨雷打破了平静,闪电那一刹而过的冷蓝色的光芒印刻出二人的模样。
灯亮了。
光明回来的时候,现场讶异的众人才看清,刚刚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若安的手掌已经整个的深深陷进祁离腹中,那脆弱薄软的腹部已经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摁的深深凹陷,手掌边缘有血色溢出,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修长手指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是他自己将那股几乎断送生命的力道送入自己腹里。
身子几乎都快要被穿透,受了重伤的内脏哪里能受到如此重压,痛楚集聚的那一瞬间,一抹血雾自他薄唇中涌出,躲避不及,染了她一身。
"真的……真的是血……"她睁大了眼睛,情绪百般复杂"怎么会这样……小然说……小然说你的伤已经好了,他说……他说已经看到你拆线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故意为了和小然斗气所以才说腹部受伤的……"
她在辩解,可那股力道却并未停下来,她早已感受到手掌下的湿滑粘腻,拼命的想要让面前的这一切停下来,可是这一切根本是徒劳。
他握紧了她的手腕,往腹里寸寸碾压深入。
"现在……信了么?呵……咳咳,若还是不信,那就拿刀来,亲自剖来看看……可好?"
他浅笑着,仿佛根本不曾受到过任何伤害那般,唇角血痕蜿蜒,大厅的门被撞开,外面已是风雨大作,乌云低低的压在这座城市的层叠楼宇顶端,一盏盏灯光亮起,遥看更似大海中的点点灯塔,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可是他好像彻底迷路了,再也找不到方向了。
厅堂的门被推开,祁年恩站在门口,光影斑驳间,他诧异了好久,才接受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笑容凝固在脸颊,手中的蛋糕蓦然落了地,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梯,紧紧抱住祁离已是摇摇欲坠的冰凉身子,目光触及他深深凹陷的腹部和那已经崩裂的血红伤口,眼眶中已经忍不住滚下大滴大滴的泪珠。
"对不起……对不起……"她低垂下头,指尖还有他的血,离体不久,还是温热的"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哥一个钟头前给我打来电话,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祁年恩抹干了眼角的泪,抬眸冷冷的看着她"哥告诉我,今天你林若安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他十分欢喜,想和你单独相处一晚,让我和裴奕哥不用来了。"
"什么……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我不知道……"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满身沾染着的血痕更像是烙铁一样,让她觉得难受"一个……一个钟头前的电话?"
一个钟头前,正巧是她准备将已是虚弱无力的他扯进大厅对峙的关口。
她连他的生日都记不住,哪有什么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你就是这样给哥庆祝生日的吗?"祁年恩用浴巾将祁离满是伤痕的腹部遮掩住"倘若我不来,哥肯定会把这些事全部自己扛下来,林若安你究竟做了什么……值得哥如此倾心相护?!"
相对无言,祁离的眸子里的光华终究是缓慢散去,长睫不再有丝毫的颤动,半阖的黑眸没有焦点,祁年恩见状,已经不敢再耽搁,将受伤的他抱进卧房中。
"哥……哥……很疼吗?你等等……年恩这就让医院出车……不会有事的……"他的眼睛已然变得通红,白皙的脖颈上青筋微凸,泪水抑制不住的无声流淌"哥……今天本来是你的生日的……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当然不能束手无策,他迅速的反应过来,快步来到壁柜前,从里面找了张柔软的丝缎褥巾,又极其小心的将祁离腹前的睡袍揭开,用丝巾将十字形的伤口包裹住,然后按压着阻止其继续出血。
"嗯呃……"
应当是疼的。
躺在被褥间的他轻轻皱了皱眉头,勉强聚集了黑眸里的焦点,见到是年恩,并不惊讶,侧转过头,微微一顿之后虚浮的说道"年恩……在这里处理一下伤口……不去……不去医院……咳咳……不能…… 不能去医院……"
"哥!你腹部伤势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去医院接受治疗?"他蹙起眉头,想说的话终究是说出了口"难道是因为林若安?那种伤害了哥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人,我是不会放心把哥交给她照顾的……"
"年恩……听话……咳咳……拿医药箱来……就在这里处理……咳咳……处理伤口……"
气力明显不足,说话的间隙引的软腹一阵痉挛,那张裹着伤口的白色丝巾又见了红,若是以往,一定是祁年恩先软下语气,可这次,他却坚定了立场,绝不会退让一步。
"我不会拿医药箱的,车子马上就到了,哥你必须去医院。"
"你不该逆了我的意思。"他将祁年恩还压在他腹上的手拽开,换来用自己的手胡乱堵住腹部伤口"现在不需要你了,请你离开。"
"哥……你这是?要撵我走?"那一刻他又气又急,已经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他只是垂下头来,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为了一个女人,要撵走你的亲弟弟……对吗?"
"……"
祁离不语,目光也不在祁年恩身上多做停留,而是缓然转向窗外,薄唇轻轻的抿着,压着丝巾的掌下已经濡湿一片。
"好……哥!不……是祁董!我明白了……"他后退着,步伐凌乱,一直到撞上身后的卧房门才停了下来"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医生……哪里能做的了祁董的主见……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以后不管祁董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半分了……不……我会永远不再出现在祁董面前的……呵呵……您可满意这个结果?!"
"你会错我的意思了。"他刚要解释,祁年恩却没有等他开口,就已经拉开门要真的离开"年恩……咳咳咳……唔……"
终究。
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片刻的僵持。
祁年恩的心不是铁打的,踏出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在看到他唇角疯狂涌出的血水的那一刻,毅然回来抱住他快要虚脱的身体,手指颤抖着拭去他唇角新添的血色,再次哽咽道。
"哥……依你……都依你……好不好……全都依你……我现在找人把医药箱送来……我们不去医院……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哥……刚刚是年恩说错话了……你……你别生年恩的气了……"
他只能依顺着祁离的语气顺下去,他清楚的知晓,此时此刻的情绪激动,会对祁离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那是他的哥哥,已经几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裴奕闻讯赶来,将房中的帘幔拉了个严实,医药箱就在一旁放着,伤口处理不能用麻药,因条件不允许,也不能做更深入彻底的治疗,只能用手术钳先把坏死的组织从伤处剥离,然后小心的将伤口的血渍擦干净,又抹上药膏,换好了新的绷带之后方才舒了一口气。
此后的两天,祁年恩还有手术,不能长时间守在这里,换了别人照顾又不放心,裴奕便将通告往后推了几天,从公司拿了些需要披阅的文件回来,念给不能起身的祁离听,Amy在国外的拍摄即将结束,她快回国了,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除了那件事。
那是距离生日闹剧落幕三天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早晨,祁年恩赶来测量了体温和一些正常的数据之后刚刚离开没多久,裴奕正将工作内容读给他听的时候,熙熙攘攘的声音就从庭院中隐隐传来,开始声音不大,他们以为只是路过的发出的响声,但这声音随后却愈来愈大,愈来愈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怎么?"祁离支起虚弱的身子,蹙眉看着站在窗旁的裴奕"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嗯,好像是很多记者。"
"怎么会有记者?"
"看他们的意思,是要采访林若安,之前的闹剧,他们好像听到风声了。"裴奕将白色帘幔拉开一条缝隙,长叹了一口气"记者的口诛笔伐很可怕,我觉着这件事你不便出面"
"呵呵,说笑了。"葱白指尖落在腹前的被褥上,白皙光洁的额角依旧氤氲着汗珠,大颗大颗的,唇色也白的骇人"腹痛的如此厉害,哪里还有气力出面阻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