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狮不吼》谢曼殊

3、出塞

　　回雁关外满目荒野，黄沙满天。风起，扬沙之势如巨浪，向一列蜿蜒前行的车队砸来。一位不小心掀开车帘的姑娘，立即被劈头盖脸地砸回车里。
　　过了好几柱香功夫，飓风忽的又止了，四下一片静寂。
　　几位仆从忙忙地去舀陷进马车中的泥沙，随着车门被用力顶开，一位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的少女歪着头冠，气冲冲地跳下车。
　　她抬袖掩唇，呸呸连吐几口，一跺脚，直奔到车队正中那的巨大轮宫前，才堪堪止住脚步，整衣下拜——但语气中仍掩饰不住火气：“冒昧打扰三公子休憩，小女乃神威伯之女锦衣。如今身体抱恙，无法虽驾前行，还望公子见谅！”
　　车中静默片刻，一道清润如水的声音传出：“北疆气候险恶，有劳女郎一路辛苦。你自去罢，且代本王问候神威伯。”
　　那神威伯之女初时尚有犹疑，待看见远方沙尘乱舞，隐隐又有集结来袭之势。慌得连告退的礼仪都顾不上，急转身上车去了。
　　在那座由八匹白骆驼牵引的豪华轮宫上，四面织锦围得严丝合缝，透不进半点儿沙尘。宽敞的内室中只坐了两位贵人：
　　当中一位白衣玉冠，皎若明月，乃是扶风国上下，最恪守仪礼的三公子风吹雪。在他身侧，有一绯衣女子跪坐打扇，她肤色如蜜，粉颈低垂，只可见耳垂上一点琉璃坠，颤悠悠若流萤。正是在边塞被议论得热火朝天的赵氏绝音。
　　良久，风吹雪的声音再度响起：“神威伯的女儿，是第二十九辆车？”
　　赵绝音眨眨眼，声音脆若琼珠：“正是。”
　　风吹雪唇角轻抿，在那姣若春花的容颜上画出一道令人心醉的弧线：“伯父精挑细选的三十六位贵女，才走了大半路程，不是重伤就是告病……我那位天资不凡的王长兄，该不会真的要在塞外孤老了罢？”
　　“三公子放心，还有我呢！”
　　赵绝音的话刚冲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果不其然，额头被重重弹了一记，紧接着乖乖地从舒适的轮宫中滚出来，头顶水碗在风沙地里背《女则》：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笑不露齿，语莫掀唇……”
　　沙粒极粗，又烫又痒，赵绝音以风吹雪觉查不到的姿势扭来扭去。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诅咒风吹雪、一会儿又骂老爹死脑筋、再一会儿又想到风无眠的英姿傲然，真真儿心头百般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