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狮不吼》谢曼殊

4、危机

　　关外沙漠广柔千里，向北逐渐过渡到山地，至扶风与屈驹二国的边境处——红石堡达到高潮，重重雪山宛如巨浪，与天际相接。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由此折往东南不足百里，在林海雪原间突然辟开一块小小盆地，青阳城便坐落于彼。红石堡虽然其险无比，但终究只是一道关卡，能据守而不能经营。而青阳此地能够开城立郡，才是扶风国真正的大门。
　　王使的车队走了月余，才堪堪挨到青阳城，队伍中就算如赵绝音般康健的，也消瘦了几分。至于那些素来娇弱的王城贵女——只看那三十五辆空空的美人车便知分晓。
　　墨相国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费尽心机，谁料到光往青阳城走这么一遭，就已然分出胜负。
　　赵绝音还来不及松口气，前来迎接的锦帐轩车中，竟当先跳下一位美艳女子！只见她虽然腰身粗了些，但耐不住肤白腿长，胸围甚伟，眼角浓重的胭脂痕几乎如泪染一般。
　　这女子是谁，居然敢和长公子同车共驾？赵绝音的双眼‘刷’地瞪大，若不是有三公子的积威在一旁震着，这句话早就脱口而出了。
　　风无眠在女子之后下车，虚扶了她一把。而后大步向前，与赵绝音擦身而过，在风吹雪面前一步处停下，两厢见礼。
　　从风无眠出现开始，赵绝音的视线里就再没有别人。他比在京城时略瘦了些，相貌还是那般俊美，由于长期风吹日晒，泛着赤铜一般明烈的色泽。为见王使而特意缓带轻裘，依然掩不住那一身沙场厮杀的血腥气。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长剑，寒光逼人。
　　他与风吹雪叙过寒温，而后并肩入城，一路上那女子便如抽了骨头似的，傍着风无眠的臂膀片刻不离。
　　赵绝音在后面嫉妒得百爪挠心，差点儿把眼珠瞪脱了窗。贴身僮儿小棉袄眼瞅着不对，急忙上前安慰道：“小的刚去打听了，她不过是长公子新得的舞姬，唤名孤二娘的，如何能与主子相比？”
　　舞姬，舞姬又怎样？赵绝音瞥见小棉袄满眼邀功的模样，趁没人注意狠狠掐一把那肥嘟嘟的小脸——《十国史鉴》他不认得，她却是在风吹雪那张似笑非笑的死人脸注视下，噙着热泪一字一句啃到肚子里的：
　　西南麟元国主的继室，如今权势熏天的萱花夫人，原本是岐地的浣纱女；极东的明崖国主荒淫无道，只要是美人来者不拒，现今宫中还有七位乐坊出身的‘诸夫人’……
　　本国虽遵循古礼，士不下娶，民无上嫁。但保不住长公子任性起来执意求娶。说起来，这数年间风无眠一直顶着王上的压力拒不成婚。难道、难道就是为了这孤二娘？
　　赵绝音的危机感在这一瞬间强到极致：她眼看着孤二娘扭腰硬挤在风无眠臂弯中，粉白的脖颈故作娇羞地横在她连白日梦中都不敢想象的、长公子的肩头——那高耸的流云髻上插着一只金步摇，在她视线中摇啊摇，摇啊摇，简直是一场明晃晃的挑战！
　　唉，世风日下！幽王纳褒姒，帝辛迎妲己，明明大好男儿，怎么都被这些狐狸精托生的女人勾了去？
　　呸，不知检点！烟视媚行，举止放荡，那四片薄纱舞衣下透出白生生的大腿，连素日如老佛入定的风吹雪，似乎也看了好几眼？
　　哼，得意尚早！孤二娘是吧？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本世子的注意——
　　你会跳舞，难道本世子不会么？